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我沒答應?!?/br> 程硯的眼睛終于從她的腳腕離開,直勾勾地盯著她,沒有絲毫躲閃。 眼底亮得能讓許溪云清晰地看見自己那張局促的面孔的倒影。 不知是誰輕輕舒了一口氣,連呼吸都不那么小心翼翼,大膽了不少。卻還依舊要裝腔作勢:“那你母妃什么反應?很生氣吧?” 程硯眼神從她臉上挪開,謝天謝地,天知道他的眼神灼熱得快要把自己的臉都盯出一個洞來。 “我還沒來得及知道她什么反應,她就走了?!?/br> 許溪云聞言,臉上又閃過一絲不忍。 他才失了母親,自己卻在此處和他談這些事情,著實是不該。 正欲出口安慰,又聽程硯接著道:“我母親望子成龍,我理解。她自己受了沒有權利的苦,便一心想讓我做人上人?!?/br> “或許旁人都道她不愛我,才會把我當做爭權奪利的棋子??晌抑?,她是太愛我。她自己受過的罪,不愿讓我再受。自己吃過的苦,不愿讓我再吃。她因權勢不夠,被人算計,被人迫害,最終只能在那面冷冷的宮墻下度過一年又一年,連死也沒能走出去?!?/br> 程硯的語氣平穩(wěn),聽上去像是在講旁人的故事一般娓娓道來,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雙手竟還能力度絲毫不受影響的在許溪云腳踝處緩緩揉捏。 “不瞞你說,儲君之位沒有人不想搶。我不服為何從小我就要被太子壓上一頭,不服為何大家的目光總是聚焦在他的身上。不服為何...明明他犯了錯,卻不用受到應有的懲罰?!?/br> 他的背后漸漸襲上一陣涼意,又如那年他掉進刺骨的池水里一樣,包裹著他,令他動彈不得。 “后來長大了,我不服的東西更加多了?!?/br> “我不服為何皇后是皇后,妃子是妃子。不服為何有的人生來便襲爵,錦衣玉食地供著。不服為何金錢總是流向不缺錢的人,權利總是只在固定的人群里兜圈。” 許溪云聽得心里一驚,連忙往屋外看去,見房門關得死死的,這才放下心來,急切地擺動著雙手讓程硯小聲點。 在這個時代,有人有這種思想是好事,更何況程硯本也就是他口中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能意識到這一點,著實是不容易。 可這畢竟是和昶帝的天下,他這番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傳出去,便是和昶帝心里再喜他,怕是這皇位也和他無關了。 看見許溪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程硯竟撲哧一聲笑了。 這還是他今日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臉,一時連身后的燭光都顯得黯然失色,叫許溪云看呆了一瞬。 “怎么?有什么好驚奇的,你們那個世界,不就是我說的這樣嗎?” 什么叫,你們那個世界.... 余光里,許溪云瞥見桌上的燭光似乎都被嚇得滅了一瞬,這才又顫顫巍巍地重新亮了起來。 見許溪云慌了神,程硯正經(jīng)道:“你和梁彬梁公子,都不是我們這里的人罷?” “其實我早就有察覺,你們會的東西太多了,別說是潭州和固寧鎮(zhèn),便是這人才輩出藏龍臥虎的京城,也不一定有人會你們知道的那些東西。當初在潭州,我旁敲側擊地問過梁公子,他沒有跟我明說,我卻早已大致明白了?!?/br>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當做異類抓起來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沒見過沒聽過的,那一定是我的層次能力不夠,而不是別人的問題?!?/br> 許溪云愣神間,他又把話題扯回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你當時拒絕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是嗎?” 許溪云看著程硯求知若渴的眼神,清澈得如同一汪水一般,再加上他今日又遭受了這么大的打擊,實在是很難再對他說謊。 在程硯的目光灼灼下,許溪云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猜得不錯。我和梁彬的確都不是你們這里的人,其實我們莫名其妙的就來了這里,被迫要在這里生活。那里的確如你所說,沒有皇帝,沒有太子,基本能實現(xiàn)人人平等,那是一個...你可能都無法想象的社會?!?/br> “至于我拒絕你,因為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就會離開,正如我不知道我為何會來到這里?!?/br> “程硯?!?/br> 許溪云認真地叫著他的名字,上身向他微微傾去,在他臉前幾寸的位置停下,一字一句,認真嚴肅地說道:“和你相識,一路走來,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不管是為我做的,還是為了百姓做的。我堅信你會成為一個好君主。這個時代可能我們無法改變,可你已經(jīng)做到你能力范圍內(nèi)最大限度的事了,這就夠了?!?/br> “我?guī)椭?,是我真心實意的。我覺得你值得我的幫助,我也愿意借助你的力量,去共同為百姓謀生存,謀發(fā)展。我來這里一趟,如果我能做到這些,我便沒有遺憾了,你懂嗎?” “至于我不答應你,是因為我們心里都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生活,你的使命,我也終將會回到我的既定軌跡上去。或許等我走了以后,你連關于我的記憶都會消失,更別說以后聯(lián)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