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眸中的冰雪散了，那個找不到路的孩童終于倒在了雪地里。

    “多謝陛下成全。”

    林青青握著他冰冷手指的手卻沒有松開，捂暖少年的手掌，將他的手放回他的衣袖中，“朕阻攔你去月氏，耽誤了你足足五日。你若肯放棄，說明月氏之行絕非必要。”

    “但你不愿意放棄，那便代表著這件事對你而言十分重要，是你計劃當(dāng)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林青青吩咐影二拿來毛絨氅衣，披在少年身上，幫他系上領(lǐng)口的綁帶。

    “衿衿，放開手腳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朕相信你能做到。”

    少年偏著頭不愿意再看她，卻忍不住問：“若我會死在月氏呢？”

    若他沒有辦法回來，沒有辦法去收回郇州，若月氏之行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死局，林青青費心準備了這么久的計劃，在他身上耗時耗力花費出的心思，便也全浪費了。

    即便這樣，也愿意讓他去月氏嗎？

    林青青神色自若，語氣平緩得讓人聽不出她真正的意思：“便是死在月氏，朕也能為你收尸?！?/br>
    “我活著的時候，哥哥尚且看不上。死去的身體，便不要派人來尋了?！鄙倌晔种阜旁陔┮碌慕墡?。

    他想解開這件衣服還給林青青，想說自己不需要。

    可手遲疑了半晌，也沒能解開那一縷綢帶。

    身上很暖，剛剛焐熱的手卻很快被寒風(fēng)凍僵。

    這雙手養(yǎng)了很久，用藥膏細細地祛了疤。

    可是一被凍紅，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便會顯露出來，它們不會隨著皮膚一起凍紅，頑固地呈現(xiàn)著本來泛白的色澤。

    方子衿放下手。

    “陛下那日寫的和離書，可否再寫一份？”

    ***

    數(shù)日后，

    月氏王儲殿。

    霍迎懷抱金絲虎，用下巴胡亂磨蹭金絲虎金橘色的腦袋，把金絲虎蹭得面目全非、暴躁地磨爪子，才懶洋洋說道：“真不懂你們宣國人，好好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位子不要，非要和離，來這里做一個亡命徒?！?/br>
    霍迎瞥視對面主位上的紅衣少年，笑吟吟道：“僅僅為了應(yīng)對那些尚且不成規(guī)模的流言蜚語，值得嗎？”

    紅衣少年膚色白皙，及膝長發(fā)用紅色發(fā)飾裝點著，發(fā)絲纖長飄逸，精致的眉眼蒼白清冷，似傲雪寒梅。

    殿內(nèi)的人看了他一眼，便不由得想要再多看他兩眼。

    齊簡是這個月新入王儲殿的，雖如此，但他對這里的人了如指掌，唯獨對上座的紅衣少年不太了解。

    據(jù)他得到的情報，此人頂著宣國皇后的名頭，實際上卻是宣國的少將軍，來月氏的目的也格外純粹。

    能坦然將“想要當(dāng)月氏的王”的目的宣布出來，足以見得此人與霍迎一般，是個做事不計代價、我行我素的瘋子。

    齊簡百無聊賴地盯著這位短短四個月便爬上月氏王儲位的宣后。

    突然與對方那雙沒有一絲人氣的漆黑鳳眸對上，渾身寒毛倒立而起，只覺得后背爬上了一只陰鬼，隨時要抹掉他的脖子。

    齊簡做決定只憑感覺，就在剛剛對視的一霎那，便想好了自己的陣營。

    他思量了片刻，提高音量說道：“霍迎殿下此言差矣，說到底，‘娶男后、信佞賊、斬忠臣、葬社稷’是霍迎殿下的布局之一，你的謀劃尚未開始，便被望舒殿下破了局。這一局，是你敗了。”

    “反觀望舒殿下，宣帝與望舒殿下是宣國先皇帝賜的婚，而宣國萬事以孝道為先，望舒殿下能勸服宣帝，足以見得宣帝對望舒殿下的看重?！?/br>
    霍迎沖著齊簡盈盈而笑，笑容不帶半分敵意。

    “宣國兵馬強盛，望舒有宣帝為靠山，為何偏要來我大月，爭這小小的王儲位呢？”

    霍迎意有所指，在場之人心知肚明。

    方子衿在宣國地位僅次于一皇一王，還有宣帝的絕對信任，他不在宣國好好待著，卻來月氏苦心經(jīng)營，其目的怕不是為了月氏王位，而是想與宣帝里應(yīng)外合，滅掉月氏。

    齊簡反諷道：“不如霍迎殿下，白送月氏仙手，還給了宣帝統(tǒng)一五國的預(yù)言，這日后宣帝實現(xiàn)了預(yù)言，霍迎殿下必是要領(lǐng)頭等功的。”

    霍迎頷首，表示愿意領(lǐng)下這份功勞，轉(zhuǎn)過頭，看向方子衿，臉上浮現(xiàn)愜意的笑容。

    “說起來，宣帝當(dāng)真有龍陽之好？望舒殿下身為皇后，可與宣帝洞過房？”

    方子衿掃了她一眼，起身離開王儲殿。

    少年回到月氏寢宮，便靠在床榻邊擺弄斑斕蜘蛛，面無表情，眼底卻暗藏一抹殺機。

    在少年用蜘蛛毒死一只蠱蟲后，一道清朗的聲音出現(xiàn)在方子衿頭頂，“你要如何對付霍迎？”

    方子衿眼眸微頓，迅速抬起頭。

    只見林青青倚坐在房梁上，手持蓬萊劍，正低頭看他手里的斑斕蜘蛛。

    少年盯著她不說話，林青青苦惱地起了個頭：“朕說了為你收尸，但此行太過兇險，手底下那些人不愿意來。朕只好親自過來，將你的尸身帶回去?！?/br>
    第87章

    不消片刻, 方子衿便垂下雙眸，死死盯著掌心的斑斕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