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亂臣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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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了剛才暴戾的一幕,沈夫人只惶恐地將懷中的沈霓抱得更緊,不愿松手。 沈照渡不惱,雙膝跪在二老面前,微微弓著背,雙臂平伸,虔誠得像是在禮佛。 說他癡也好,瘋也罷。 不管什么辦法,他都要試。 “得罪了?!?/br> 他起身將沈夫人懷中的沈霓搶過徑直出門,不顧身后的凄厲哭喊,抱著沈霓就往大門走去。 門前的白蹄骍已經(jīng)恢復(fù)精神氣,他一手抱著沈霓一手拉過韁繩翻身上馬,急躁地?fù)]鞭,踏上另一條他無比熟悉的道路。 他要去歸元寺,去找慧覺大師。 他不信神佛,也不想承認(rèn)慧覺是他的師父,但不能否認(rèn)老和尚是他見過最有辦法的人。 他肯定有辦法救沈霓。 正午的烈日曬得遠(yuǎn)處的城樓都在扭曲,他抱緊懷中了無生氣的沈霓,直奔城郊。 馬鞭越揮越快,掠過一處處熟悉的風(fēng)景,那座隱在翠綠中稍顯落魄的佛寺觸手可及。 山門后的百步梯盡頭就是恢弘的大雄寶殿。 這個時候,那個老和尚應(yīng)該在殿里講經(jīng)。 剛才的一番打斗已經(jīng)用盡他的所有力氣,他手臂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只能將懷里的沈霓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地爬上幾乎望不到盡頭的百步梯。 烈日當(dāng)空,熾熱的太陽像將大地的一切蒸干烤熟,要人受盡九九八十一難。 跨上最后一級石階,氣喘吁吁的沈照渡雙腿一軟,撲通跪在炙熱的石板上。 爬到頂端,大殿內(nèi)空無一人,檀香裊裊,只有巨大的佛像金身坐在蓮花座上,低眉慈悲地看著蕓蕓眾生。 沈照渡艱難起身,跨過有小腿高的門檻,將沈霓放在相連的幾個蒲團(tuán)上,然后退后重重跪在冰冷的石磚上,雙手合十,虔誠俯身磕響頭。 慧覺不肯來見他,他就在這里磕頭,磕到慧覺愿意出現(xiàn)為止。 他不信神佛,出家也不過是為了混一口飯吃,習(xí)點(diǎn)本領(lǐng),好鋪就去找沈霓的路。 雖然佛經(jīng)倒背如流,但他腦中只有執(zhí)念二字。求不得,又放不下。 如今他為了這份不被贊許的執(zhí)念成為最虔誠的信徒,跪在佛祖面前,用自身一切換沈霓睜開眼睛。 磕破的額頭有血滲出,聚成血珠,徐徐順著他的輪廓滑下,從眼角落到唇角,仿佛是哭出的血淚。 輕微的嘆息從門外傳來,沈照渡立刻回頭,穿著袈裟的慧覺大師撥著佛珠,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師父!”沈照渡用膝蓋挪轉(zhuǎn)過身子,對著慧覺重重磕頭,“師父,弟子求你救救沈霓,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鐘聲嗡然綿長,喚人慈悲,慧覺卻遲遲不肯進(jìn)殿。 “照度,難道連死都不能讓你看破執(zhí)念嗎?” -------------------- 第45章 四十五 慧覺一開始就看穿了他假意皈依的意圖,但還是讓他入了佛門,又贈他一句“智者知幻即離,愚者以幻為真”。 沈照渡不肯承認(rèn)這個師父,就是因?yàn)榛塾X不止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 所有人都認(rèn)為沈霓之于他是繁花似錦的幻境,可明明沈霓心里是有他的,他的堅持不是虛妄,他的深陷其中不是徒勞。 剃度那日,慧覺為他取了個法號——照度。 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望他能早日修成五蘊(yùn)皆空,度眾生一切苦厄。 沈照渡討厭這個含義,還俗參軍時立刻把度改成渡,意為沈霓這盞明燈照耀他渡過苦海,抵達(dá)有她的彼岸。 佛渡不了他,但沈霓可以。 名曰沈霓的執(zhí)念,是他一生的信念。 一旦失去,無可生存。 沈照渡一言不發(fā),只不停叩首逼慧覺松口。 他的倔強(qiáng)慧覺早已領(lǐng)教過,看著地磚上逐漸變大變深的血跡,慧覺搖搖頭:“如果不是你的執(zhí)念,她未必落得如斯境地。如今你還認(rèn)為執(zhí)念是對的嗎?” 如果沒有他,蕭鸞的造反未必能成功,沈霓還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如果不是他執(zhí)意要得到沈霓,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在長生觀過些閑云野鶴的日子,都比現(xiàn)在要好千倍百倍。 “你回去吧。”慧覺轉(zhuǎn)身走下百步梯,“貧僧不過一介凡人,沒有起死人rou白骨的本事?!?/br> “師父!”沈照渡急忙起身去追,剛要越過門檻卻被狠狠一絆,狼狽地摔在破敗的朽木上。 眾生再一次將他拋棄,偌大的天下又只剩他一個人獨(dú)行。 沈照渡疲憊地趴在門檻上,看著世間在他眼睛內(nèi)扭曲。 如果從未見天日,他可以忍受黑暗與污穢。但他嘗過糖果的香甜,見過和煦的日光,怎么能再回到地底? 他回到佛像下,仰頭看著悲憫眾生的佛陀。 “慧覺說我有慧根,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是不是在怨我走了成魔的路?”他忍著哽咽,倔強(qiáng)地瞪著通紅的眼睛,“如果你怨我殺伐太重,屠戮無度,那你沖著我來,你為什么要傷害她!” “你不是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嗎!為什么不救沈霓,為什么!” 他拿起香爐憤怒地砸向佛像,見佛像安然無恙,又舉起木魚砸過去,直到供案上空無一物才收回手頹唐跌坐回地上。 “別怕?!彼鹕蚰?,溫柔地親吻著她冰冷的額頭,“那老和尚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如果他真的不救,那我就下去陪你?!?/br> 他盤腿坐在蒲團(tuán)上,托起沈霓靠在他懷中。 她軟得不像話,四肢的灰白蔓延到臉上,那些傾城顏色都被覆上一層死氣,但沈照渡看在眼里,卻比陽春三月里的桃李還要綺麗。 “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小時候的事嗎?現(xiàn)在我給你講講吧……” * 董滄帶著一隊禁軍精兵從京城出發(fā),經(jīng)過近一天一夜的急行軍,終于在東方破曉之際抵達(dá)歸元寺的山門。 佛門清凈地,他們一眾人下馬進(jìn)門時,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 慧覺一早便在百步梯前等候,見董滄走上來,單掌頷首施禮。 “沈都督從昨天早上開始就在大雄寶殿里,大人若是來找他,現(xiàn)在就可以上去了?!?/br> 正要開口說明來意的董滄一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作揖回禮:“謝謝大師,我們這就上去,絕不擾了寺廟的清凈?!?/br> 慧覺笑而不語。 這兒的清凈早被沈照渡打碎了。 董滄中途歇了好幾次才爬上幾乎看不見盡頭的百步梯,大殿的木門緊閉著,濃烈的檀香從破口的糊窗紙里幽然流出。 來這里之前,他還去了沈府,知道沈霓已經(jīng)仙逝,被沈照渡帶走的消息。 瘋癡得荒唐。 他輕輕將門推開,才開了一條縫,木門便被散落一地的貢品卡住,檀香燃燒的氣味立刻洶涌而來。 巨大的佛像下,沈照渡席地而坐,懷里抱著一個玄色的身影,在香火縹緲中低聲說著些什么。 他用力把門推開,跨過門檻停在沈照渡身后,終于看到他懷里的沈霓的模樣。 臉上若無死氣,他或許會以為這位曾令六宮粉黛無顏色的貴妃還活在人世。 “阿渡,我是來傳圣旨的?!?/br> 董滄早已做好被無視的準(zhǔn)備,誰知沈照渡慢慢抬頭,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噓了一聲:“你小聲點(diǎn)說,她睡著了,別吵醒她?!?/br> 董滄知道,他并不是開玩笑。 曾經(jīng)浴血沙場的意氣少年落魄猶如路邊乞丐,下巴與眼圈黑青,臉上身上還有凝結(jié)的血塊血污,任誰來看都無法將面前此人與權(quán)傾天下的昭武侯聯(lián)系起來。 “阿渡,”董滄蹲下來耐著性子和他說,“你殺了阿玉奇,是大功,陛下不準(zhǔn)備治你逃軍之罪。只要你肯回到漠北把那些烏合之眾剿滅,大都督的位置依舊是你的!” 看著他萬念俱灰的蕭索模樣,董滄提高聲音:“你就不想飲馬瀚海,封狼居胥嗎?” 沈照渡沒有半點(diǎn)起伏,聲音嘶啞得像將要斷裂的粗麻繩:“封狼居胥能讓沈霓醒過來嗎?” 董滄一窒,惱怒地扯起他的衣領(lǐng):“該醒的是你!她已經(jīng)死了,這世上沒有人能復(fù)活死人,你要做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保家衛(wèi)國,而不是在這里發(fā)瘋!” 聽不得那個不吉利的字,沈照渡一個激靈,反手掐住董滄的脖子大吼:“如果她死了,我保全這條爛命又有何用!” 失去了他的擁抱,沈霓軟塌的身子立刻滑落。 他緊張地低頭將人摟回懷中,用臉頰抵住她冰冷的額頭,也不知是撫慰自己,還是撫慰懷里的人。 “你不要在這里吵著她休息,滾出去?!?/br> 董滄恨鐵不成鋼,只想抬腳將這塊冥頑不靈的磐石踢碎。 “你不愿意振作是吧?”他將自己的佩劍扔到蒲團(tuán)上,“抗旨和逃軍都是死罪,我也懶得帶你這個活死人回京丟臉,你自己找個地方,和你懷里的女人一同下黃泉罷了!” 董滄氣沖沖走了,煙霧繚繞的大殿里又只剩他和沈霓。 “我說過的,等出征回來,就辭官和你隱居?,F(xiàn)在正好回到歸元寺,等到了晚上,我們一起去西面的清溪看流螢好不好?” 懷里的沈霓自然是回答不了他,但他沒有流露半點(diǎn)失落。 昨天他就是這樣度過的,一個人說了整整一天,本來就粗糲的嗓子已經(jīng)啞得似要咳血,凄厲得難聽。 他輕手輕腳將沈霓放到蒲團(tuán)上,拿起董滄扔下的佩劍拔出一截冷光。 他憔悴深陷的雙眼映在上面,空洞中帶著一縷縷瘋狂的笑。 “董滄以為我不想嗎?” 說完,他用力抽出劍身,怕噴出來的鮮血會玷污沈霓,他往后退了一步,閉眼將劍刃橫在頸側(cè),露出第一個釋然放下的笑意。 “沈霓,我現(xiàn)在就下黃泉去陪你?!?/br> 他握緊劍柄,正要用力一劃,忽然一只手扯住他散開的護(hù)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