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城眼中果然浮現(xiàn)出了某種熟悉的、令他心滿意足的驚愕。

    副歌已經(jīng)唱完，現(xiàn)在是間奏時間，節(jié)目組很配合地將場內(nèi)的燈光調(diào)低了些。

    余弦松開麥克風(fēng)，在無人看到的暗處揚了揚頭。

    他慢慢地，慢慢地，從唇邊彎出一個興味盎然的笑容。

    百城神君，你可知曉？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作者有話說:

    （1）恐怖谷效應(yīng)：指的是當(dāng)一個事物與自然的、活生生的人或動物非常相似，但不完全相似的時候，它會在一些人中產(chǎn)生反感厭惡的情緒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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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寶貝看出來了，余老師的確不是什么好人哈

    第140章 反正還有一輩子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br>
    時空重疊，耳邊余弦的戲腔，同幾百年前三九的歌聲琴聲，奇跡般地交融在一起，汩汩地流進(jìn)百城的耳朵。

    彼時他已經(jīng)與三九在一起約莫六七個年頭了，還從長安城搬來來了京州。

    正值中秋，二人用罷晚飯，便擺了菊花酒與月餅，相約一起賞月。

    三九來了興致，搬了“余弦”，準(zhǔn)備一展身手。

    一輪滿月掛在天邊，給不大的小院兒鍍上層銀白，糖霜似的。

    百城坐于藤椅上，慢悠悠喝了口茶。他知道三九不善識文斷字，便揀著通俗易懂的詩句吟誦道：“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br>
    “柏君，你說李太白筆下的白玉盤，會一直在嗎？”三九給指尖纏上甲片，“前兒聽你說了句，月滿則虧?！?/br>
    百城未料三九能記下這些，面露詫異地看著對方。

    明月下，三九的眸子能盛出水。

    三九手指按在瑟上，絲弦發(fā)出裂帛般的聲響，聽上去脆弱不堪。

    仿若這個承平日久的盛世，很快要被鐵騎踩踏得奄奄一息。

    仿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百城大概明白了三九的言外之意，于是緩聲道：“繁華過眼皆空；你我于此簞食瓢飲粗茶淡飯，已是很好?！?/br>
    君子遇治則仕，遇亂則隱——天寶末年，苛政重稅猛于虎，民不聊生；而皇室卻選擇性失明，日日鶯歌燕舞醉生夢死。

    大唐王朝這艘“盛世之輪”雖然依舊前行，但甲板滲水不說，隱約等在前方的，還有巨大的冰山。

    百城比很多人更有遠(yuǎn)見，隱約看到了冰山一角，于是不顧眾人的非議，一不做二不休，帶著三九從岐王府離開。

    恰逢小毛筆一枝得道化形作為幫手，又有貔貅精的錢財相助，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搬去洛城亦或蘇杭這樣的繁華都市。

    然而三九是個妙人，唯獨中意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邊陲景色，又聽聞“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1）”，頗為動心，想去京州。

    或許是自小養(yǎng)在冰冷的深宅，三九反而更羨慕凡俗的市井煙火氣——若是能在京州有家店鋪，做點小生意，同百城平平淡淡過此一生，便更好了。

    百城問三九想開什么店鋪，三九只是淺淺笑了下。百城想逗他歡心，讓他給鋪子取名，三九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說自己生在廿七之日，鋪子不如就叫【廿七】。

    愛人開了口，百城二話不說，賣了長安的宅子來了京州。

    京州這座小院同長安的宅子沒法比，不過雖然不大，但三進(jìn)三出，還依著晾馬河，風(fēng)景不錯。

    小院正中有個能栽花賞月的園子，北地大多苦寒，這樣的配置當(dāng)屬豪宅了。

    百城抬眸環(huán)視園子：“待稍太平些，我再拿了銀錢開個鋪子。你不是一直想盤西市那家綢緞莊嗎？”

    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不可抗力”——剛適應(yīng)了腥膻的羊rou、刀子一樣割臉的北風(fēng)、以及街邊做奇裝異服打扮的突厥人和新羅人，正盼著市坊的綢緞莊老板能出個好價，讓他們接下鋪子——卻偏偏盼來了硝煙與烽火。

    胡兒叛亂，人如草芥。

    胡人安祿山駐守北地，于范陽起事，而范陽又與京州緊緊相鄰。

    直到幾千年后，某一日，百城看電視，才知道這場動亂叫做“安史之亂”——亂軍當(dāng)初燒殺搶掠的起點，離他與三九所住的小院，左右不過五六百里。

    百城當(dāng)場出了一頭冷汗。

    亂世最是磋磨人，幸而百城家底殷實，他和一枝又有靈術(shù)，庇護(hù)一個凡人不在話下。

    山河破碎風(fēng)雨飄搖中，京州的這間小宅倒是巋然不動，安穩(wěn)得如同這個朝代最后一片世外桃源。

    “什么綢緞莊香水鋪的，在西市呢，太遠(yuǎn)了，算啦！”三九道。

    百城連忙道：“一枝已經(jīng)睡下了，我明兒叫一枝多留留心，再去找找其他鋪子?！?/br>
    三九來到他旁邊的藤椅上坐下，笑了笑。

    藤椅旁栽了幾株桂樹，秋風(fēng)一過，黃色小花瓣落進(jìn)他手中，又在指縫中輕輕一跳，跌進(jìn)泥土。

    三九換上一副的輕快調(diào)調(diào)：“別難為一枝了，是我不愿。如今這世道，人不如狗，說不定哪天就見閻王了。管他什么鋪子，左右開不過一年半載，又不知怎樣了?！?/br>
    他雖然在笑，卻眼光躲閃。

    此言論及死活，實在不祥；百城想安慰他，嘴唇翕動了兩下，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伸臂攬住三九，讓對方靠在自己懷里，手掌向下，又去摩挲三九膩得如凝乳的那片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