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別這樣(穿書) 第21節(jié)
“陛下這次來鎮(zhèn)國府,是娘娘想家了?”方旌看了方子衿一眼,有些意外。 幾月未見,他這大侄子怎么還是這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林青青冷淡頷首:“朕與子衿成親三月有余,忙于政事,抽不開身來拜會岳父岳母,今日得空,便帶他回鎮(zhèn)國府看看?!?/br> 方旌覺得岳父岳母這兩個詞充滿諷刺,靖宣帝指婚太子和方子衿本就荒誕,傳聞二人不和,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鎮(zhèn)國府沒人指望方子衿能為他們討得一恩半賜,回門一說更是天方夜譚。 難不成陛下當(dāng)真有龍陽之好?其實方子衿在宮里還是頗為受寵的? 方旌一面神游,一面面面俱到地為林青青引路。 少年的眼淚被風(fēng)吹干,鳳眸定定注視牌位上的名字。 卻出奇地沒有哭。 林青青便立在他身側(cè),看著他冷冰冰定在那里。 方子衿所立之地像一幅經(jīng)久失色的畫,畫中的少年神色憔悴,肌膚蒼白若雪,黑衣覆身,一雙血眸是他身上唯一的彩色,除此之外,再無生機(jī)。 有人說過,方子衿活成了一塊沒有生機(jī)的冰霜,他缺失一個普通人該有的觸覺、感情乃至整個人生。 方子衿沒有一日真正的開心過,沒有一日不在獨自承受傷痛。 從有記憶起,他就是迷惘的、愴惻的,不懂何為喜悅,不知何為輕松。 年幼四年,活在沈娘的折磨中,毒素通達(dá)五臟六腑,十二經(jīng)脈,他的幻痛不僅來自神經(jīng),還源自身體里的病灶。 十幾歲呼朋作伴的年紀(jì),他卻與所有人保持距離,縱然萬蟻食身,粉身碎骨,依然孑然一身。 最是風(fēng)光的那一年,方子衿沒有被疼痛逼瘋,卻于郇州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斬去頭顱,差點瘋掉。 所有人都在逼瘋他,他如了所有人的愿。 對方子衿,林青青的心情一直很復(fù)雜,她把一切都算得很清楚很明白,從頭到尾與少年隔著心。 所以,初來時她避開方子衿。 方子衿瘋病發(fā)作失去自保能力時,她起過萬分之一的殺心。 銅雀臺上,她懷疑過是鞭子的握柄斷裂,還是她放手了。 背方子衿走出銅雀臺,是出于共患難的情意,還是在報答他推開她那一下的救命之恩。 說不出清楚,也沒必要深思。 他們的路剛剛開始走,便已經(jīng)非生即死。 林青青垂下眸子,一道黑影帶著山楂的甜香撲過來,她握住劍柄,被少年撲個滿懷,鼻間貼著他受傷的肩膀,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哥哥,你能不能……”少年啞著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道,“能不能不要丟下我。你丟下我一個人,我會……我會死掉的,除了爹娘,所有人都不喜歡我,我好害怕,他們也想殺我?!?/br> 林青青:“……” 被迫害妄想癥? 兄弟,你病更嚴(yán)重了?不對啊,我記得你沒有被迫害妄想癥。 鎮(zhèn)國府的人在方子衿對著牌位不動時,便收到林青青的指示慢慢退了出去。 林青青出聲問:“誰想殺你?” 方子衿不說話,埋在她肩上抽泣,他還不能自如掌控一身蠻力,沒敢抱住林青青,小孩似的攥著她兩邊的衣袖。 “你不想留在鎮(zhèn)國府嗎?”林青青將少年從肩上推離。 少年眼皮哭腫,血眸被眼淚填滿,睜不開,她拿出錦帕放入他掌心。 方子衿睫羽撲朔,傻傻地和林青青對視,垂眸看向手中的錦帕,眼淚落得更兇了:“哥哥也不喜歡我……” 林青青挺冤枉的,不清楚怎么遞個帕子,也能把人惹到,不恥下問:“為何這般說?” 少年嗚咽起來:“阿娘在的時候,會哄我,給我擦眼淚,哥哥卻給我一塊帕子。哥哥之前還說想讓我做大將軍,今日卻告訴我,你想廢后。因為我不是哥哥的寵妃,哥哥就要丟下我,不要我了。” 面對心像玻璃一樣易碎的五歲龍傲天幼崽,林青青可謂黔驢技窮,底線這種東西一旦破位,就會像a股一樣跌跌不休。 林青青睜著眼睛說瞎話地誘.哄:“你不想回宮,朕允你無期限歇假,你不想做皇后,朕還要費盡腦汁想一個廢后的理由。朕對你有求必應(yīng),你可以為所欲為,這難道不是寵妃待遇?” 方子衿眨了眨青蛙眼,愣住了。 他感覺哪里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來。 “你還跟朕回宮嗎?”林青青問。 方子衿回頭看向父母的牌位,又望向外面光禿禿的大樹,最后盯著林青青,踟躕不定:“哥哥一定要回去嗎?我不喜歡皇宮。” “朕與你不同,一定得回去?!绷智嗲嘞肓讼?,“罷了,你能告訴朕,為何說他們也想殺你?他們是何人?” 方子衿捏了捏林青青的衣袖,低啞的聲音夾雜著無法言說的委屈:“二叔和嬸母給我茶水里下藥,看著沈娘帶走我,說只要我死了,堂弟就有機(jī)會承襲爵位,還要求沈娘不要留活口?!?/br> 沈娘的隱藏劇情? 難怪后來鎮(zhèn)國府滿門抄斬,方子衿卻格外冷靜,原來鎮(zhèn)國府已經(jīng)沒有他留戀之人。 少年俊美出塵的臉龐布滿淚痕,林青青嘆息一聲,拿起錦帕幫他擦眼淚。 方子衿記憶回溯后,只有五歲的智商,在鎮(zhèn)國府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他連蕭殷福一個少年人都應(yīng)付不來,何況是長他一輩的叔父和嬸母。 “即便鎮(zhèn)國府待不得,你也不愿隨朕回去嗎?” 方子衿點頭又搖頭:“我想見哥哥,回皇宮就見不到哥哥了?!?/br> “見朕?”林青青聞寵若驚。 雖然方子衿前后語邏輯不通,她還是循著孩童的邏輯理順了思路:在左相府方子衿找到她很容易,而回皇宮,方子衿連東宮的門都進(jìn)不去,也就見不上她的面。 林青青皺起眉問:“為能經(jīng)常見到朕,才不想去皇宮?” 豬豬俠都不信。 大可不必。 少年低著頭不吭聲,無意識地?fù)芘种?,他掌心有一道鮮明的傷疤,是蛇骨鞭留下的傷痕。 林青青看著五歲龍傲天的小動作,敏銳發(fā)覺他這個動作背后的意義—— 沒有人保護(hù)的方子衿在哪都是一塊靶子。 他很聰明,比許多人更早意識到這一點,但他的閱歷和經(jīng)驗,無法用聰明彌補(bǔ),便也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jī)。 “皇宮那樣的地方的確不適合你??赡阏f錯了一點,你不去皇宮,朕必須回宮,至此一別,你我很難再見面?!?/br> 少年抬起臉,拭去眼淚的鳳眸血色清晰可見。 他剝?nèi)チ艘粚託?,一道偽裝,清楚地看著林青青的臉。 “你會……騙我嗎?” 方子衿自小過目不忘,記憶超群,大家都說他聰明早熟,像個小大人。 任何事他都會事先在心里預(yù)算一遍,五歲之前,從未上當(dāng)受騙過,第一次受騙,騙他的卻是他親近的叔父、“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的嬸母。 被關(guān)在幽篁山的那段時間,沈娘每日都拿毒藥哄騙他吃,他不吃便扎暈他,他逃出密室,就會打斷他的四肢,然后再給他接上。 沈娘會用“接錯了”的理由,反復(fù)研磨他的骨頭,鼓搗他的筋rou,讓他明白逃跑的代價,憤怒又悲憫地告訴他,都是他咎由自取,她也不想傷害他。 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沈娘都會說“乖乖吃完這瓶藥,明日放你下山”,然后他等了一日又一日,躺在密室的石板上,快忘了自己還活著。 “明日放你下山”像魔怔一樣縈繞在他耳邊,打下印記。 他知道沈娘在騙他,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心懷希望,祈求明日快點到來,祈求她能聽到他的哀求,看到他的眼淚,發(fā)現(xiàn)他傷心得快要死了。 沈娘不是瘋子,會哄著他吃藥,會心軟,因他哭泣而減少藥量,有時候從一日吃十二瓶縮減到十瓶,但她有底線,不會少于十瓶。 沈娘的目的不在折磨他,而是想要把他煉成百毒不侵的體質(zhì)。 他是沈娘的試驗品,亦是她的希望和畢生追求,沈娘舍不得放他走,當(dāng)日心軟,翌日便重新整頓心情,毫不在意許過的承諾。 所以,謊言讓他惡心想吐,別人的靠近和任何意味的目光,都會讓他產(chǎn)生嚴(yán)重的排斥感,仿佛沈娘落在身上的針,帶動骨子里腐爛的毒液,擊潰他的意志。 宮里的人披著一張張?zhí)摷俚拿婵?,冷眼、暗諷、功利、悲憫,他都懼怕,他想念娘親和父親身上的溫暖,想念在鎮(zhèn)國府快樂的日子。 可是沒有娘親父親的鎮(zhèn)國府還是他的家嗎? 他的家被想要殺死他的人鳩占,回來時門口的護(hù)衛(wèi)都不認(rèn)他的家令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恐懼。 他沒有安全感,只能從林青青身上極力汲取那一點可憐的安定。 至少,她還不想讓他死。 “我想相信哥哥,可以嗎?”方子衿的眼瞳像血月后的柔媚夜色,凝視林青青,嘴唇不知何時干裂的。 少年抱著一片不可見地赤誠跌跌撞撞沖到林青青面前,尋求一個不讓他路死街頭的避風(fēng)港。 他想相信林青青和他相信林青青,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想相信,是心存希冀,隨時可以收回這道念頭,不用付出慘痛的代價,他可以失去的只有心里留存的希望。 相信,卻是全身心地?zé)o保留的信任,會讓他粉身碎骨,葬送性命。 林青青在少年眼中看見了恐懼和期盼,她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應(yīng),看著他眼中留存的光一點點碎裂、消散。 同樣無所不用其極,方子衿與殷昊最大的不同是他對別人還心存期待。 方子衿毒入心脈衰竭而死的那一日,還在凝望窗外的落葉,盯著樹上尚未落下的零星幾片,望著樹枝發(fā)芽的凸起處,等待一抹他再也等不到的綠色。 不是所有小說中的黑化龍傲天都能得到救贖,他們墮落瘋狂、恣意妄為,讓天下陪葬。 方子衿是一個喜歡看話本的龍傲天,知道世間存在‘救贖’,便期冀著憧憬著有一日他也能被救贖,也可以從水深火熱的地獄爬出去。 就像守著不結(jié)果的栗子樹的小松鼠,等那棵樹結(jié)果,即便最后瘋癲入魔,也不愿天下傾覆,壓倒他的栗子樹。 方子衿松開攥著她衣袖的手,林青青終是想起他的那份執(zhí)著,抬手落在方子衿的肩膀上。 兄弟,我也不是狠心之人。其實我們可以做一棵栗子樹上的鄰居,一起等栗子樹結(jié)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給我騰個位置? “隨朕回宮罷。鎮(zhèn)國府不留你,皇宮不容你,你便來朕身邊,朕給你留一片清凈之地?!绷智嗲嗄谛睦锛恿藗€期限,在你恢復(fù)記憶,清醒之前。 第13章 回宮后,林青青先后收到銅雀臺的兩件寶物,一件是影七帶回的劍棺,一件是殷昊獻(xiàn)上的太.祖遺物蓬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