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念頭，他忍不住覺得，在林青青心里，他還不如瞿遙。

    若瞿遙快死了，林青青也會踏遍千山萬水尋找解藥嗎？

    若瞿遙哭著抱住林青青，用凄慘打動林青青，林青青也會抱著他睡一整宿嗎？

    方?子衿光是?想象，都覺得心如油煎。

    他的哥哥愿意碰任何人，唯獨不愿意碰他。

    他哪里都不好，沒有一個有意思的靈魂，沒有一具健康的身體。

    就連唯一能讓林青青看得起的臉，都因為這副殘破丑陋的身體，而被望而卻步。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他再不甘愿，也只能把底線一步步往回縮。

    一如他接受和離，接受林青青封他為親王的決定。

    “為何要到等半個月后出兵郇州？”林青青的聲音將方?子衿從不斷墜落的深淵里拉了出來。

    林青青一早便想問了，“你還要回月氏？”

    “哥哥在幽篁山上說，我的君主?會為我驚嘆。白馬銀槍，所向?披靡，那才?是?我的人生。哥哥為何會知曉后面發(fā)生的事情？”

    方?子衿迅速垂了垂眼睫，緩聲說道：“兩年前，你在東宮密室尋到我，拿著劍，看見我瘋瘋癲癲的模樣，也沒有半點?驚訝，將我當(dāng)孩子一樣哄，似乎清楚我只有五歲以前的記憶?！?/br>
    少?年口齒清晰地說著那些曾經(jīng)不敢吐露的話?，“你出現(xiàn)在幽篁山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認(rèn)識我很久了。”

    林青青：“……”

    她?剛剛承認(rèn)自己?去過幽篁山，方?子衿這便猜到這里面的先后順序了？

    林青青終于醒悟，為何打心底認(rèn)為承認(rèn)幽篁山上的事情，會有壞的結(jié)果。

    壞在方?子衿記得所有的事情，給他一個突破口，就能推敲出事物的本來面貌。

    他會將她?的底細(xì)都給推敲出來。

    “后來在宮中，試探我數(shù)次，是?確切地……”

    少?年察覺林青青涼颼颼的視線，跳過這一段，繼續(xù)說道。

    ……

    “哥哥那日?說，撿到天?羅令的人看走?了眼，認(rèn)為天?羅令是?不值錢的東西，隨手扔了回去。哥哥很少?把事情猜測得這般簡單，是?早就知道天?羅令為何沒有被人取走??！?/br>
    林青青站累了，沉默地坐在斑斕蜘蛛旁邊，等方?子衿宣布最后的結(jié)果。

    客棧內(nèi)只有他們兩個人，門也關(guān)的很緊，夜深人靜，方?子衿卻突然靠近林青青，用手擋住唇形，用微弱的氣音說道：“哥哥不是?林夜然，也不是?姚藥?！?/br>
    林青青：果然。

    林青青心里出現(xiàn)果然兩個字的時候，沒有放過她?細(xì)微表情的少?年，心里也出現(xiàn)了兩個同?樣的字。

    方?子衿放下手，“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能預(yù)知他人無法預(yù)知的事情，面對?霍迎也始終運籌帷幄，還能回到過去，改變未來?！?/br>
    少?年大膽猜測道：“哥哥是?神仙?！?/br>
    林青青表情麻木，轉(zhuǎn)眸看向?方?子衿，只見少?年像是?認(rèn)定了他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客觀事實，鳳眸透著堅定的光。

    林青青：“……”

    臨門一腳，硬生生踹出個別有洞天?來。

    林青青正想讓他洗洗睡吧，未曾想，方?子衿的奇思妙想還沒結(jié)束。

    “神仙無人身，無形無體，無相無性，本身便沒有男女之別的觀念，在哥哥眼中，我們都是?一樣的。因此無論男女，哥哥都不喜歡。”

    少?年還及時給她?補上了漏洞。

    “只是?男子孔武有力，會讓暫時成為凡人的哥哥心生戒備。你能讓冷宮的妃子那樣對?你，是?因為不在意、也不理解親吻代表著的意義?！?/br>
    林青青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

    方?子衿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么?一大段天?花亂墜的話?，有些不像他。

    “衿衿?！绷智嗲嗖蝗绦拇蚱扑南胂罅Γ幸患滤?必須澄清，“那位冷宮瘋妃，她?的名?字叫唐聆月，是?朕的姨母，那日?你看錯了，我并沒有親吻她?。”

    “我眼中有男女之別?！绷智嗲嗾Z氣微頓，方?子衿要和她?講悄悄話?，離她?非常近，近到她?一轉(zhuǎn)頭都能感受到少?年睫羽扇動的微風(fēng)，感受到他鼻翼呼出的氣。

    她?看著少?年，把少?年看得肢體變僵硬，見他緊張到不自覺摒住了呼吸，笑道：“我也清楚親吻代表的意義?！?/br>
    少?年瞳孔凝滯，慢慢站直身子，退離林青青的氣息，在林青青說完她?有男女之別后，少?年眼中多了一抹令人心悸的死氣。

    但他故意透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不服輸，故意讓林青青發(fā)覺他還像個活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能被觸摸到的底線。

    “哥哥吻過我，是?喜歡我嗎？”他刻意不去提林青青給的額頭吻是?他撕開傷口、用憐憫換來的，心虛又扭曲地模糊吻和喜歡的定義，“吻是?喜歡的意思。”

    林青青沉吟道：“好兄弟的那種?喜歡？”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不見細(xì)微的情緒波動，像黑色死水一樣沉寂。

    “你今夜回宮嗎？”林青青思緒又繞了回來，想起先前談話?的地方?，目光瞿然一轉(zhuǎn)，“你岔開話?題，是?還要回月氏?！?/br>
    避不開這個話?題，方?子衿坦白道：“給我半個月時間?，我可以除掉霍迎。”

    林青青：“除掉這個霍迎，還有下一個霍迎?！?/br>
    整日?把斬草除根掛在嘴上的人，能想不通這個道理？

    方?子衿的目標(biāo)絕不止于除掉霍迎。

    “你要做月氏的王？”

    斑斕蜘蛛鉆進(jìn)竹筒，鰲肢人性化地?fù)踝⊙劬Α?/br>
    林青青看見，抿起唇，狐疑地抬手指了指蜘蛛。

    她?沒說話?，方?子衿卻看出了她?的意思，輕輕頷了下首，無聲地告訴她?，他被斑斕蜘蛛監(jiān)視著，且不避諱地說道：“我要做月氏的王。”

    林青青撐著下巴沉思，她?需要好好捋捋方?子衿不避諱監(jiān)視者的原因。

    他們在客棧說的話?，無論哪一條都很勁爆。

    其一，半個月后進(jìn)兵郇州，若是?被東胡截取消息，東胡必會快他們一步出兵。

    其二，方?子衿要噶。他把只有半年的命擺在了明面上，是?出于什么?目的。

    其三，方?子衿單方?面將她?推上神位。除非對?面有傻子，否則應(yīng)該沒人會信。

    林青青隱約觸摸到一點?方?子衿的想法，但不知道他具體要怎么?做。

    “今夜入宮來見我，莫再讓我看見此物。”說完，林青青推開客棧房門，走?了出去。

    不論方?子衿要做什么?，他已經(jīng)參與到了月氏王儲位的競爭當(dāng)中。

    隨身攜帶蜘蛛，被蜘蛛監(jiān)視？

    霍迎也會隨身帶著一只貓，看得出她?并不喜歡金絲虎。

    而費黎卻沒有隨身攜帶什么?寵物，若是?參與競選的人都會被監(jiān)視，徐修容不會半句不提醒。

    莫非短短四個月，方?子衿便混到與霍迎同?等的位子上了？

    可是?他并不會卜卦，從頭開始學(xué)也不能夠一蹴而就，超越霍迎。

    寅時過半，正是?平旦時分。弦月偏西，星斗滿天?。

    林青青走?進(jìn)太璟宮，心覺月氏神棍靠的就是?積累的卜卦知識和騙人的經(jīng)驗手段，這恰好與方?子衿的能力對?口了。

    “若是?方?子衿今夜來太璟宮，便讓他進(jìn)偏殿睡?！?/br>
    影首：“……”

    林青青一臉困意地擺了擺手，這是?要他退下的意思。

    寢殿大門關(guān)上，影首走?至外殿，和吳錚站在一起。

    “稟告了嗎？”吳錚問。

    影首：“沒有機(jī)會?！?/br>
    吳錚：“……你是?故意的嗎？”

    影首：“不會出事。”

    臥寢的床榻邊沒有點?燈，林青青沐浴過后，又困又累，便不想叫人了。

    頭發(fā)擦了半干，抬腿就想往被子里鉆，卻在掀起被子的時候，嗅到淡淡的山楂香味。

    林青青剛一躺下，便摸到一手溫?zé)岬募∧w。

    是?方?子衿的臉。

    “讓讓?！绷智嗲嘁庾R到誰在她?的床上，也不想說什么?了，只讓那人給她?挪一點?睡覺的地方?，畢竟再過一個小時，她?就要上早朝。

    方?子衿之前幾乎整夜整夜地睡在她?身邊，她?都習(xí)慣了。

    林青青裹上被子，感覺方?子衿的手在撥弄她?的頭發(fā)，整一個多動癥少?年，迷迷糊糊地伸手制止，卻摸到少?年肌理分明的鎖骨。

    “……”

    她?的手往下探了兩寸，險而又險地停在一個非常不妙的地方?，腦袋里一根松散的弦突然被繃緊，然后猝不及防“啪”的一聲斷裂。

    林青青無比清醒地睜開了眼，猛地坐起身。

    外面天?光漸亮，盡管臥寢光線不足，也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看不太清，仔細(xì)看能看見少?年未著寸縷的身影，那是?一道比黑暗稍白的影子。

    “你衣……”林青青被影子拉著倒下身子，少?年的呼吸像羽毛一樣輕飄飄劃過臉頰。

    林青青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因為就差一點?，她?的唇便要碰上方?子衿。

    少?年放輕的嗓音似潺潺春水，用只有林青青能聽見的音量說道：“哥哥把我錯認(rèn)成了殷知云？”

    林青青近乎暴躁地冷靜，淡聲道：“睡覺，或者出去。”

    雖然看不見方?子衿的表情，林青青卻能明顯感覺他的情緒在一瞬間?的遽然變化。

    她?撐起半身，緩了口氣，耐心地安撫道：“哥哥只剩半個時辰休息時間?，你保持安靜可以嗎？”

    聞言，少?年乖巧地挪到里面，像一只蟄伏的雪橇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