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文說完話，也躺了下去。

    他還是和昨天一樣，面對著墻睡著，張楓看著他的背影，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沈嘉文第二天在牛車上的時(shí)候，又碰上了劉大山。

    倒不是沈嘉文對他念念不忘，實(shí)在是劉大山隔著幾米遠(yuǎn)就開始喊沈嘉文的名字：“沈書生……你那采花賊抓得怎么樣了？人在哪呢？是不是該把那五兩銀子給我了？”

    周圍許多趕集的人原本還在閉目養(yǎng)神，這時(shí)全都來了精神，豎著耳朵等著沈嘉文的回答。

    “劉大哥不必著急，現(xiàn)在還早，等這案子水落石出之后，再說那五兩銀子也不遲?！鄙蚣挝牟槐安豢旱?。

    “哈哈哈好，那我就先等著，”劉大山笑得滿臉得意，“反正咱們都是一個(gè)村子的，要是賴賬可是會被戳脊梁骨的?！?/br>
    沈嘉文面色如常：“這是自然?！?/br>
    劉大山嗤笑了一聲，轉(zhuǎn)頭和別人說話去了。

    王杰看著張楓身邊的rou，有些羨慕道：“這rou怎么賣的?。磕鼙阋它c(diǎn)不？”

    張楓：“一斤20文，要嗎？”

    王杰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到底還是沒舍得花錢，他嘆了口氣：“算了，我不買了，我還得攢錢娶媳婦呢……”

    張楓“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到了地方之后，張楓沒去擺攤，反而提著rou去了一家酒樓。

    酒樓掌柜看起來和張楓很熟稔的樣子，看到張楓手里的rou便笑道：“這是來我這賣rou來了？”

    “嗯，你給個(gè)價(jià)吧。”張楓道。

    掌柜轉(zhuǎn)著滴溜溜的眼珠子打量了下沈嘉文，隨即笑道：“我說你怎么不去集市上賣了，原來是相公在身邊不方便啊?！?/br>
    張楓看了沈嘉文一眼，沒有否認(rèn)：“說個(gè)數(shù)，要是合適我就把rou都賣了。”

    掌柜的哈哈大笑：“行，不過你這樣賣給我，價(jià)格肯定是要低一些的，但你放心，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會讓你吃虧?！?/br>
    他頓了頓道：“18文如何？一斤rou賣我十八文，咱倆都皆大歡喜。”

    張楓搖頭：“19文?！?/br>
    “嘿，你這哥兒?！崩习骞纸辛艘宦暋?/br>
    沈嘉文默默擋在張楓身前。

    掌柜的被沈嘉文的動(dòng)作給逗笑了：“就你這瘦弱身板還擋在他前面？”

    沈嘉文動(dòng)作微微一頓，但還是堅(jiān)持著沒有后退。

    掌柜搖搖頭，倒也爽快的給了錢。

    張楓這一百多斤的豬rou，最后拿到手里也不過千文，大概是一兩銀子。

    現(xiàn)在不過辰時(shí)，陽光并不強(qiáng)烈，鎮(zhèn)子里的建筑和現(xiàn)在不同，簡樸大方，處處都透著股說不出的韻味，沈嘉文雖然來過了一次，但還是會對一些巧妙的設(shè)計(jì)而感到驚喜。

    賣完了rou，沈嘉文直接拉著張楓走進(jìn)了一間看起來最有格調(diào)的書肆。

    書肆里面整齊的排列著各式的書籍，其中關(guān)于四書五經(jīng)和治國策論的書目最多，木梁上的雕花古樸沉穩(wěn)，四處都能看到有衣著體面的書生在討論文章。

    “公子您是要買書，還是？”一個(gè)十幾歲的少年走到沈嘉文的身邊問，“您來的剛好，要不要來看看字畫？我們這里剛到了一批新的畫作，都是大家的作品……謝瀾公子剛剛都說好呢！”

    沈嘉文抬手拒絕，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了這幾天的書稿。

    少年顯然對此沒什么興趣，但他看著沈嘉文的臉，還是耐著性子看了看稿子。

    “好字啊……”少年喃喃了句，又看了看書名，“奇案集？這是什么，我怎么從沒聽說過？”

    “這是一本小說，我手里的這些只是初稿?！鄙蚣挝牡?。

    書肆每天都會收到一批稿件，但大多質(zhì)量低下，且同質(zhì)化嚴(yán)重，少年有些不以為意。

    “這樣啊，那你等會，我去找王先生過來看看……”少年轉(zhuǎn)身往旁邊跑去，他在一位男子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么，對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他一起走了過來。

    “王先生，你看，就是這本小說。”少年把稿子遞給王先生。

    “奇案集？”

    王先生看到這字眼前一亮，隨意翻看了幾頁，居然輕易被吸引進(jìn)了劇情里，他瞇起眼睛看著沈嘉文，有些興奮：“這是你自己寫的？”

    沈嘉文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這小說內(nèi)容新奇，既不是才子佳人，也不是低俗艷曲，以捕頭和縣令的角度來寫斷案，還真是有意思?！?/br>
    王先生邊看邊點(diǎn)頭。

    這年頭印字的成本越來越低，印賣小說集子成本低又掙錢，顯然是塊大肥rou，這原本是個(gè)一本萬利的買賣，只可惜收不到好稿子罷了。

    現(xiàn)在突然遇上這么個(gè)內(nèi)容精彩的小說，王先生的激動(dòng)可想而知。

    他越看越滿意，當(dāng)即便道：“這里有十兩銀子，你先拿著，你這書稿我收了，等以后印出來了，每個(gè)月再分你三成的利潤?！?/br>
    他有些激動(dòng)道：“你可不能把這書賣給別人！”

    沈嘉文有些發(fā)懵，但還是定了定心神：“十兩銀子？”

    王先生蹙眉：“你覺得不夠？”

    他撫摸著自己的小胡子，有些為難：“這錢不算少了……真的，你信我，憑著我的影響力，這書很快就能流行起來，到時(shí)候賺的才是大頭?！?/br>
    沈嘉文倒沒覺得不合適，十兩銀子在他看來已經(jīng)很多了，甚至足夠很多普通百姓全家?guī)啄甑纳罨ㄤN。

    他原本只是來碰碰運(yùn)氣的啊。

    第17章

    王先生身邊的少年聽到十兩銀子，眼睛都瞪大了，他目光一瞬不移的盯著沈嘉文看，臉上都是崇拜。

    沈嘉文點(diǎn)頭說：“十兩銀子我可以接受?！?/br>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我每月初一和十五來交給你后續(xù)的稿件，如何？”

    王先生滿臉笑意，連連點(diǎn)頭：“可以。”

    “不知公子名諱？”

    沈嘉文思索了下道：“您叫我嘉禮就可以，這是我的化名，稿件的第一頁上面有標(biāo)注?！?/br>
    王掌柜一臉“我明白”的表情。

    文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聲譽(yù)，寫小說雖然掙錢，但在那些名門世家的眼里卻全都是些不入流的下成。

    稍微有些氣節(jié)的讀書人都不會愿意碰這些東西。

    不過這其中的利潤如此之大，總有人看在銀子的面上折腰，他們既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那便只好用化名了。

    王先生將十兩銀子放進(jìn)沈嘉文的手中：“這是十兩銀子，嘉禮如此才能，可有參加科舉？”

    沈嘉文接過銀子，小心收好：“科舉自然是參加過的，只是結(jié)果并不如意，到現(xiàn)在也還是個(gè)童生。”

    王先生看著沈嘉文的姿態(tài)舉止，忍不住道：“ 可有去上過學(xué)堂？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br>
    “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并沒有去書院的打算。”沈嘉文溫聲拒絕。

    王先生嘆了口氣：“也好?！?/br>
    沈嘉文又和王先生說了幾句話之后，便告辭走出了書肆。

    “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我買來送你好不好？”沈嘉文高興的對張楓說。

    他們又走回了集市里，周圍熱鬧非凡。

    張楓卻顯得有些沉默，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嘉文也沒在意，或者說他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張楓沉默寡言的模樣。

    他自顧自走到了一處賣紗巾的攤子前，拿起了一條薄薄的淺藍(lán)色紗巾。

    沈嘉文之前就在路上見過有女子和小哥兒脖子上帶著這個(gè)東西，他覺得好看，便也想給張楓買一條。

    而且這樣也不用再擔(dān)心有人會看到張楓脖子上的紅痣，簡直是一舉兩得。

    沈嘉文把紗巾放在沈嘉文的手上：“你試試這個(gè)?！?/br>
    莫名的，沈嘉文突然感覺周圍的溫度好像都冷了幾分。

    張楓手里緊緊攥著紗巾，看起來像是恨不得把這東西捏碎。

    賣貨的大娘不樂意了，她心疼的去拍張楓的手：“你輕點(diǎn)，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就給我放回來……”

    大娘的力氣太小，沒拽過來，伸手就要去打張楓的手，沈嘉文連忙阻止，他試探性的從張楓的手里往外抽紗巾。

    張楓一開始還是緊緊攥著，但最終還是再沈嘉文的堅(jiān)持下慢慢松了手。

    大娘從沈嘉文的手里搶過紗巾，怒罵道：“你個(gè)瘋子，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偏要拿我的紗巾撒氣！真是丑人多作怪！”

    大娘憤憤的說個(gè)不停，張楓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只抿著嘴唇不說話。

    “大娘，這紗巾我們買了?！鄙蚣挝倪B忙說道。

    有了沈嘉文這話，大娘才閉了嘴，等到沈嘉文給她錢的時(shí)候，她還小聲在沈嘉文的耳邊問了句：“這哥兒是你什么人？該不會是你家里的吧？”

    沈嘉文神色有些尷尬，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大娘“哎呀”了一聲，直拍大腿，一臉的痛心疾首。

    她不住的念叨著：“怪不得呢，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

    可惜……

    張楓低聲念叨了一遍這兩個(gè)字，冰冷的眼睛直視著大娘，周身的氣勢像是一個(gè)嗜血的將軍。

    賣貨的大娘愣是被這眼神嚇得打了個(gè)哆嗦，撇著嘴將頭扭了過去，繼續(xù)招呼起了別的客人。

    沈嘉文看著手里的紗巾，嘆了口氣，剛想把紗巾收好，卻突然被張楓搶了過去。

    “你不是不喜歡嗎？”沈嘉文疑惑的問。

    張楓依然緊緊攥著紗巾，而后突然把沈嘉文拽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

    他走的太快，沈嘉文有些跟不上，呼吸都急促了些。

    張楓把沈嘉文按在墻邊，緊緊盯著沈嘉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