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血洗師門，一朝入化神。天道降下九重血色雷劫，卻以萬千妖靈做擋，僥幸存活。

    一路血rou為祭，于一片尸海中登臨頂峰。那孩童名為元鴻，也就是后來的仙帝·元鴻。

    再然后，便是元鴻以無數生靈為祭，打造浮空仙境，鎖困天道，世間再無劫雷降世。

    ……

    伊冬靈靜靜看著眼前畫面輪轉，只覺得許多困惑得以解答，卻也生出些其他疑惑。比如……本該以重重考驗相待的鏡中之靈，為何會直接將遺跡昔日之景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正疑惑間，畫面定格在了天道封困那日，一切都像是被靜止了，天空暗色褪去，變成了一片白色，光滑透亮，平整光潔，像是一柄放大了無數倍的鏡子。

    意識一沉。

    下一刻，幻象消失，四周是無數面鏡子，將伊冬靈和黎夜圍成了一個圈，上下左右前后，無一不至。但奇怪的是，這些鏡子對著他們，卻沒有照出他們的身形。

    “奇怪，這是……本真鏡內部？”伊冬靈隱約猜到了，卻有些不敢相信。

    “嗯，本真鏡中住著諸多先靈，應該是有先靈精通空間之術，將遺跡落點和本真鏡重合了?！崩枰拐f道。這與他過去所經歷的情況有些不同。

    四周都是鏡子，其中一面鏡子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顆腦袋，似乎是在觀察。

    鏡子里探出的那顆腦袋有著人的五官，卻有著毛茸茸的耳朵，下巴窄瘦，狐貍眼睛，臉頰至下巴掛著一撮撮白色毛發(fā)。

    像人，卻又不像人。

    “胡仙。剛剛的幻境，應該就是它的手筆?！崩枰蛊骋娔呛恚鸵炼`介紹道。

    伊冬靈點點頭，對這名字有些印象。本真鏡中極少數醒著的先靈，擅幻術，愛看熱鬧，是已經絕跡的白狐一族。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鏡中那胡仙卻是大驚，瘦窄下巴上的白毛跟著一顫一顫的。

    莫名可愛。伊冬靈不禁笑了聲。

    胡仙不由地被他吸引注意力，狐貍眼睛眨啊眨，身體不斷霧化，于伊冬靈身前的鏡中來回穿梭，細細打量后，忍不住說道：“你真好看，可不可以替我生個小白狐？”

    伊冬靈：“？”

    黎夜臉色微沉，二話不說閃身而去，在胡仙影子凝實的剎那，一拳轟了上去。

    那面鏡子應聲而碎，胡仙直接被打了出來，一屁股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叫喚著。

    右臉rou眼可見地腫起一塊。

    碎掉的鏡子幾乎是剎那復原，填補了那一塊空缺。被打下來的先靈卻在十分委屈地質問，“我又沒問你，你干嘛打我？”

    “破主意打到我愛人身上，不打你打誰？”

    黎夜蹙起眉，火大地準備再補幾下，卻被伊冬靈攔了下來。

    他其實心里也覺得尷尬，只覺得胡仙這思維太過跳脫，很離譜，但又覺得胡仙表現(xiàn)得太過幼稚，又沒有反抗力，揍他像在欺負小孩。

    他安撫性地捏了捏黎夜的掌心，一本正經地回答胡仙，“我是男子，且有愛人，所以，不行?！?/br>
    胡仙呆呆看了他半晌，又看了看黎夜，緩緩點點頭，“原來如此，你要替他生孩子?！?/br>
    伊冬靈：“……”

    他松開手，說：“還是該揍。”

    黎夜卻是消了火，甚至有些想笑，對上伊冬靈那雙威脅般的目光，勉強忍住。

    “時間跨度太長，鏡中先靈也陸續(xù)消散、沉睡亦或是退化，胡仙智力退化嚴重，因白狐一族失了傳承，便總想著后代之事?！?/br>
    現(xiàn)在倒開始替狐仙辯解起來了。

    “剛剛怎么不見你善解人意？”伊冬靈睨了黎夜一眼，心中暗罵一句雙標狗。

    黎夜悶笑了聲，忍不住攬過伊冬靈親了一口，自知理虧，“阿靈不氣，我生，我生?！?/br>
    “……”這是誰生的問題么。他們倆個大男人，生什么玩意啊！

    “哈哈哈！”一聲大笑由遠及近，是道頗有威嚴的中年男音，“兩位小友，好久不見?！?/br>
    霧氣蒸騰，有龍型于鏡中奔騰，隱約能聽見深沉龍吟，由虛化實時卻是人的模樣，皮膚赤紅，金色豎瞳望向黎夜與伊冬靈，眼底帶笑。

    注意到胡仙腫起的臉頰，搖搖頭道：“不過，就這么招呼老朋友，怕是不妥吧?！?/br>
    說是不妥，聲音卻不見惱火。

    黎夜微微挑眉，“老朋友？”

    伊冬靈同樣覺得稀奇，“好久不見”“老朋友”，這句話包含了太多信息，黎夜重來一次，自然識得鏡中之靈。但先靈也識得黎夜？甚至識得他，似乎就有些不太對勁了。

    “我與你們并不相識?！崩枰拐f道。

    那金色豎瞳看向伊冬靈，莫名有幾分揶揄，伊冬靈被他瞧得莫名，肯定道：“確實不識?！?/br>
    “好吧。”那道威嚴的聲音笑了聲，也不介意，干脆道：“吾乃燭龍，所修……時間大道?！?/br>
    伊冬靈循聲望去，只覺得對方身上有著不可忽視的威儀氣度，這是一種歷經滄桑的沉淀。

    赤紅皮膚、金色豎瞳，除此以外，與人的模樣輪廓并無二致。他臉上掛著抹淡笑，許是太久沒做過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原來是燭龍前輩?！崩枰刮⑽⑿Γ匾鈴娬{自己所修時間之道，顯然是看出了什么。

    心電飛轉間，黎夜轉而同伊冬靈介紹道：“燭龍前輩，便是作為遺跡通道的那具龍尸骸骨，心胸寬廣，顧念蒼生，為求救世之法自困于鏡中，也是鏡中先靈最靠譜的一位?！?/br>
    “……”伊冬靈狐疑地瞥了黎夜一眼，只覺得這實在是不像他平時的作風。

    伊冬靈雖覺得他刻意，卻還是眨眨眼睛，適時地驚嘆一聲，“好厲害?！?/br>
    黎夜眼底不由地浮現(xiàn)出笑意。他家阿靈，怎么可以這么上道的。

    “……你們倆個小家伙，倒是讓吾見識到了什么叫睜著眼睛說瞎話。”燭龍失笑。

    “前輩豐功偉績、氣度不凡，我們不過是有感而發(fā)，何來的瞎話?！崩枰挂槐菊浀卣f道。

    伊冬靈瞥了他一眼。黎夜那兩百年大概是白活了，這恭維水平，竟然和左丘真一個水準。

    燭龍大笑兩聲，卻道：“你我既不相識，怎地了解我那些豐功偉績？”

    顯然是對黎夜先前裝傻的事情耿耿于懷。說什么心胸寬廣，不巧，他小肚雞腸得很。

    “老朋友嘛，自然記得?！崩枰购裰樒ふf道。

    燭龍呵呵一笑。

    “吾知你來，力排眾議更改遺跡落點，將本真鏡直接送入你手，你倒是好，竟是裝作不識?！?/br>
    伊冬靈算是聽出來了，這位燭龍前輩壓根就是對于黎夜對他的不信任而不爽。

    “冬靈小友，你也是。”燭龍嚴肅道：“萬不可近墨者黑。”

    “??？”伊冬靈茫然。他們似乎沒有自我介紹，但燭龍前輩不僅識得黎夜，還識得他。

    是時間道則特有的能力么……

    “燭龍前輩大度，莫與晚輩置氣?！崩枰刮⑽⑿Φ溃骸巴磔呌行﹩栴}想要請教，還望解惑?！?/br>
    燭龍不置可否。

    “燭龍前輩認識阿靈？”黎夜問道。

    他原是本真鏡之主，重來一世，燭龍所修時間大道，知曉他的來路并不稀奇，但燭龍亦識得伊冬靈，便是印證了他心中所想。

    “這你應當最清楚不過，怎地還要問我？”燭龍有些無語，懷疑黎夜是不是又在裝傻。

    “……”

    黎夜被他“怎”沒了耐心，也不再裝腔作勢，縷縷灰白之氣從指縫間溢出，眸光漫不經心地轉向燭龍，一副再廢話就動手的架勢。

    “……莽夫一個?！睜T龍低罵一聲，卻是不再打啞謎，“你既是神魂回歸，該知道你與冬靈小友相識數百載，你識得，吾自然識得?！?/br>
    “早就相識?！崩枰箓软蛞炼`，眸光藏著深情，暗道一聲果然。

    伊冬靈亦是回望著他，想到那些斷斷續(xù)續(xù)卻又無比真實的夢境，答案昭然若揭。

    “你當真不知？”燭龍神情略有所異，看向伊冬靈，“你也不知？”

    見伊冬靈搖頭，燭龍略一思忖，“時間長河被撥動過，冬靈小友即是變量?？上嶂荒芸辞灞菊骁R破碎前的場景?！?/br>
    伊冬靈“啊”了聲，見那雙金色豎瞳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遲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我？”

    燭龍點頭。

    變量……伊冬靈有那么一點心虛，心想著難道是因為他是穿越來的？只是從夢中看到了一點點過去場景，也算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尷尬的笑，“燭龍前輩是不是誤會了什么?！?/br>
    “小友便是時間亂流的引子，吾不會看錯?！睜T龍說道。

    時間亂流……他該不會是什么大反派吧。伊冬靈頗為憂心地想著。

    “難道我未來是什么絕頂厲害的大能，不愿意接受黎夜死掉的事實，穿梭回來改變過去？”伊冬靈大膽假設。

    一時間，黎夜和燭龍都沉默了。

    燭龍：“小友想象力不錯。”

    伊冬靈：“……”

    黎夜覺得反過來倒是有可能，卻沒忍心說，而是出聲道：

    “我入仙界后，逃亡數百載，九死還生。反殺追殺仙眾百余位，下仙君三位，上仙君兩位?！?/br>
    “……”燭龍無語，“你這不是記得么?！?/br>
    黎夜卻沒停，繼續(xù)道：“與廣乙仙君之戰(zhàn)，本真鏡破碎?！?/br>
    “正是?！睜T龍回答。

    “我懂了?！?/br>
    黎夜揉捏著伊冬靈的手心，眸光繾綣。

    這一刻，他確定了自己的記憶缺在了哪里。不是單純的記憶不全，而是缺了一個人，他記憶中有關于伊冬靈的存在痕跡，被全盤抹除了。

    后續(xù)的記憶與燭龍所知完全吻合，卻獨獨少了伊冬靈。

    “我的記憶有缺漏?！彼ǘǖ囟⒅炼`看了半晌，倏地笑了聲：“缺了最重要的一環(huán)?！?/br>
    難怪當日初見，胸中情緒翻腔倒海，原是沒了記憶，心卻依舊雀躍。

    他大笑了聲，自取一滴精血，沒入鏡中。

    剎那間白光大盛，那無數鏡面中，俱現(xiàn)出了黎夜與伊冬靈的身影，“便讓我瞧瞧，我與阿靈，舊情如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