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獨自面對的、難以攻破的命題，也正困擾著于瑜。

    他?們被困在了同一片海域。走近她，仿佛在走近他?自己。

    所以，于瑜還想繼續(xù)聽楊楚說下去。

    楊楚能提供高質(zhì)量的淚水，是他?賴在她身邊不走的合理借口。他?冠冕堂皇地騙著組織，也騙著自己，他?不斷地朝著她的內(nèi)心?探尋。

    楊楚說，再?可怕的夢都比現(xiàn)實輕松。

    他?則是，去到她再?可怕的夢都比以往任務(wù)對象的夢境有趣。

    在千篇一律的工作里，他?有幸遇到了這個特別?的人類。他?被她迷住，被她帶著跑，見識到她的奇奇怪怪，可可愛愛。

    逐漸接近她美好的心?靈，看著她找回自我，恢復(fù)能量，他?的日子也變得鮮活有生機。

    有了盼頭?，有了惦記的人，就有了游起來的動?力，小魚逐漸擺脫冷氣，擺脫虛無的泡泡，他?找到了愛做的事?，想去的方向。

    楊楚對于于瑜，是童話，是奇跡，是愛情?。

    后來，她真的給出了他?見過的最高質(zhì)量的眼淚。珍貴的淚水像一面鏡子，于瑜看清了他?真正找尋的東西。

    找到眼淚，是組織的命令。

    找到楊楚，才?是于瑜的愿望。

    小魚游啊游，閃閃發(fā)光的海面給了他?指引，他?游向了那里。

    朝陽初升的海邊。有一雙溫暖的手將海里這只筋疲力盡的小魚撈起。

    “真是一只辛苦的小魚啊?！?/br>
    楊楚的眼睛，看見了真實的于瑜。

    她對他?說：“你需要休息”，語氣認(rèn)真篤定。

    于是，透過她那雙褐色的漂亮的眼睛，小魚終于終于，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他?的身體?是橘紅色的，有三道白色的條紋。

    和其他?的魚不一樣，他?是被她喜歡的一只小魚。

    他?是特別?的。

    被捧在掌心?的小魚，在她的目光中，流下了眼淚。

    那是一顆小小的金色的珍珠，無燈自亮，美麗異常。

    從睡夢中醒來的于瑜睜開眼睛。楊楚的手仍舊搭在他?亂糟糟的腦袋上，他?抬頭?，不舍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第49章 大烏龍

    炒辣椒的香氣, 酸酸辣辣的魚湯的氣味，將?楊楚從暈厥中?喚醒。

    屋里沒開燈，她的頭暈乎乎的，不明白自己怎么會睡在床上。

    門縫外面透著光, 她扶著墻下了床。模模糊糊回想起之前有個叫蕭煜的人魚來了家里, 她抓起門邊的花瓶藏在身后, 悄悄打開房門。

    外頭亮堂堂的, 餐桌上擺著炒好的蔬菜和rou。

    她貓眼腰走到廚房，看見熟悉的背影。

    于瑜穿著圍裙、挽著袖子, 正單手端著鍋往水煮魚上潑油。

    見到他回了家，楊楚放下手中?的花瓶。

    “于瑜, ”腦子的東西很亂，她語無倫次地將?先前遇到的事講給他聽：“另外的美人魚特?種兵來找我，先前, 你不在的時候。他說是你的同事……”

    “你做夢了嗎？”于瑜打斷她。

    “不是夢，”楊楚指著客廳：“他讓椅子動了, 還有茶水，灑了一桌子?！?/br>
    說著話，她看向自己手指的方向。奇怪的是, 客廳的一切擺設(shè)如?常, 并沒有客人到訪過的痕跡。

    楊楚咽了咽口水, 小聲說：“你是美人魚, 對嗎？現(xiàn)在，我相信你說的話?！?/br>
    轉(zhuǎn)身看向她，于瑜撲哧笑了：“看來你沒睡醒, 還在夢里。你去?沙發(fā)?那邊坐一下吧，緩一緩, 一會兒就能吃晚飯了?！?/br>
    揉著脹痛的太陽xue，楊楚開始了自我懷疑：她做夢了嗎？

    其實?，她也無法確定。

    和另外的美人魚對談的記憶并不清晰，她整個人處于一個極度不安極度恐懼的狀態(tài)，是有種脫離現(xiàn)實?的感覺。

    但?是，當(dāng)她得?知于瑜是美人魚，接近自己是為了任務(wù)，那種刺骨的傷心又很真實?。

    坐在沙發(fā)?，楊楚仔細(xì)打量著家中?陳設(shè)，找不出?任何?端倪。

    只有一樣?xùn)|西被她發(fā)?現(xiàn)了：時間不太對勁。

    拿起鬧鐘，她對于瑜說：“怎么這么晚了？不應(yīng)該吧，你買菜怎么會用這么長時間？家里之前是不是來人了？”

    端起做好的香噴噴的水煮魚，于瑜淡定地說道?：“買菜當(dāng)然花不了多長時間，可你等我的時候睡著了啊。買菜回來，我看你睡在沙發(fā)?上，一邊流口水一邊打呼嚕，睡得?可香了。我就晚點?再開始做飯，想讓你多睡一會兒?！?/br>
    “不可能，我之前在酒店睡了那么久，我怎么會回家了又睡覺。”

    楊楚跟著香味站起來，一路跟隨于瑜，走到餐桌旁，自覺地拉開椅子坐下：“還有流口水和打呼嚕，那也不可能是我好嗎，我睡覺可規(guī)矩了，完全的淑女睡品。”

    “好的，淑女，”他打開電飯鍋，熱氣騰騰的白米飯煮好了：“你想先吃菜，還是現(xiàn)在就來點?米飯？”

    “要米飯，幫我裝滿一點??！彼f出?飯碗。

    話題被于瑜帶偏了，但?楊楚也并不介意。

    如?果美人魚同事沒來過，那對于她的生?活是好事，她可以不用思考很多事——不用為于瑜把她當(dāng)做任務(wù)對象難過，不用為無法提供很多眼淚給于瑜發(fā)?愁。

    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xù)喜歡于瑜。

    或許，那真的是個荒謬的夢吧。

    而且，楊楚偷偷注意到，她原來睡在沙發(fā)?，后來睡在床鋪，這說明是于瑜把她抱到房間的呢。她偷偷地心中?竊喜。

    壓下腦袋里的胡思亂想，楊楚打算專心地享用于瑜做的菜肴。

    他們在桌前坐好，兩個人都裝了滿滿的白米飯。

    一桌子實?在的家常菜，酸菜魚和水煮魚擺在正中?間。

    平時工作忙碌，他們從來沒有在家里這么精致地下過廚，楊楚也是第一次嘗于瑜的手藝，她不客氣地率先開動了。

    嘗了嘗水煮魚，辣椒的香和花椒的麻完全入到魚rou里，楊楚吃得?雙眼放光。她迫不及待地又夾了一筷子酸菜魚，酸菜的酸味恰到好處，讓她一下子胃口大增。

    “這兩道?魚，你怎么做的？完全是我喜歡的口味！”

    吃到好吃的食物?，楊楚超級幸福，餐桌下的兩只腳丫子快樂地晃動。

    她對于瑜豎起大拇指：“沒想到你的廚藝這么好，你常下廚嗎？”

    “沒有，不常下廚，”被夸獎的他笑得?有些羞澀：“這魚我不久前學(xué)的，你愛吃就好。”

    楊楚大快朵頤著，覺得?他這話怪怪的，隨口問了句：“不久前？我們一直在上班，哪來的空閑??？你看視頻現(xiàn)學(xué)的嗎？”

    “我跟喜歡的人一起學(xué)的?！彼鲿车卮?。

    她的筷子頓住。

    目光在水煮魚的鍋里飄來飄去?，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楊楚輕蔑一笑：“別扯了，你有喜歡的人？”

    “我有?！庇阼ず敛贿t疑。

    “笑死人，單身狗別裝好嗎。有喜歡的人會跟我回去?過年？有喜歡的人會答應(yīng)假扮我男朋友？有喜歡的人會陪我喝酒陪我去?酒店？有喜歡的人跟我一個被窩睡覺？”

    她失態(tài)了，因?為太急切地想戳破他的謊言，越講越激動，越講越剎不住車。

    “我有?！彼貜?fù)了一遍。

    她舉例的那些曖昧行為，都不再重要了。

    捧起飯碗，扒拉了兩口飯，楊楚平靜下來。

    她思考著他的話是否可信，思考著對策。

    心里存著一絲僥幸他在像之前那樣講笑話，她用八卦的眼神盯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誰呀？展開具體講講，你喜歡的人多大年紀(jì)？住哪兒？做什么工作的？”

    于瑜放下筷子，真的給她講起來。

    “她是一個漁村的女孩，年紀(jì)不大，大學(xué)畢業(yè)沒多久，我倆屬于一見鐘情。她呢，性格懶散，愛好就是吃飯睡覺，還有使喚我給她抓魚。她不喜歡工作，但?是開了一家小飯館在她住漁船上。飯館的生?意很差，她成天偷懶休息，在船上琢磨著給自己做好吃的。”

    他形容的時候沒用什么好詞，臉上卻帶著淺淺的笑容，是因?為想到那個女孩，所以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哦，大學(xué)生?啊，年輕姑娘?！睏畛プザ溆肿プゲ弊?，空著的手放哪里都不對。她憋了憋，憋出?兩句好詞：“聽上去?蠻好呀，沒被工作荼毒過，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br>
    “是啊，她很好。”他彎起嘴角。

    “看來你是深深陷進(jìn)去?了啊……”楊楚清了清嗓子，大大方方地邀請：“改天帶她出?來一起吃個飯唄，讓我也認(rèn)識認(rèn)識?！?/br>
    “不了吧。”于瑜直接拒絕。

    “為什么不?。俊睏畛３种鵁崆椋骸澳惴判模龥]收入，肯定是我請你們?！?/br>
    他說：“不是請不請的事?！?/br>
    她笑得?無比難看：“我先前欠你好多的人情呢，得?給我個機會還吧。那我能想到的只有請客了，不然你說說怎么才能還你？”

    他看著她，真切道?：“不用還。楊楚，你不欠我的，什么都不欠?！?/br>
    “還是欠的吧。我覺得?，還是欠的?！?/br>
    楊楚嘟囔著，于瑜聽不清，她自己也聽不懂。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腦子空了，心也空了。于瑜真的有了喜歡的人，是真的。

    ——他說不欠，就好像是，什么都沒有了。那她該怎么辦呢？

    于瑜注意到楊楚好久沒動筷子。

    “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的，緩緩而已?，”楊楚回過神，重新端起飯碗：“來，吃菜，吃菜?！?/br>
    她的筷子對準(zhǔn)那盆水煮魚，覺得?太辣了不大想吃，瞄了眼酸菜魚，好像太酸了也沒有胃口。炒蔬菜，似乎太綠了；炒rou，似乎太油了。沒有一盤菜是好入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