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戛然而止于腰間抵著的硬物。

    賀雪生右手持槍，冰冷的綠眸有種非人的無機質(zhì)感。

    “我說了，等過了這個雨水期我們就走?！?/br>
    “這話不是在和你商量。”

    第18章 污染者（三）

    一陣涼風(fēng)吹來，燭火晃動，映在墻上、地面的影子緊跟著撕扯扭曲。

    周楠凝視腰側(cè)的槍|支，隨后，對上賀雪生的眼睛，那雙綠眼睛里跳躍著兩點火星，卻給人一種冰冷審視之意。

    或許是屈從于武力威脅，又或許是其他，周楠沉思數(shù)秒，啞著嗓子說：“……等這個雨水期一結(jié)束，你們立馬離開?！?/br>
    賀雪生收好槍，關(guān)門前道：“給我們送兩支蠟燭過來。”

    木板闔上，外面不多時傳來周楠提燈遠去的腳步聲。

    “你說，她會送蠟燭過來么？”蘭淅于黑暗中摸索，一只小手握住他，帶著他往床的方向走。

    “會。我們有槍，還要小住一段時間，她是個聰明人，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與我們起沖突?！?/br>
    賀雪生提醒：“收腳，快踢到床板了。”

    賀雪生說晚了，蘭淅的小腿已經(jīng)和床板來了個親密接觸，蘭淅疼得握了下拳，在賀雪生略帶笑意的指揮中，轉(zhuǎn)身坐下。

    蘭淅忍過小腿骨上第一波細密的疼，問道：“她不會選擇這個時候起沖突，意思是她早晚會對我們下手？”

    “不一定。你注意到她的眼神了嗎，她在評估我們兩人的實力?！辟R雪生在蘭淅身旁坐下，“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我們所展現(xiàn)出的實力低于她的預(yù)期，她會毫不猶豫動手?！?/br>
    蘭淅許久沒說話。

    身側(cè)男孩兒聲音稚嫩，語氣卻是久經(jīng)世事的通透，“這個世界還存活著的，都是這樣的人?！?/br>
    “心狠不下來，就只能做他人的養(yǎng)料?！?/br>
    ……

    如賀雪生所言，周楠果然送來了兩只蠟燭。

    和蠟燭一起送到的，還有一只打火機。

    “這里物資不多，別浪費?！敝荛褨|西扔給賀雪生，往屋內(nèi)蘭淅身上瞧。

    賀雪生似有所察，向前一步擋住周楠，不客氣道：“你該走了?！?/br>
    周楠沒說什么，提燈遠去。

    黑暗的室內(nèi)終于見了光。

    蘭淅搓著手靠在燭火邊，仔細嗅了嗅，“這蠟燭燃燒的味道好奇怪?！毕袷莿游锲っ紵髿埩舻慕刮?，混合了一股烈油迸濺的油香，長年累月放置在陰暗潮濕之處，油香腐朽變臭，總而言之，味道很怪。

    “會不會有毒？”

    “沒毒。”就是原料說出來可能會惹得蘭淅反感，賀雪生沒說，“休息吧，時間不早了?！?/br>
    “唔，好。”蘭淅也不知道在沒有鐘表、無法依靠天色辨別時間的雨水期，賀雪生是如何判斷現(xiàn)在時間不早的，大概天賦異稟？

    農(nóng)家樂修建在半山腰，地勢較高，無論是積雪融化、還是連綿不絕的雨水，都會第一時間沿著水渠流向山下，然而長時間的暴雨會浸濕屋頂、滲透墻壁，整個房間既陰冷又潮濕，燭火搖搖曳曳，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

    床上積了灰，蘭淅將床褥翻過來，睡在干凈的一面上，賀雪生就蜷著身子躺在他身側(cè)。

    蘭淅本來以為自己會在陌生的、不算干凈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誰料躺下來沒多久，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連日來疲于趕路，吃和睡都在車上，他已經(jīng)很久沒感受過柔軟的床鋪了，幾乎是沾床就睡。

    睡得太沉，蘭淅做了個夢，夢里，他仿佛又回到了s級污染區(qū)，那個名叫伊蘭斯的怪物團成一小團，在他眼前啪嗒啪嗒掉眼淚，淚水落下來就變成了瓢潑大雨，不過眨眼，伊蘭斯的淚水就構(gòu)成了汪洋，將他淹沒。

    湍急水流中，伊蘭斯伸出幾條觸爪，纏住他的腰和四肢，一邊哭哭一邊放狠話。

    【嗚嗚嗚，蘭淅我不準(zhǔn)你離開我！】

    【你是我的！】

    【嗚嗚嗚嗚……】

    夢中的蘭淅無法掙扎，水流嗆入肺部，他低低咳嗽，五官因窒息而痛苦的緊皺到一起。

    突然，纏縛感消失了，伊蘭斯也消失了。

    蘭淅臉色逐漸好轉(zhuǎn)，呼吸放平，看上去已不再受噩夢侵擾。

    蘭淅不知道的是，睡在他身旁的賀雪生睜開雙眸，賀雪生的右手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形態(tài)，而是從腕部分裂成好幾條觸手的模樣，方才蘭淅之所以會在夢中感到束縛感，是因為這幾條觸手違背了主人的意愿，自發(fā)纏住了蘭淅。

    賀雪生左手緊緊捏著自己右手腕部，不大一會兒，觸手消失，他的右手變回了正常模樣。

    賀雪生死死盯著自己的右手，臉色極為難看。

    ……

    雨聲淅瀝，周楠提燈穿過這條不算太長的地下通道，轉(zhuǎn)個彎，便看到一團猩紅人影趴在酒桶上，佝僂的背脊上下起伏，呼吸深而重。

    “mama。”周楠兩步跨到那個失去一身皮的污染者跟前，將后者攙扶起來，“mama，我們先療傷?！?/br>
    污染者抬起手，攥住周楠瘦弱的胳膊。

    周楠垂眸，低聲說：“mama，我不會放過他們的，但你現(xiàn)在需要治療?！?/br>
    污染者聞言“盯”了周楠半晌，喉嚨間溢出幾聲低啞的嗡鳴。

    “mama，我知道你痛?！?/br>
    污染者的肩膀讓賀雪生帶火的子彈擊中，從肩膀后方一直到鎖骨上方，被擊穿出一個猙獰血洞。污染者只剩一團爛rou和骨架，本身就是十分脆弱的存在，更別說賀雪生射出的子彈附帶火系異能，此刻那個血洞周圍還被細小卻無法消失的火焰灼燒著，帶來錐心刻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