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就當他是這個意思吧

    巍巍城墻, 林林高樓。寬敞的御街上，裝飾華美的車轎隨處可見，絲竹樂曲從茶樓飄出, 一直傳到街尾的戲園, 被響亮婉轉(zhuǎn)的唱腔蓋住。

    道兩旁的鋪子里，賣著來自天南海北的稀奇玩意。錦衣華服的少年與搖著扇的大家小姐們在一眾仆從的陪同下，有說有笑地挑選著心宜的物什。

    一輛簡樸的馬車從繁華的街道上行過, 小窗的簾子被輕輕挑開，露出一雙滿載好奇溜圓杏眼。

    “師父，這兒好香好漂亮?。　?/br>
    她從沒聞過這么高級的脂粉熏香味兒，吸著鼻子一臉沉醉，扭頭小聲地跟紀應淮推薦道：“那家店有個很清新的味道, 和師母好搭?！?/br>
    “好，等有空就來買?！奔o應淮把玩著立夏柔順的發(fā)絲, 低聲應道。

    安立夏躺在他膝上睡得正香。馬車里有點悶，就算紀應淮一直在給他扇著風，他還是睡得臉上發(fā)紅，不大安穩(wěn)。

    昨夜住的客棧在城郊，條件不行, 驅(qū)蚊香加上兩層帳簾，都沒擋住橫行霸道的蚊蟲。嗡嗡的聲音伴隨著風吹窗戶的嘎吱聲，他們都沒睡好。

    紀應淮以前熬夜搞學術習慣了, 只睡兩三個小時倒也覺得還能撐。小蕓被進城的激動沖昏了頭，一直保持著打了雞血的狀態(tài), 壓根睡不著。于是乎, 三個人里, 只有安立夏困得神志不清, 一上車就躺平了。

    他們這一路上京來，整整走了二十二日，顛簸輾轉(zhuǎn)，雖然沒有很急著趕路，但也累得不輕。

    還好已經(jīng)進了京城腹地，御街過去就是官府，等找到那位寧大人，這一趟遠行就算暫時結(jié)束了。

    不愧是一朝之都，官府比縣城要氣派多了，門口站了四位持刀護衛(wèi)，沒等紀應淮上前，他就被攔下了。

    “你尋何人？”護衛(wèi)打量了他一眼，沒見到象征身份的腰牌，但這人的穿著又不似平民，他不敢輕易怠慢。

    紀應淮從懷中拿出了縣丞交給他的推薦信，道：“我來求見寧承恩寧大人?！?/br>
    侍衛(wèi)打開信件看了一眼，朝他笑了，“神醫(yī)，您里面請?？h城的飛鴿早就到了，寧大人叫我們留意著，就等您來了。”

    “多謝，勞您帶路?！奔o應淮道。

    他們一前一后進了辦事處，一路上見到不少匆匆忙忙的官員，按官服看，最低也有五品，隨便哪個下放縣城都得是直接空降知縣的程度。

    一直走到里頭，重重雕花木門將喧雜吵鬧隔絕之處，紀應淮才見到了那位縣丞口中的寧大人。

    從一品大學士。

    紀應淮得知官銜時，忍不住心道，縣丞把我吹成了什么樣，能讓這么大的官親自來安排一個鄉(xiāng)村出來的醫(yī)生。

    “草民見過大人。”紀應淮規(guī)規(guī)矩矩地朝他行禮。

    這石板磚是真硬啊！

    從沒著地跪過的現(xiàn)代人，一膝蓋下去，感覺髕骨都要硌壞了。真難為那些動不動見個主子就得跪下的侍女公公，他們賺的月薪果真全是辛苦錢。

    “快請起快請起，”這位大學士對紀應淮的態(tài)度好得沒話說，從成堆的書卷后頭站起身，親自來扶他，“神醫(yī)，您路途勞累，快請坐下歇歇。來人，看茶?！?/br>
    貌美的侍者從屏風后頭出來，端著茶壺，動作行云流水，宛若動起來的仕女圖。

    寧承恩在紀應淮對面坐下，手心朝上比了比，示意他嘗一口，“這是今歲南邊送來最早的一批新茶，都是頂好的嫩葉。聽聞神醫(yī)自南方來，我特意讓人去府里取了這茶來，不知您喝不喝得慣？”

    “……”紀應淮品了品，他沉吟片刻，“若綠意逢初霖，有無根之水的氣息，好茶?！?/br>
    “神醫(yī)果真是神醫(yī)，”寧承恩稍稍坐正了些，一臉崇敬道，“您竟然能直接喝出這茶，是由從初春第一場雨中收集來的無根之水烹煮的，真乃奇人也。”

    紀應淮就瞎造了一句，想迎合一下大人物的審美，誰知這也能歪打正著，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大概是，有人對牛彈琴，牛覺得自己身上癢哼了一聲，那人覺得牛哼的這一聲配上自己的樂曲堪稱絕妙，于是大加褒揚，而?？粗d奮地嘰里咕嚕不停說話的人類，一臉莫名其妙，這種。

    很匪夷所思，很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于是學著導師平時高深莫測的樣子，放下茶杯低頭輕笑了一聲。

    就當他是這個意思吧。

    寧承恩招招手，他身側(cè)的侍女呈上來一沓冊子，寧承恩接過，擺在桌上，推到紀應淮面前，“神醫(yī)，這是五王爺歷年來受過的診療，以及用過的藥，您看看?！?/br>
    “好的?！奔o應淮仔細翻閱了一下，發(fā)現(xiàn)從十多年前至今，這位王爺一直在接受治療，并且每隔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沒效果，就會換一個法子，不間斷地用藥。

    上頭沒寫具體病癥，紀應淮只知道他是腿疾，卻不知是因何罹患的疾病。

    “寧大人，敢問五王爺?shù)耐燃?，是怎么個情況？”

    “王爺而立之年隨軍出征，北上收復雪原，歸程中遭人暗算，在外頭凍了整整兩日。人救回來時幾乎都快被封在冰里了，好懸剩了一口氣。太醫(yī)們診治了五個日夜，醒過來了，但腿凍傷了?！睂幊卸鱾械?。

    “當時王妃即將臨盆，王爺一刻也不敢停，生怕知道了夫君失聯(lián)的消息，向來體弱的王妃會受不住，動胎氣?！?/br>
    “他在荒無人煙的雪地里努力往營地趕，雪太厚走不動了，就用手扒開，跪在地上往前爬。直到失去意識，栽進地里。”

    紀應淮愣住了，道：“王爺王妃真是情深意篤?！?/br>
    “可不是，”寧承恩嘆了一口氣，“王爺自幼與王妃一同長大，除了王妃，他誰也不愿娶。王妃身體不好，他倆婚后兩年才好不容易有了第一個孩子，怎么不著急回家。”

    紀應淮心道，要是安立夏待產(chǎn)，他回不去，他也會急得連滾帶爬，拼命往家跑。

    “寧大人，王爺?shù)牟“Y草民心里有數(shù)了，不知能否親眼去瞧一瞧？”紀應淮合上冊子，道，“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單看諸位醫(yī)師的方子，草民不敢斷然下定論。”

    寧承恩有些抱歉，“今日圣上邀諸位王爺王妃進宮，舉行家宴，這會車馬估計都要準備出發(fā)了。明日如何？我先知會了王府管事，王爺明日若是有空，就會召您相見?！?/br>
    “多謝大人，勞煩您安排了?！奔o應淮起身作揖。

    寧承恩也跟著起身，叫來一位侍衛(wèi)，道：“聽聞神醫(yī)在京城沒有落腳處，我便擅自安排了。這是我的隨侍落玉，他會帶您去宅子?！?/br>
    落玉朝紀應淮行禮。

    “有勞。”紀應淮與寧承恩告辭，跟著落玉出去了。

    他離開后，里屋走出了個人來。是個舉手投足皆透著莊嚴相的中年人。

    “相爺，您覺得這人能治好五王爺嗎？”寧承恩拱手道。

    齊丞相的視線落在紀應淮剛剛喝過的茶杯上，那里面的茶水該多少還是多少，分明沒有被動過。

    這個醫(yī)師，有點意思。

    “若稚蓮親自去民間找來的醫(yī)師都不能治好王爺?shù)耐龋侵荒苷f五王沒有登臨至寶之位的福分?！?/br>
    “我明白了，相爺，”他試探地問，“若是五王爺無緣，那您覺得，該擇哪根枝頭棲息呢？”

    “尚未可定?！饼R丞相道。

    官府門口，停在陰涼處的馬車里，安立夏悠然轉(zhuǎn)醒，沒見到夫君的身影。

    小蕓給師母倒了一杯茶，道：“師母，師父一刻鐘前進官府找人去了，叫我們在外頭等一會，他馬上就出來。”

    “嗯，”安立夏喝了點水，潤了潤干渴的嗓子，“我知道了?！?/br>
    正說著，紀應淮就來了。

    見他上車時神色如常，安立夏放下心來。他生怕夫君會因為身份低微，而被那些官爺們瞧不起、找茬。

    他看的那些話本子里，當官的沒幾個是好人。

    “立夏，我們有地方住了?！奔o應淮心里還蠻高興，和他倆分享著。

    方才落玉跟他介紹，那宅子是寧大人名下的，他們在京城買房之前，都可以住在那里。

    而且不要付房租，只要他能治好五王爺就行。

    “夫君，”安立夏高興之余，還有點擔憂，“我們要不去問問這兒的房價，住別人的屋子總覺得不大有底氣，哪怕買個小房子，起碼沒有被趕走之類的風險?！?/br>
    他十多歲的時候居無定處，吃了很多苦，導致現(xiàn)在對住別人的地方都還帶了點心理陰影。

    “好，”紀應淮理解他，“一會放了行李，我們就去問?！?/br>
    在小破屋里，他說過會讓安立夏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此生必然不會食言。

    “還要去問問香香！”小蕓對那個很適合師母的味道念念不忘。

    “好，我們一會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br>
    “嗯！”

    其實紀應淮對這個世界京城的人文環(huán)境也很好奇，坐在馬車里看一遍，就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電影，沒什么身臨其境的感覺。

    和旅游一樣，得逛一逛本地人愛去的街區(qū)，嘗一嘗本地特色美食，走近當?shù)鼐用竦纳?，才能體會這個地方別樣的樂趣。

    “駕——”

    柱子策馬跟上前頭引路的落玉，朝著他們今夜的落腳處去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小紀一家上京，作者下鄉(xiāng)。整理開學的東西，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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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的夫君叫紀應淮

    寧府別院不算大, 和紀應淮在縣城的家差不多，只是里頭的裝潢十分富麗，一看就是高管貴人的宅邸。

    “這座別院才剛建成沒多久, 主人尚未住過, 若缺少家具，您與我說便是?！甭溆駥⑺麄兯偷介T口，便行禮離開了。

    紀應淮讓柱子把車停到院里去, 帶馬兒去吃草。一路上多虧了這三匹馬，它們也該好好休整一下了。

    車上的行李沒動，他就拿了當夜的換洗衣物出來。既然不準備長住，那就不搬來搬去了，免得徒增麻煩。

    安立夏領著小蕓站在車邊等他, 紀應淮不進屋，他也不進, 就干站著。

    察覺到他的拘束，紀應淮微微彎下腰，看著他輕聲問，“怎么了？”

    “我……”安立夏瞥了眼四周，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一個低著頭的侍女, 他感到很不自在，“我們什么時候出門？”

    “放了東西就走，你和小蕓呆在這, 數(shù)到一百，我們就出發(fā)?！奔o應淮揉了揉他的后脖頸, 哄道。

    安立夏點點頭, 乖乖站著院子里, 看著夫君拿著東西朝里屋去。

    “哈——”

    什么聲音？

    安立夏警覺地扭頭四下張望, 發(fā)現(xiàn)周身的環(huán)境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