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fā)家日常 第94節(jié)
來了樂東郡這么久, 還極少?見到這樣寂靜而震撼的景色,崔舒若臨進屋子前還抬頭望了好幾眼?。 希望這是真?正的吉兆, 能讓趙平娘往后一生順?biāo)彀卜€(wěn)。 崔舒若在心里?暗暗祈禱。 然?后便推開門,跟著竇夫人一起進屋。 一進去就被趙平娘身?上的嫁衣耀花了眼?睛,不同于孫宛娘出嫁時的綠衣,趙平娘的嫁衣是絳紅色的大袖,繁復(fù)不已,是有規(guī)制的鈿釵禮衣,層層疊疊下帶來無限威嚴(yán),并?且色彩艷麗,恍如先聲奪人,叫人移不開目光。 而且上頭的刺繡精美,是十多位繡娘聯(lián)手繡了半年才?繡成的。故而趙平娘的這身?嫁衣才?要早早備好。 正是因此,在一切從簡的這一日,光是這身?代表了品秩的嫁衣就夠?qū)⒁磺袚纹饋?。只要她是一日的郡?,只要齊王一日還握有權(quán)勢,就沒人敢欺負(fù)她,夫家也不敢對她不敬。 許是察覺到了竇夫人跟崔舒若的到來,趙平娘回?頭粲然?一笑,明艷無雙,傾倒眾生。 竇夫人望著嬌媚艷麗,容色灼灼的女兒,眼?底多了些欣慰和感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兒也到了出嫁的一日。她下意識的拂了拂鬢,那里?還有她早起時刻意藏起的幾根白發(fā)。 也不知竇夫人此時心中是欣慰多一些,還是感嘆多一些。 她牽起后進來的崔舒若的手,朝著趙平娘走去。 趙平娘的面?容上全無新嫁娘的惆悵,反而盡是興奮與笑意。是了,她這回?出嫁,不但儀式是在自家,就連新郎也是裝模作樣的帶著她上花車轉(zhuǎn)悠一圈,最后還是回?到齊王府。說來說去,都在自己家里?,她怎么想都難有離別悲意。 原本有人向齊王進言如此不妥,哪有女子出嫁以后又回?到自己家中的,然?后被齊王一頓臭罵,指著那人的鼻子說,難不成硬是要打開城門讓花車穿過西秦的軍隊走到昌溪去不成? 那人被罵得?訕訕。其?實只要在城里?另尋一處府邸就成,但齊王顯然?是刻意歪曲他的意思,說到底就是疼女兒疼得?不顧規(guī)矩。齊王的態(tài)度擺得?堅決,自然?就沒人敢說什么。 不提一些人的腹誹,趙家上下對這個提議相當(dāng)滿意。 趙平娘坐在銅鏡前,竇夫人過來后,直接依偎上,撒嬌道:“阿娘?!?/br> 竇夫人淺笑著點了點她的頭,“都要嫁人了,怎么還是長不大?!?/br> 趙平娘平日里?和竇夫人撒嬌的少?,今日許是要嫁人了,即便不怕,可也忍不住留戀,哪怕她還能住在這里?,可到底不一樣了。 竇夫人嘴上說她,但在趙平娘抱著她,看不見臉上神?情時,眼?里?噙了點淚。 崔舒若走上去,不著痕跡的幫竇夫人擋著點,讓她能用帕子擦淚,然?后笑盈盈的夸起了趙平娘,“阿姐今日如此美,我從進門起就移不開眼?啦!” 她說話俏皮,即便夸人也叫人想笑。 趙平娘和竇夫人都指著她,喊她促狹鬼。 竇夫人和崔舒若陪了趙平娘許久,安慰過她,很快就到了天色昏暗的時候,訾甚遠(yuǎn)也帶著花車來迎親。他帶的儐相大多是武將,不像趙巍衡能有鄭家郎君替他打小抄作詩,好在他的學(xué)問扎實,當(dāng)初訾家老家主?不惜重金聘請先生,又誠意十足,別的瞧不出有何建樹,但在今日成婚卻在吟詩上初見成效,完全為難不了他。 不過,吟詩游刃有余,卻不代表能逃過姑嫂們的棍棒相加,這回?孫宛娘和陳氏都在,可算是把?訾甚遠(yuǎn)和儐相們都折騰得?夠嗆。 千辛萬苦終于接到了趙平娘,他跟趙平娘一起拜別齊王夫婦。 原本該是齊國公夫婦告誡趙平娘為人婦后該自貞持家等等,但到了最后,訾甚遠(yuǎn)主?動跪下來,鄭重磕頭,承諾自己一定會善待趙平娘,愛她護她敬她,若有違此言,天人共戮。 訾甚遠(yuǎn)能說出這一番話,不管他日是否變心,至少?如今真?心誠意,也能讓齊王夫婦有所寬慰。 崔舒若深處其?中,看著滿園的喜氣,看著趙平娘拜別爺娘,在熱鬧背后,何嘗不是靈一種惆悵,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即便是爺娘也有與子女分別的一日。 崔舒若不是個愛傷春悲秋的人,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很快恢復(fù)笑容,隨大流的恭賀著這一切。 直到目送趙平娘上花車,喧囂聲似乎漸漸走遠(yuǎn)了。崔舒若走到竇夫人身?邊,擁住她的肩膀,輕撫她的脊背,柔聲寬慰。這一刻,竇夫人終于繃不住,不住的落下淚來。 而前院的那些武將們則開始拼酒,一個個大快朵頤,好不熱鬧。 喜慶的一日很快就過去了,等到第二日,即便府邸上仍舊掛著紅綢,隨處可見紅燈籠,但早起的武將們依舊是各個精神?氣爽。整座城池,重新陷入寂靜與肅穆之中。 他們白日里?還要上城墻,觀望西秦的軍隊要做什么,會否突然?攻城。 那些將領(lǐng)昨日與今日的面?貌相差太大,明明昨日還是狂疏大笑,完完全全要醉生夢死的做派,可到了今日,儼然?又是一副不教胡馬度陰山的肅穆與嚴(yán)陣以待。 崔舒若作為旁觀者?,親眼?見證二者?的變換,才?愈發(fā)清楚那些將軍們身?上的重責(zé)。他們何嘗不擔(dān)憂自己能否守得?住城、能否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可敵人兵臨城下,他們的恐懼不能表露分毫,因為只要身?上穿著那身?盔甲,還擔(dān)著官職,就是滿城百姓的指望。 不可懼,不可退。 這是武將的宿命。 也不知從何時起,局勢愈發(fā)嚴(yán)峻,府里?常常能見到面?色嚴(yán)肅的武將,書房里?的燈燭等燃到天明,齊王也越來越難到,每一回?遇見都是身?后跟著一大群披堅執(zhí)銳的武將,行色匆匆。 城外的攻勢越來越兇猛,趙巍衡遲遲沒有回?來的跡象,西秦的將士卻像是發(fā)了瘋一般想要打下樂東郡。有時夜里?都能聽見沖撞車不斷攻城的聲音,悶厚沉重,似乎敲打在城里?每一個人的心頭,生怕城門或是某處薄弱的城墻會抵擋不住,就此淪陷。 隨著局勢愈發(fā)緊張,城里?人心惶惶,糧食也被嚴(yán)格的管轄起來。 眼?看人心越來越不安穩(wěn),守城死的將士越來越多,竇夫人做了主?,她們雖不能上城墻殺敵,但也不能干坐著不動,于是帶著崔舒若她們開始在后方幫忙。 金尊玉貴的王妃、郡主?都親自出來縫補衣物,還有分發(fā)糧食,是否真?的減輕負(fù)擔(dān)不說,但大大激勵了士氣與民心。 到了午后,便有絡(luò)繹不絕的婦女出來,跟在竇夫人身?后主?動干起活。 漿洗衣裳也好,照顧傷兵也罷,總之是群策群力,眾志成城。沒人想回?到被胡人奴役的日子,她們親自嘗過城破的滋味,又怎么愿意再?經(jīng)歷一回?? 這一次,便是死也要守住城池,守住她們最后的尊嚴(yán)。 漸漸的,崔舒若身?上的衣裳也從華美的綢緞絲帛變成了簡樸的衣裙,裙擺甚至遮不住鞋面?。白日里?她也要跟著親手去做活,絕非做戲。 但也并?非沒有好處,她從原來的走幾步就喘,變成了即便爬到屋檐上收藥材也能如履平地。 某一日,甚至聽到系統(tǒng)與眾不同的提示音。 【叮,體力值 1】 感情體力值的上限是能夠通過鍛煉而提升的,幸好她沒有耗費功德值兌換。 崔舒若沒忍住和系統(tǒng)爭辯起來,硬是讓理虧的系統(tǒng)主?動請她品嘗它最心愛的小瓜子的味道。這個時代還沒有瓜子呢,崔舒若當(dāng)時笑得?宛如得?到強盜寶藏的幸運兒,興奮又高興。 這樣的日子充實而又緊迫,她似乎也真?正融入了這個時代。 唯一可惜的是,她每日里?會記住好些面?孔,又會親自送走他們,見證他們的靈魂消散在天地之間……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會想起魏成淮,自己僅僅是送走能認(rèn)得?了卻叫不出名字的人,尚且如此難受,他和胡人對峙多年,送走了無數(shù)袍澤、至交,不知又是何種心情呢? 不知從何時開始,崔舒若的袖子里?藏了把?小巧的匕首,形影不離。 若是有人能壯著膽子跑去問過趙家所有的人,說不定便會發(fā)現(xiàn)匕首不是趙家人送與她的。 的確不是,那是一個人不遠(yuǎn)千里?,夾帶著信封,悄悄贈予她的。 是他少?年時親手殺了一只老虎,被阿耶所獎賞的匕首。 雖小巧些,但削鐵如泥,還可以藏于袖中,最適合防身?。 第62章 每當(dāng)迷茫時, 她便會下意識的摸摸袖子,想起自己頭一次回信時寫到的有關(guān)癡傻的歲歲,還?有樂東郡百姓的事, 那時候魏成淮給她的回信。 他?說, 亂世下無人能獨善其身。胡人殘暴, 即便是你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何況百姓?連年蹂躪,不僅是胡人治下百姓受苦, 即便其余僥幸得生的州郡也大都十室九空, 戶戶白帆。 但正如同而今在皚皚雪地里掙扎生出?的春意, 漢家也終有能重振榮光,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的時候。 到那時世上不會再有如歲歲一般的孩童、不會有滿城的遺孀、不會有思念兒子而哭瞎眼睛的阿娘。到那時不論?是死?去的無辜百姓,還?是戰(zhàn)死?疆場的將士,他?們的靈魂都會得到慰籍。 他?還?說與其沉湎悲痛,不如親與為萬世開太平, 而她為百姓們?所做的一切, 即便是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他?也有所聽聞。 “…… 君已勉力,當(dāng)心安乎, 世上當(dāng)權(quán)者眾, 及君者寥寥。北地聞君皆贊譽有加, 余亦欽佩。余本忘懷生死?,思及君,方知眷戀。即是修羅尸海, 亦必兢兢求一生路,望有與君相見日。 唯愿卿安” 他?寫下的整封信, 不見一絲旖旎,唯獨堪堪結(jié)尾時, 透露出?一絲心跡。 看吧,即便是曾經(jīng)縱馬長街的少年權(quán)貴,在心愛的人面前,也會變得慎重持己,生怕有半分冒犯。前面是止乎于禮的克制,最后流露的只言片語是因情而生,是無法掩飾的拳拳真心。 崔舒若她可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在信念堅定者的面前,很難不受其感?染。 最開始的崔舒若所求所望,不過是在亂世里活下來,最好能站對陣營,跟著趙家人笑到最后,榮華富貴。 可在親身經(jīng)歷亂世后,她也期盼著自己或許能為百姓們?做點什么?,真心實意的做點什么?,而不是像建康那些猶如蛀蟲的世家,等待王朝更迭,識眼色的投效,最后繼續(xù)他?們?的富貴。 從前的崔舒若也許能心安理得的同他?們?一樣,但如今的她做不到。 她怕自己夜里會不斷地在腦海里回響著癡傻的歲歲天真的疑問?,“郡主娘娘,你是神仙,能不能幫我問?問?耶耶,什么?時候回來接歲歲呀?” 對崔舒若而言,活者麻木失望的眼神,遍地的尸骸,不斷地積累在她的腦海里,而歲歲的一聲問?,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讓她撐不住。 就如同提起近代史,所有人都會義憤填膺般,崔舒若的種種思緒,最后化?作一句話。 “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她自私,可也有人性的底線。 踩在百姓的尸骸之上,無視堆積成山的累累白骨而安享富貴,她做不到。 她的信念愈發(fā)堅定,那么?一切艱難險阻都變得孱弱不堪。崔舒若本是跟在竇夫人的身邊做些簡單的活,但到了后面,傷者越來越多,郎中不夠用,尋常人又沒?有面對血rou模糊也鎮(zhèn)定的心性,她索性自請去為郎中打下手。 崔舒若聰明果決,學(xué)東西快,又有現(xiàn)代時的學(xué)識作為依托,比起一般學(xué)徒更敢上手。 若非她是郡主,只怕郎中們?要搶著收她為徒了。 但令崔舒若震驚的是雁容,因為她主動?跑來給郎中們?打下手,雁容她們?這些婢女們?必須要跟隨在崔舒若身邊,于是也都開始忙活起幫郎中治傷救人。 像是曬草藥、熬湯藥,她們?細(xì)心耐性,比起初學(xué)的學(xué)徒竟要好上不少。 畢竟能揣摩主子的心意,又能事無巨細(xì)的照顧好,看起來瑣碎要求多的熬藥與曬草藥,對她們?而言簡直是大材小用。 雁容則更為出?色,她明明連字都不認(rèn)得,可是在聽見學(xué)徒背藥經(jīng)后,不知怎的竟能記下。等到學(xué)徒結(jié)結(jié)巴巴背不下去,她能極為自然的提醒下去。 被其中一位郎中發(fā)覺了,一開始也不過是覺得有趣,就開始教她辨認(rèn)草藥,還?有簡單的藥理。漸漸的,別?的郎中也聽說了,許是因著雁容勤懇能干,態(tài)度還?好,于是郎中們?人人都愛教她一些,還?讓她去聽學(xué)徒們?背誦各種中醫(yī)典籍。 等到崔舒若發(fā)覺時,她正猶猶豫豫的給嚴(yán)小妹治暗傷,還?是動?手針灸,崔舒若不說被嚇?biāo)?,但也大為擔(dān)心。 偏偏雁容已經(jīng)開始了,崔舒若不敢上前打擾,就怕本來沒?事,結(jié)果自己上前驚到了雁容,到時候她手忙腳亂,反而出?了事。 結(jié)果這一看,還?真叫崔舒若看出?幾分門道。 崔舒若畢竟跟著郎中們?挺久了,即便不會醫(yī)術(shù),但也養(yǎng)成了一雙能分辨的眼睛。岳雁容雖然一開始緊張,可當(dāng)她的手握上銀針后,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沉穩(wěn)認(rèn)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岳雁容幼時常常要做活的原因,她手特?別?有力氣,下手十分穩(wěn)。 至于嚴(yán)小妹,被針灸完以后,雙手向后延伸,起來活動?活動?了筋骨,對岳雁容大加贊賞,“哇,真的舒服了很多! 雁容你的手藝真的可以,應(yīng)該去做個?女郎中!” 岳雁容放下銀針后,整個?人又變得瑟縮不自信,低著頭羞愧的說:“嚴(yán)娘子,您折煞奴婢了,奴婢連大字都不識得兩個?,哪里能做女郎中。 您要不還?是去找闞郎中為您再瞧一瞧,我就只在他?的教導(dǎo)下試過幾次,真不敢獨自為您……” 她沒?說完就被嚴(yán)小妹打斷,她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你怎么?這么?膽小,我都看見了,你每日里都在鉆研這些xue位,借了豬皮練了許久,就連闞郎中都帶著你給別?人扎了幾次,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