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楚不得不承認(rèn)，她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她多想在腦子上裝個開關(guān)，要睡覺的時候就按一下，把雜念關(guān)掉，把睡眠放進來?。

    基于?這?個想法，楊楚在周日休息時去?看了精神科，讓醫(yī)生給她開了點強勁的睡眠藥物。

    準(zhǔn)備周日睡個好覺，打起精神迎接即將要到來?的新一周的工作。楊楚打算吃了藥早點睡覺，這?時候，她的微信響了。

    楊楚拿起手機一看，是小瑩發(fā)來?了消息。

    【打擾了。楊姐，你?有空嗎？】

    她放下安眠藥，回復(fù)她：【有啊，怎么了？】

    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楊楚等了半天，小瑩沒有打完字，一直顯示著“正在輸入”。

    楊楚索性給她發(fā)：【我?們可以電話聊?！?/br>
    小瑩的電話打了過?來?，楊楚馬上接起來?。

    “楊姐，我?、我?……”

    “你?怎么啦？”楊楚聽?著她的聲音好像不太?對勁。

    “我?感覺我?做錯事了?！毙‖撜f完這?一句，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哭了出來?。

    被她一哭，楊楚慌了：“你?做什么錯事了？你?別哭啊?！?/br>
    “楊姐，我?很不開心，”小瑩抽抽噎噎地說：“我?很憋屈，但我?找不到有人聽?我?說話，我?不知道對于?這?個世界，我?還重不重要?！?/br>
    這?話似乎有些輕生的意味，楊楚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你?當(dāng)然重要啊，小瑩，我?可以聽?你?說話的。你?先別難過?了好嗎，是怎么了？你?跟我?說說，我?幫你?想想辦法。”

    小瑩哭得更厲害了：“楊姐，你?現(xiàn)在方不方便？我?可不可以過?去?找你?？”

    “好，可以，我?方便的，”楊楚馬上把這?事答應(yīng)下來?：“就是我?家比較遠啊，你?過?來?可能要花比較久時間，我?們可以約個離你?近的地方見面?！?/br>
    “你?方便的話，我?想去?找你?，遠也沒事?！毙‖摰穆曇衾潇o了一些。

    楊楚也不推脫：“行，我?微信發(fā)你?我?家的地址，你?過?來?吧?！?/br>
    從床上爬起來?，楊楚把安眠藥放進抽屜，再緊急收拾了一下亂糟糟的家里。

    第52章 喝酒吧

    半小時后, 小瑩來了楊楚家。

    講禮貌的小瑩不是空手來的，她拎上門一大個塑料袋，袋子里全是酒。

    從酒精的數(shù)量，楊楚可?以看?出?, 小瑩今晚要講的事必定非常嚴(yán)重。

    “我們明天?還上班呢, 最好少喝點?！彼駛€cao心的長輩, 把無聊的話先說?在前?頭。

    小瑩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連聲應(yīng)好。

    她在客廳坐下, 好奇地打量著家里：“楊姐，你家收拾得好整潔, 好有生活氣息。”

    “哈哈，是的是的?！?/br>
    楊楚心虛地想?：雜物?都?堆到房間了, 你看?不見而已。

    “楊姐，你一個人住??？”小瑩的大眼睛中閃爍著滿滿的羨慕。

    “是的是的。”

    小瑩進門的第二句話就戳中了楊楚的傷心事，她“咔”地開了一罐啤酒, 換了個話題。

    “你怎么了，快說?說?。在電話里哭得那么慘, 把我都?嚇到了。”

    提到這個，小瑩的表情突然變得黯淡，她也“咔”地開了瓶酒, 又“噸噸噸”地喝了幾口, 這才開始跟楊楚講她遇到的事。

    上次在手?機店, 小瑩跟楊楚講老板老給她發(fā)曖昧短信, 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楊楚當(dāng)時建議她“要想?清楚，什么東西尚且可?以忍受，什么東西是絕對不可?以放棄的”, 小瑩把這話深深地記住了。

    后來，老板再發(fā)來短信, 小瑩都?十分?小心地應(yīng)對。老板要約她出?去或者?送她禮物?，她會第一時間拒絕。即便如此，老板每天?跟她的交流也依然有增無減。他似乎把她溝通上的回避視為一種欲拒還迎的情趣，一點點地挑戰(zhàn)她的底線。小瑩不答應(yīng)跟他出?去吃飯，老板就特意在來公司的時候跟她打了個招呼；小瑩不回復(fù)他的信息，他轉(zhuǎn)天?就拍了一張她交上來的報告發(fā)給她看?。

    春節(jié)休假歸來，老板的sao擾再度升級。他會在很晚的時候給小瑩打語音或者?視頻電話，小瑩沒接，他給她發(fā)消息：【員工不接老板電話，牛。你是不是吃準(zhǔn)了我拿你沒辦法?】?？?到消息的小瑩心里不好受，好像她真的成了釣著老板，配合他玩游戲的那種人。

    這個月，算時間小瑩已經(jīng)度過了實習(xí)期，主?管也夸過她的工作表現(xiàn)不錯，她理應(yīng)收到她的轉(zhuǎn)正合同。心里惦記著這件事的小瑩在上周的時候又收到老板的信息：【聽說?你要轉(zhuǎn)正啦？】，短短一行字，讓小瑩腦補出?很多很多背后的信息。

    她斟酌了好幾天?，給老板發(fā)了個長長的小作文。她嚴(yán)肅地說?明了，老板天?天?給她發(fā)消息讓她感覺困擾，員工和老板不應(yīng)該以這種方式聊天?，她希望他們能保持清爽的上下級關(guān)系；她也寫了，自己是很喜歡這份工作的，有轉(zhuǎn)正的機會她很樂意作為員工為這家公司效力。

    這篇小作文，措辭剛正不阿，將她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寫清楚。把小作文發(fā)送出?去的時候，小瑩期盼老板能夠明白她的態(tài)度，以后注意對她說?話的分?寸。

    小作文發(fā)出?去整整過了三天?，老板回了她四個字：【你想?多了】。

    而這四個字才真正地讓小瑩想?多了。她開始反思?自己在小作文中的用詞，反思?是不是自己把話說?得太絕太過了。深刻地反思?之后，她又給老板發(fā)了一條消息，指出?自己的之前?說?的話確實有幾處是不太妥當(dāng)?shù)摹?/br>
    消息發(fā)出?去不久，老板直接給她打來語音電話，這回小瑩接起?來了。在電話里，老板對小瑩說?：他只是關(guān)心新員工罷了，小瑩發(fā)的小作文讓他震驚。他本來很看?好她，覺得她一個小姑娘在北京不容易，想?要多多照顧她。沒想?到小瑩會這么想?自己，是她齷齪的思?想?玷污了他的善意。他說?了許多羞辱她的話，反過來指責(zé)她之前?回復(fù)他的話才是有曖昧成分?的，他當(dāng)時顧及她年紀(jì)小，才沒有說?出?來，是她一直拎不清員工和老板的關(guān)系。

    這通電話讓小瑩的心態(tài)徹底崩了。她陷入了巨大的內(nèi)耗，她懷疑是不是之前?自己說?話曖昧，讓老板誤會了。她覺得自己發(fā)的那個小作文太蠢了，像個跳梁小丑。她覺得很難為情很羞恥，也許老板只是一番好意，覺得她是有潛力的下屬想?多多栽培。她自己想?太多誤會了，敏感地寫那么多東西給人家，把一切都?搞砸了。

    一個人呆著，她一遍遍看?著那篇發(fā)出?去的小作文，小瑩的自厭達到了頂峰，身邊又沒有合適的能訴苦的人選。

    能理解她的，或許只有先前?給過她安慰的楊楚，所以今天?小瑩鼓起?勇氣，給楊楚發(fā)了消息。這種事在公司說?在外面說?都?不合適，她冒昧地提出?了來她家找她。

    楊楚靜靜地聽完了小瑩的敘述。

    小瑩如果不說?，楊楚不會知道老板對她的糾纏竟然持續(xù)了這么久。離上次修手?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月，她難以想?象這段時間小瑩是怎么獨自應(yīng)對這些糟心事的。

    即使是在跟楊楚訴苦，小瑩也在不斷地說?自己的不好：她多慮了她敏感了。

    實在是心疼她，楊楚直接把窗戶紙捅破：“你哪有錯?。±习寰褪莻€爛人屎人，他被你戳破、他沒你磊落，所以他心虛了，狗急跳墻了。給你打電話說?那些難聽話，是他的面子掛不住了找你發(fā)泄。小瑩啊，你的敏感是很寶貴的，正是因為你的心思?細膩，避免了你遭遇危險。你敢于對職場sao擾說?不，你很勇敢，你做得很棒?！?/br>
    楊楚的認(rèn)可?讓小瑩一瞬間淚眼汪汪。

    低下頭，小瑩默默喝酒，默默流淚。

    楊楚陪著她一起?喝酒。

    她真心認(rèn)為老板的行為太惡心了，不光sao擾小瑩，還對她精神施壓，竟然讓小瑩這樣的深受其?擾的受害者?陷入了自我反思?。

    楊楚很生氣，她一邊生氣，一邊想?著，能不能幫小瑩做點什么。腦子里沒有好的主?意，拿出?手?機，楊楚現(xiàn)場搜索：遇到職場性sao擾應(yīng)該怎么辦。

    令人惋惜的是，搜索出?來的建議都?不太適用。

    學(xué)會拒絕、溝通反饋，增加自我保護意識，這點小瑩已經(jīng)做到了。

    內(nèi)部舉報、尋找法?律途徑，社交媒體曝光，這些對于小瑩自身的傷害可?能會更大。

    坐在她旁邊的小瑩也看?到了她手?機上的內(nèi)容，她對楊楚說?：“楊姐，如果現(xiàn)在我仍然想?要這份工作，你會不會有點看?不起?我？”

    楊楚關(guān)掉手?機，抬頭看?向她。

    小瑩真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jiejie，掏心掏肺地說?道：“我的學(xué)歷算不上特別?出?眾，跟我一起?畢業(yè)的同學(xué)很多現(xiàn)在都?找不著工作。來我們公司實習(xí)之前?，我投了上千份簡歷，去了幾十個面試，收到的offer寥寥無幾，這家公司是我眼前?最好的選擇。北京找工作太卷了，一大堆985、211，世界名校畢業(yè)的碩士博士，他們在跟我競爭一個崗位。要是不在這家公司了，我得重新進入求職市場，說?實話，我沒有信心。還有，我是很想?和楊姐你一起?工作的，在你手?下我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br>
    “我不會看?不起?你，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小瑩，我跟你說?過，剛?cè)肼毑痪?，我們團建的時候，老板也sao擾過我。當(dāng)時的我也覺得憋屈，心想?，這破公司有這種破老板遲早要完，我還得給這種人打工，創(chuàng)造效益，真不值。不過，我還是干著這份工作，干到了現(xiàn)在?！?/br>
    說?到這兒?，楊楚不自覺地笑了，她們倆多像啊。

    “想?活下去，需要錢，我們現(xiàn)有的最踏實的來錢方式，就是打工。但那么點微薄的工資里，包含了受氣的錢嗎？包含了受老板sao擾的錢嗎？我認(rèn)為肯定是不包括的?？?我們能怎么做呢？辭職再找份工作要承擔(dān)吃不起?飯的風(fēng)險，這份風(fēng)險，為什么是想?著腳踏實地干活的我們要去承擔(dān)的呢？”

    “是啊，是啊……”小瑩泣不成聲。

    “只是，我也想?對你說?，這家公司對于你是不是非留不可?？你還能再忍多久？為了這份工作究竟要忍到一個什么地步？小瑩，這是你需要想?清楚的事，是你需要自己做出?決定的事。不管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想?，聰明的你一定能擁有光明的未來?！睏畛o她遞去紙巾。

    “好，我會自己認(rèn)真考慮的。”小瑩擦掉眼淚。

    現(xiàn)實如此冰冷殘酷，小瑩覺得自己做得最對的，就是今天?過來找楊楚。

    至少，在感到渺小和無力的時刻，還有個能理解自己的人能陪她說?說?話，陪她喝喝酒。

    楊楚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她：“你這個月要轉(zhuǎn)正，我也記掛著這事。你的評估表我早就交給了主?管。小瑩，你在我這里是滿分??！?/br>
    “謝謝楊姐！”

    得到她的肯定，小瑩自信心大增。

    “我想?著把老板跟我的聊天?記錄留存下來作為證據(jù)，他要是因為我駁了他的面子不錄用我，那我必要的時候會采取司法?手?段?！?/br>
    “我支持你！”楊楚拍拍她的肩膀。

    小瑩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她：“楊姐，你幫我看?看?，哪些是可?以用的證據(jù)，我現(xiàn)在就截圖存證。”

    小瑩對她不留心眼，楊楚也大大方方地拿過她的手?機。

    楊楚跟小瑩一起?翻看?他們的聊天?記錄，老板對小瑩的sao擾比她形容的更過分?，小瑩對他說?話已經(jīng)很客氣了。

    有個局外人幫她看?這些東西，說?出?公道話，小瑩也更充分?地確定了：整件事錯的人是老板，不是她，她沒必要責(zé)怪自己。

    正在專心致志地截圖，突然有一張飯局的照片引起?了楊楚的注意。

    老板給小瑩發(fā)的微信上寫：今天?跟總公司的人一起?吃飯。大魚大rou，美滋滋。

    在那一桌精美奢侈的食物?旁邊，有一個男人露出?了半邊臉。

    金絲眼鏡、西裝，頭發(fā)往后梳……這人，不是那個來過家里的蕭煜嗎？！

    楊楚立刻放大那張圖片，這張照片照得很清晰，甚至照到了男人胸前?帶的工牌。

    工牌上寫著：【高級秘書：蕭煜】。

    這人現(xiàn)實中就叫這個，和她夢里的一模一樣。

    她屏住呼吸。所以，他來家的事不是做夢，絕對不是。

    楊楚在公司見過這個人，卻完全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做夢的話，她不可?能準(zhǔn)確夢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

    蕭煜存在！他是于瑜的美人魚同事！

    他們就是美人魚！

    第53章 我想你

    心臟砰砰狂跳, 她有?些?口干舌燥。楊楚仰頭干掉了一整瓶的酒。

    太好了，于瑜是美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