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浮松的妝早補完了，坐在攝像頭旁過最后一遍臺詞，待會兒要淋雨拍戲，時間很緊張，遲遲打不通電話，陶浮松早就不耐煩了。

    不過抬頭看清畫面，陶浮松沉默了。

    陶然那邊環(huán)境極其昏暗，屏幕微弱的光照亮他臟兮兮的小臉，能看出他鬼鬼祟祟縮著肩膀，不知道蹲在哪個角落，跟個鉆地洞的小老鼠似的。

    陶浮松：“你在哪兒呢？”

    陶然用氣音說：“茅廁啊?！?/br>
    陶浮松：“……”

    陶然：“爸爸，沈小滿在你身邊不？我聽說他去找你拍戲了?！?/br>
    陶浮松：“他去睡覺了。”

    陶然明顯松口氣，又警惕問：“那直播組在嗎？”

    陶浮松皺眉：“啰啰嗦嗦。不在，到底有什么事？”

    他的語氣很差，要是平常，絕對會引發(fā)一場父子大戰(zhàn)。

    陶浮松說完才意識到，有點后悔。

    但陶然卻沒發(fā)作，鏡頭急匆匆地亂晃，好半天才穩(wěn)下，他舉起幾張揉皺的照片懟在鏡頭前，氣音急地快磨出火：“爸爸！你快點截圖，幫我找專業(yè)機構(gòu)鑒定鑒定，這個大黃蜂模型是不是正版的！”

    陶浮松：？

    沒頭沒腦，陶浮松一時沒反應過來。

    助理很有眼力見兒，立刻截圖。

    總共八張照片。

    陶浮松掃了幾眼，大致認出是哪款模型，兒子曾經(jīng)為了它大發(fā)脾氣。聽他意思，是在某處見到？

    陶浮松瞇眼：“在哪見的，你不是在山村里嗎？”

    難道又逃跑了？

    陶然：“這是沈小滿的！姥姥給一個鄰居哥哥打了電話，他就偷偷扛過來給我看幾眼，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拍照片！”

    “但我這兩天翻來覆去睡不著，越來越覺得他在騙我，上次正版都拍賣到六百多萬了，原版也得去美國抽簽購買，山村小孩不可能有的呀。而且他還有張打了五角星孔的黑卡，是我媽的嗎？”

    抱劇本經(jīng)過的趙曦腳底一絆，差點摔倒。

    陶浮松：“……幾百萬？”

    手機畫面里忽然傳來篤篤敲門聲，鏡頭一陣猛晃，險些跟排泄物親密接觸，陶然拼命壓低氣音喊：“節(jié)目組找來了，我得掛了?！?/br>
    “爸爸，這件事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小滿哦，他告訴我要保密的。而且小滿要是知道我懷疑模型真假，說不定會生氣反悔，不給我模型了，是真模型的話我就虧死了。掛了掛了?！?/br>
    視頻通話“叮”地掛斷。

    “……”整個片場陷入詭異的寂靜。

    保密？陶浮松抬頭看了眼吃瓜的工作人員。

    眾人連忙低頭各忙各的，化妝師用眼影刷掃了好幾下演員嘴唇，場務把搬走的道具又不小心搬回原地，女二滿臉嚴肅翻動拿反了的劇本……

    回過神來，紛紛手忙腳亂，片場在落雨中漸漸恢復喧鬧。

    真不是故意偷聽的！

    陶浮松人麻了，黑卡，大黃蜂模型，七百萬……

    某只崽崽越來越離譜了啊。

    “那個，陶大哥?！壁w曦搭話。

    “要對戲？”陶浮松說。

    趙曦搖搖頭，湊近了說：“能給我看看照片嗎？我大概可以鑒別真假，市面上所有盜版我都買到過?！?/br>
    所有？陶浮松深吸一口氣：“你應該慶幸，可以自己賺錢自己花。”

    經(jīng)紀人面無表情：“不，也接受過他爸竹片炒rou后的贊助，出到六百萬買正版的冤大頭就是趙曦。”

    “咳咳！”趙曦重重咳嗽打斷。

    --

    住宿區(qū)。

    沈小滿握著從行李箱翻出的小型手電筒，偷偷摸出去。

    “這么晚了去哪？”客廳打地鋪的攝影大哥問。

    “尿尿?！鄙蛐M睜眼說瞎話。

    大哥掃了眼崽緊緊拉著的裴知焰，擠眉弄眼地笑：“六歲了尿尿還得找哥哥陪啊？”

    “我、我樂意！”沈小滿臉一紅，推門跑了。

    “外面要下雨，別跑遠！”工作人員在屋里大喊。

    “知道！”沈小滿扯著嗓子回。

    夜風微涼，淅淅瀝瀝落了小雨。

    冰涼雨滴打在眼皮，視界啪嗒模糊，裴知焰閉眼抹掉，握著沈小滿的手越發(fā)用力。

    “能有多遠嘛，反正全劇組都住在附近。好黑呀，讓我看看哪家亮著燈，咱們?nèi)枂柭贰鄙蛐M左顧右盼，小聲嘟囔。

    劇組大部分人還在片場忙，村莊空蕩漆黑，兩人走了五六分鐘，雨越下越大，村路變得泥濘，每踩一步鞋子都會陷入半截。

    裴知焰脫下外套，罩在沈小滿頭上擋雨，但很快淋透。

    沈小滿停下腳步猶豫道：“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在貓貓頭村待久了，都忘記普通山村的路雨后有多難走，報仇迫在眉睫，可是安全更重要呀！

    裴知焰點頭：“明天我再陪你來?，F(xiàn)在路太滑了，慢——”

    他話沒說完，腳底踩到濕透爛泥猛地一滑，尾音消失在急促的掙扎中。

    裴知焰：……

    沈小滿：？？

    失重的瞬間，裴知焰下意識松開沈小滿的手，但沈小滿居然條件反射重新握緊，扎馬步使勁兒往上拽裴知焰。

    可惜，倆崽僵持幾秒后，還是滾下泥坡。

    幸好只是個兩三米高的小矮坡。

    沈小滿從天旋地轉(zhuǎn)中反應過來，屁股已經(jīng)坐在一灘泥水里了，他疼得呲牙咧嘴，甩掉臉上泥巴和草葉，癟了嘴巴想找裴知焰訴苦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