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fā)家日常 第70節(jié)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么話?”竇夫人捏著絹子的手一緊,“也罷也罷,兒女都是債。我同你阿耶說上一說,成不成,還得看?你阿耶的。” 結(jié)果事情分外順利,齊國公沉思片刻,當即拊掌應了。 單看?他能?因為崔舒若的見識跟才?能?就讓她在書房議事,而且能?采納她的意見,就足以看?出齊國公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再說了,對于自己?的長女,齊國公一慣寵愛,甚至勝過兒子,對她的脾性可謂知之甚深。他很清楚,訾甚遠會適合趙平娘的。 真到了兩人相見的那一日,也不知齊國公說了什么,兩家大人竟然?都沒有到,可謂是相當不合禮數(shù)的。 但好在不是攤開了將相看?一事擺出來講,只是借著趙巍衡把人約到練武的地方。訾家地方大,練武的臺子四面開闊,武器擺得滿滿當當,并不輸武將出生?的趙家。 到了那,實際上能?稱得上人的也只有訾甚遠、趙巍衡。崔舒若倒是陪著趙平娘去了,但是她不像趙平娘那么勇,直接站到了訾甚遠面前?。 她伸手止住趙巍衡要說的話,面對面的看?向訾甚遠,沒有尋常深閨娘子的扭捏羞澀,她抬著頭,身?上穿的是紫色鑲兔毛的襖子,額間點了青色魚鱗花鈿,襯得她眉目如畫,尊貴氣派。 訾家老家主捐過四品的官,但并無實權(quán),故而訾甚遠雖不似尋常商賈只能?穿生?絲制的絹做衣裳,可終他一生?,都穿不了紫衣,甚至連緋色都碰不得。 身?份上,趙平娘有天然?的優(yōu)勢,她可以勝過尋常女子,大大方方、傲然?無畏的站在那。 她說:“我知道你夠聰明?,精通人情世?故,尋常的試探根本為難不了你?!?/br> 訾甚遠對趙平娘拱手行禮,“郡主過譽了,某不過普通商賈出身?,當不起郡主厚贊。” 在廊下看?他們的崔舒若忍不住失笑,齊國公確實了解趙平娘的性子,訾甚遠的脾氣實在再合適不過。 趙平娘并沒有生?氣,她隨手抽出一旁的長劍,短短幾個?動作,利落果斷,足見是練家子。 冬日的冷風吹起趙平娘的發(fā)梢,愈發(fā)襯得她颯爽冷然?,隔著呼嘯的風聲?,只聽她字字鏗鏘有力,“今日不必再做所謂的試探,我們比一場?!?/br> 趙平娘的干脆令訾甚遠一愣,他不由詢問道:“以比試輸贏定你我親事?” 趙平娘反手挽了個?劍花,笑得明?艷,日頭高掛,兩相映襯似乎能?將人眼晃花,北地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和白皙肌膚更是因陽光的照耀而變得透白,“自然?不,以我的心意為準?!?/br> 她明?眸善睞,笑得明?亮,然?后舉劍向他攻去,僅僅一招,就讓訾甚遠盡顯狼狽。但他顯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個?旋身?,從擺滿的兵器架上抽取了一把刀。 刀劍相抵,爭鳴一聲?,是利刃相接的銳利。 但他顯然?打不過趙平娘,節(jié)節(jié)敗退,甚至最后連刀都被甩開。 旁人都以為趙平娘會高興,可沒想到她黑了臉,用長劍指著他,聲?音冷然?,嘲諷一笑,“你可是覺得女子就定然?比不過男子的武藝?” 訾甚遠天生?就是一副笑面孔,但聽得趙平娘這么說,當即蹙眉道歉,“郡主誤會了,我并無此意?!?/br> 趙平娘呵笑一聲?,諷意十足,“那你怎么處處讓著我呢?你不善用刀吧,握都握不好。若是你當真拿我當做一回事,便該實打?qū)嵉耐掖蛏弦粓?。我自幼跟在阿耶?邊練武,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一日都不曾懈怠,而你的刻意相讓,與我而言,是對十多年辛勤刻苦的蔑視!” 聞言,訾甚遠一愣,他并沒有想這么多。 他是怕不慎傷到了趙平娘。 但確如趙平娘所言,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下意識的輕視? 訾甚遠少年起跟隨商隊,去過蠻夷部族,見過長河落日,嘗過毒蟲做宴,自然?也接觸過許多扛起家業(yè)的女子,論?心計謀略,她們絕不輸男子,故而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輕視女子的人。 可趙平娘一番話,卻叫他陡然?清醒。 即便不曾言說,不曾深思,可偏見藏在自己?都沒發(fā)覺的細處,不是嗎? 他當即起身?,彎下腰對趙平娘鄭重行禮,向她致歉。 而后拿起自己?擅長的紅纓長槍,對趙平娘一拱手。 二?人重新開始比試。 這回可以看?得出訾甚遠盡了全力,他握槍的姿勢熟練自然?,而且一開始和趙平娘打得有來有往,甚至有時趙平娘也要一躲俯身?,畢竟一寸短一寸險,劍比起長槍還是少些優(yōu)勢。 但很快趙平娘就摸清了訾甚遠的招數(shù),將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險些跌下臺子。趙平娘一腳將他踹到地上,長劍也隨之指向他的脖頸。 訾甚遠捂住胸腔,大口喘氣,在冬日的寒風里滿頭大汗,衣裳上還有不少長劍劃出的破損痕跡。 比起方才?,這回他可是真的狼狽。 呼嘯的寒風將趙平娘的衣擺吹得呼呼作響,她居高臨下的望著訾甚遠,日頭掛在趙平娘的身?后,恰恰好將她渡了一層光,襯得她傲慢如烈火。 趙平娘的長劍上寒光凜冽,她驕傲的說,“我不需要你讓,因為我本就能?贏你。你的相讓,只會讓我多年的苦練變成笑話?!?/br> 換做旁的男子,見到如此強勢的女娘,只怕要退避三?舍了,可訾甚遠的眼睛愈來愈亮,他甚至 齒牙春色,一副不值錢的樣子。 趙平娘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不覺得丟臉?” 只見訾甚遠坦然?承認,“技不如人,沒什么好丟臉的,倒是我方才?自以為是的相讓,反而是看?輕了郡主,那才?是丟臉?!?/br> 趙平娘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同一般自負的男子都不大相同。 她收回長劍,輕輕一拋,隔著七八尺的距離,長劍穩(wěn)穩(wěn)進入掛著的劍鞘上。 動作利落颯爽,足見她的功底,只見她展顏一笑,“你倒是有意思。” 崔舒若雖然?是站在廊下,身?邊只有幾個?婢女陪著,也不好對當眾談論?,但是她并不無聊,因為還有系統(tǒng)陪著她聊天。 崔舒若在腦海里感嘆,“看?來沒錯了,阿姐的郡馬恐怕就是這位訾家子,他那眼里除了阿姐該是什么也瞧不見了。” 【是的呀親親,今天也是見證歷史上有名夫婦感情轉(zhuǎn)折點的一日,統(tǒng)統(tǒng)心滿意足~】 在崔舒若專注和系統(tǒng)聊天的時候,同樣站在角落的一人,恰好與崔舒若的目光對望。 不過,二?人隔著練武的臺子,倒是有段距離。 崔舒若眼神雖好,可也只能?瞧清他臉上的笑意,至于其?中暗含的意味,就看?不太明?白。 她瞇了瞇眼睛,若是自己?沒記錯的話,對方該是訾甚遠的好友,那日在茶肆被喚作“山白賢弟”。而且當日他的神情就不大對勁,似乎別有深意。 若是偶然?一次也就罷了,可今日再遇見,竟還是這般,就由不得人不多思量一二?了。 她畢竟沒有原主的記憶,很難完全清楚哪些人是與原主有關(guān)聯(lián)的。 就在崔舒若以為他會過來找她的時候,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似乎就不見了,快得叫人以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幻想。 還來不及多想,趙平娘已扔下訾甚遠,走到了崔舒若的身?邊,她看?著崔舒若,“走吧,我們回去。” 崔舒若的思緒從揣測中抽出,她回以微笑,“嗯?!?/br> 經(jīng)?過這一回的比試之后,趙平娘的態(tài)度溫和了許多,竇夫人聽說訾甚遠輸?shù)煤軕K的時候,還以為這門親事怕是無望了,誰能?料到趙平娘反而點頭答應。 崔舒若私下里問她緣由時,趙平娘被婢女們環(huán)繞著做丹寇,頗不在意的答道:“其?實他武藝還成,是下功夫練過的,但并非專心此道,天資也遜色些,故而輸我不少。 但能?練到這個?地步,總不至于隨隨便便被宵小之輩害死,底子也好,不容易病死,如此已勝過大多文弱儒生??!?/br> 崔舒若想過許多,但唯獨想不到會是這樣,“僅僅如此?” 她不可置信下,又覺得有可能?,畢竟趙平娘從前?定親的男子命就很脆弱,輕易死了,害得趙平娘無端承受旁人指責。 趙平娘舉起被布帛包裹好的,涂了鳳仙花汁和明?礬混合的花泥的手,白皙修長的手被光線照得愈發(fā)雪白,她慢悠悠地開口,“其?實也不止,他還打不過我,來日我們?nèi)羝鹆藸巿?zhí),怕是他要受罪了?!?/br> 趙平娘說完悠然?一笑,半真半假,令崔舒若都不知要不要信。 最后在崔舒若驚訝的目光下噗嗤一下笑出聲?,前?仰后翻,“你啊你,我說的不過是玩笑話罷了?!?/br> 這時候崔舒若腦海里的系統(tǒng)默默插了句。 【親親,人類的感情好復雜,統(tǒng)統(tǒng)明?明?覺得她說的是真話?!?/br> 崔舒若一邊配合趙平娘被逗笑,一邊安慰系統(tǒng),“統(tǒng)子,安靜玩去吧,弄不懂就別琢磨了?!?/br> 系統(tǒng)在顯示面板上回了一個?委屈落淚的表情。 為了安慰系統(tǒng),崔舒若很‘大方’的送了系統(tǒng)兩點功德值,讓它買兩顆心愛的小瓜子。 看?著自己?過分‘大方’的宿主,系統(tǒng)總覺得自己?好大一只統(tǒng)更委屈了。 不提系統(tǒng)的復雜心境,得到了趙平娘的首肯后,竇夫人她們可是高興壞了,總算是了了一樁心病。 但既然?兩家都有意結(jié)親,得到趙平娘的同意之后,定然?不會有何波折,那就不好再繼續(xù)在訾家叨擾了。女兒家身?份貴重,婚前?男女最好連面都不要見,免得叫人以為不矜持,遑論?是舉家住在旁人家中。 雖說趙家身?份要貴重得多,這門親事多少是訾家高攀了,但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要有的。 故而齊國公跟訾家老家主在書房里攀談了一番,到了晚間便決定過兩日繼續(xù)啟程回并州,旅途勞累,可這幾日也算是歇息夠了。 訾家老家主自然?是一再挽留,齊國公再推拒,最后成了訾家設(shè)宴送別他們。 訾家別的沒有,就是錢財多,庫房里的銅錢堆積如山,有些不知放了多久,連綁銅錢的繩子都爛了,散得到處都是。 故而訾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筆,直接將全昌溪有名的歌姬樂師都請來,送別宴也被安置到了河畔,那還種著許多柳樹,雖說因為冬日葉子都凋落,只剩下枯黃的枝條,但有了柳枝便有了送別的依依不舍之情。 冬日河畔風冷,未免影響宴席上的客人,訾家老家主還大手一揮,直接命人將上好的布帛在宴席四周圍起來,足足圍了二?十丈。 要知道那一圍可并非是一匹匹的過去,而是上下得足足三?匹,否則哪擋得了風,僅僅是露出一面的一小部分得以賞景。 看?似雞肋,但確實有用,吹拂的河風確實小了不少,不至于叫客人發(fā)絲凌亂。 但就以此等奢靡程度,在連給安慰系統(tǒng)時給功德值都只肯給兩點的崔舒若看?來,大可不必,吹一吹河風其?實也挺有意境的嘛。 要不然?好端端的把人喊到河邊做什么,就為了從那留出來的一小塊地方望一望河景? 略有些好笑了。 但事實證明?,上位者的思路和摳搜的人還是不同的。 訾家老家主花甲之年,卻精神矍鑠,一見人就是笑呵呵的,崔舒若算是明?白了訾甚遠天生?一副笑模樣是從哪來的了。 而且比起還不大能?收放自如的訾甚遠,訾老家主要厲害多了,完全看?不出是能?憑一己?之力攪弄南北諸多產(chǎn)業(yè),富甲天下的老謀深算模樣。若是不知道身?份,看?他樂呵呵的樣子,說不準還以為是哪家享清福的老叟。 不過,能?在這個?朝不保夕的亂世?養(yǎng)出這般和樂自在的神情,其?實也并非尋常人家可以做到的。 但不管怎么說,訾老家主有能?讓人一見就放松警惕的本事。 他身?上雖只有捐的四品閑職,可一生?跌宕起伏,論?年紀輩分也是齊國公阿耶那一代的,故而還是坐在了主位。 訾老家主一揮那雙皺紋橫布,蒼白到透光的手,就有下人們魚貫而出,捧著一道道佳肴,似流水一般,仿佛看?不見頭。 明?明?是冬日,卻還是有新鮮的江魚,甚至能?吃到脆嫩的青菜,崔舒若見了不由得一驚,也不知道在沒有大棚技術(shù)的古代,究竟是怎么才?能?做到這一點的。 她以為自己?能?想出豆芽已經(jīng)?很厲害了,但同冬日里脆嫩鮮綠的青菜一比,被襯托得黯淡無光。 女眷們的座次前?都隔了一層屏風,不叫人瞧真切,但卻是一同在宴席的。 透過屏風,崔舒若不但能?依稀瞧見訾老家主的樣子,也能?清晰的聽見他的說話聲?。雖是耳順之年,可訾老家主說話依舊中氣十足,也許是時常同外人勾心斗角的緣故,思維敏捷,完全沒有年邁的遲鈍或是動作上的巍顫顫。 他也不說那些難得的河鮮,只指著青菜說,“冬日炭火熬煎,我老人家著實受不住,每日里便指望著這小小一盤爽口菜?!?/br> 齊國公出身?貴胄,但在北地可實在是少見能?在冬日吃上青菜的。 他一摸下巴上的胡須,稱贊道:“果然?還是訾叔父見多識廣,能?在冬日里養(yǎng)出如此鮮嫩可口的菜,倒叫我也飽了口福,哈哈哈?!?/br> 訾老家主見狀愈發(fā)滿意,他特意點了句,“這有什么,若是你中意,我便是日日叫人快馬加鞭送去,或是命人將此法謄抄,帶回去依著建個?暖房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