酸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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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荷想著,等明日他來了,我要問問他,走的時候怎么不和我說一聲呢? 第二日,會早早候在門口等她的人不在。 第叁日,依舊不在。 自那日之后,他已許久沒再來過了。 每日風荷到醫(yī)館時都會下意識先問一聲“衛(wèi)漪在嗎”,可是沒有人會再乖乖地應她了。 不來便不來吧,明明這不是什么要緊事,可她總覺得心里怪怪的,好像不知何時吃了一顆酸澀的果子,試圖去細想,可總弄不清楚那點若有若無的酸澀從何而來。 風荷揉了揉心口,那點奇怪的酸澀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閃動了一下,又俶爾消逝。 她想問一問挽月,也許挽月知道這是為什么呢。 回到家時,挽月正閑來坐在窗邊看書,風荷走過去,偎到她身邊,將自己的困惑細細說與她聽。 挽月聽完揉了揉她的臉,道:“女郎想見他嗎?” 風荷陷入了一種奇怪而別扭的情緒,悶悶地搖頭,“我不想?!?/br> 他來或者不來,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翌日午后,江家人來了一回。 這回來的不是江敏之,而是上回的小書生江敬之,笑著與風荷打了聲招呼,將手中提著的精致食盒遞上。 “關(guān)jiejie喜歡吃蜂糖糕嗎?我阿姐方才買了許多,想著離關(guān)jiejie這里不遠,便讓我送了些來?!?/br> 這兩句話他在來的路上默默練了許多回,可真到了風荷面前,手心里還是冒了細密的汗。 “蜂糖糕呀,自然是喜歡,原來江jiejie和我一樣喜歡吃甜呢。” 江敬之看見她的笑意,嘴角也跟著上揚,露出淺淺的小酒窩,歡喜道:“不只是我阿姐,我娘也喜歡吃甜食的,所以家中雇了一位姑蘇的廚娘,最擅做一些口味清甜的糕點?,F(xiàn)今正巧是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關(guān)jiejie若得了空,可以來家里與阿姐小敘,正好也嘗嘗廚娘做的櫻桃煎?!?/br> 江敬之時刻記著阿姐囑咐的話,不僅要讓她喜歡你,也要讓她喜歡咱們家才行。 “好呀。” “那叁日之后可好?” 江敬之見她應了,迫不及待地相邀,又怕這樣太過匆忙,顯得不隆重,才解釋道:“我阿姐過幾日要隨父親南下談一樁生意,月余方回,若是知道我把關(guān)jiejie請來了,她一定高興呢?!?/br> 風荷原是有些猶豫的,但她想到江jiejie送過自己禮物,不好意思推脫,就答應了他。 江敬之的笑愈發(fā)燦爛,興高采烈道:“那我今日先走啦,關(guān)jiejie,下回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江家又差了個小廝送來請?zhí)?/br> 是一封描金海棠的花箋,放在五寸見方的木匣中。上面放了一簇淺緋色的絨花海棠,風荷聽說是絨花做的,驚喜地捧在手上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點。 那小廝笑著將花箋取出,將那句詩念與她:“荼蘼花事了,掌中見晚春?!?/br> “你家少爺好精巧的心思?!?/br> 風荷笑意融融,想起江敬之走時雀躍地喚她jiejie…… 她的笑忽地凝滯了一瞬,腦海中浮現(xiàn)另一聲“jiejie”,是一聲清柔的,低軟的,委屈的。 想他做什么? 風荷別扭得厲害,他既然不來找我了,我還想他做什么? 在悶熱寂寥的夏日午后,女郎絞著柔紗的帕子,心中漸生委屈——我?guī)土四氵@樣多,可是你卻說走便走了,除了你的名字,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著想著,外頭西極的天空叫晚霞染成了胭脂醉,一半蛋青,一半緋色。 與挽夏回到家中時,陳阿嬤用井水湃了新鮮的瓜果,風荷覺得沒什么胃口,只吃了幾小塊。 晚膳后,叁個姑娘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一塊乘涼,外頭的大槐樹上新蟬聒噪得厲害。墻外叁兩行人,低語不斷,風荷想聽聽他們在說什么,可叫這蟬叫得這樣大聲,她什么也聽不見。 于是煙灰色的眸中漸漸醞釀出一場春雨。 “女郎你怎么了?”挽夏最先發(fā)現(xiàn)了她微紅的眼眶,驚呼道。 挽月低低地嘆了一口氣,什么也沒有問,只摟著她的肩,讓她把臉靠在自己的懷里。她眸中包著一汪淚,含糊不清地哼出幾個字,誰都沒有聽清。 — 今夏的第一場雨下了整整一夜,屋檐之上濺起的水霧時高時低,忽稠忽稀。驟雨沿著屋檐淅淅瀝瀝地落下,流聚在青石板的縫隙間,像奔騰的、細小的河流。 夜里,挽月到風荷的屋里給她添了一層薄毯,看見床榻上鋪的小團花紋的衾被,問道:“女郎何時把原先鋪的那床被子換掉了?” 風荷想起她偷偷把衛(wèi)漪藏在紗帳里的那夜,心中敲起了小鼓,咬著唇瓣,支支吾吾道:“就是弄臟了一點,然后……就換掉了嘛?!?/br> “那換下的被子呢?等過兩日天放晴,我把它拿去洗洗?!?/br> “已經(jīng)叫阿嬤洗過了的。”風荷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張白凈的小臉來。“挽月,我有一點話想要說?!?/br> “女郎的話,應該說給真正想說的人?!蓖煸乱蛔忠痪錅厝岬?。 “可是找不到他了……” 她又往下縮了幾寸,聲音含混在唇齒間,輕輕柔柔的。 “那便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