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谷篇:人生若只如初見
此時已經(jīng)是夕陽欲垂,天中霞光萬丈,映著紫菀閣里瑰麗流光,華美難言。 九如放下筆吹著信紙,她長得好,一蹙一笑間皆是清凌凌的嬌美,又經(jīng)過碧桃的精心打扮,如今這般托著腮,懶洋洋的看著信,愈發(fā)像個被雨露滋潤的枝葉都舒展開的花兒。 她想著可能這白珩公子得讓她等好一會兒,畢竟素問谷這么大,人家難道還用輕功飛過來見她? 可剛這樣想著卻聽見了門外的聲音,不由得抬頭望向門,正好看到一個長的極為好看的少年踏入房里。 少年看著年紀(jì)不大,他這般年紀(jì)的少年人基本上是用“鮮衣怒馬少年時”或者“陌上人如玉”來形容的,可九如覺得這個人像云又像雪,走著地卻讓人覺得他是飄著的。 若是他去街口支個攤算命,再立個“一日一卦”這種招牌,十有八九會別人會覺得這是個活神仙。 九如的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 這副模樣就像一個小動物看到極其喜歡的好吃的,然后這個好吃的在她面前被其他人吃掉了。 只有迦葉教里的少數(shù)人知道,右護法九如此人最喜歡的就是溫和綿軟的小書生,就是長的好看笑起來也好看,書讀的多脾氣還特別好的那種。 本來九如沒覺得她還喜歡“不食人間煙火”這調(diào)調(diào),這下看到白珩她就覺得比起小書生,她更喜歡白珩這類型的。 可惜,這人是白珩,不能隨便搶了去。 可惜,珠玉在前,以后她遇到的其他人與他相比都會黯然失色。 思及此,九如心里頗為遺憾。雖然如此,可她還是很有禮的:“閣下是白珩公子?” 這話一出口便瞧見那個少年停下步子,眼里笑意不變,眉眼彎彎道:“嗯,姑娘是?” 雖然白珩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九如是何等的敏感?她立即察覺到了他的情緒突然變得不怎么好。 為何?這下九如臉上真帶了些無辜了,覺得自己有點冤,又有點茫然,她是做了何事引起白珩公子的不高興了? 她一心二用的開小差,不妨礙嘴上回答:“我名九如,之前被公子所救,公子大恩,九如沒齒難忘,所以想對公子當(dāng)面道謝?!?/br> 說完她依然一臉“我很乖”的眨巴眼,看著他又抬步坐在自己對面。 一副很沉靜優(yōu)雅的樣子。 他抬手倒了兩杯水,一杯推給她,溫和回道:“舉手之勞,九如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九如沒有把這客氣話當(dāng)真,她拿起寫好的信表明自己并非是白吃白住:“公子于我有恩,九如必當(dāng)報答,我會修書一封告知家中長輩,公子無需客氣?!?/br> 白珩安靜的彎了彎眼,并沒有“被俗物污辱”的惱怒,他只是輕笑,溫聲道:“九如姑娘喜歡給什么便給什么即可,我并無心悅之物,救你也只是舉手之勞?!?/br> 這姿態(tài)極為寧靜,他的眸清而深,像山間波光粼粼的幽潭,清亮瀲滟而不見底,可他看著九如時目光卻溫柔極了,眼底清晰的倒映出一個小小的她。 “我沒有喜歡的東西”這種話要是其他人對九如說,她只會覺得因為她給的好處對方看不上,所以對方在跟她裝蒜。必須得說白珩長了張好臉外加一身氣質(zhì)也是夠出塵絕俗,所以他說這句話,九如還真信了。 她對他的話有些好奇,微微睜大眼問道:“那你就不怕我給你厭惡的東西作為報答么?” 面前的清雋少年真的思考了一小會兒,才笑道:“也對,那等姑娘的傷好了,勞煩你幫我澆幾天的花?!?/br> “……”九如瞧了他一會兒,瞧他不像是玩笑話,不禁問道:“恕我冒昧,白珩公子平時救人要價如何?” 白珩頷首,頗為灑脫:“也是讓他們想給什么給什么。” “哦?那公子收到過什么?” 他回憶了下,高度總結(jié)道:“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br> 九如身為魔教妖女,不是很懂他們正派人士的心思,于是追問:“那你為何不明確指出要什么東西?就不怕有人混水摸魚嗎?” 她被吸引了興趣,不覺微抬了抬頭,這個動作讓她頸間系著的絲巾松了松,露出了一點點的愛痕,而她渾然未覺。 白珩淺笑,目光在她頸間停留了一小會兒,而后移到她臉上,輕聲答道:“向我問診的都是病入膏肓,遍訪名醫(yī)無果的人,他們將一線希望寄予在我身上,自然對報酬極為上心。” 哦……也對,說起來她是運氣好才被白珩公子救了的。 雖然感覺自己距離病入膏肓還有段距離,但脖子上的痕跡確實是不方便。九如談妥了報答,便解開頸上的絲巾,誠懇問他:“請問公子可有方法使上面的淤青快一點消去?”她苦惱地把玩著柔滑的絲巾,接著道:“不知為何醒來后全身都有淤青,周身也疼痛不已,我并非不相信公子的醫(yī)術(shù),只是這確實不太方便?!?/br> 白珩看了眼那截布滿青痕的雪頸,淡定的垂下眼不再看,聲音平靜至極,絲毫沒有心虛之意:“姑娘不必?fù)?dān)心,我會囑人送藥過來,這些兩日后便可消去?!?/br> 九如有些心滿意足,雖然還不明白之前他的情緒變化,但她覺得這位公子為人和善,有問必答,想著之后澆花時也有機會問特產(chǎn),便壓住再問的欲望,轉(zhuǎn)而在信紙上添了幾筆裝好。 他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輕聲問:“九如姑娘的名字可是出自于《詩經(jīng)》?” 這句問的有些突然,九如抬頭瞧了瞧他,覺得沒什么好隱瞞的,她大方的承認(rèn)了:“是的,我的名字是娘親所取,她希望我能福壽安康?!彼€蠻喜歡她的名字的,行走江湖有個好名字確實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兒,因此忍不住有些得意:“娘親取得極好,我也覺得與我很合適?!边@句話有點囂張了,不過她這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讓人不由得心生愛憐,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發(fā)頂,哪里還會怪她說的囂張。 聽了她的話,白珩微微笑了下。他一直是飄然如仙的,可這一笑讓他有點墜入凡塵的感覺,縱然他眸里波光流轉(zhuǎn),仿佛月色映入幽清潭水,可莫名讓人覺得有點難過。 九如愣了下,看了又看,嘆了口氣有點小心的問:“白珩公子,是我讓你不高興了么?” 他垂眸看著她,眉眼彎彎地問她:“并無,姑娘何出此言?” 她端起水杯小小抿了一口,看著水低聲道:“因為公子剛來的時候是高興的,如今感覺和之前不一樣了?!逼鋵嵾@問題不應(yīng)該問出來的——這不禮貌。 但白珩真的很好說話的模樣,而且九如也想知道他為什么心情會變。 小姑娘小小口的抿著水,這副樣子有些像貓兒,她低低的看著桌子,很輕的繼續(xù)道:“如果我澆的花在公子會經(jīng)過的路上,那我澆的時候就遮住臉……會不會好一點?” 九如很敏感,她對感受別人的善惡意這方面有種獨特天賦,于是她也就會看人下菜。 像“你為什么不高興?”這個問題她從來不會很真心的問教主或者其他同僚,問前者總有刺探上意的意思;問后者則是純粹用于諷刺和威脅,除了包含“知道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這層意思外,還看情況有著“別裝了,我已經(jīng)看透你了。”“老實點,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薄澳阕詈寐犖业?,不然xxxx(代指辦事不利的糟糕后果)被教主責(zé)罰,我可不會救你?!薄@些含義。 而姿容雋秀的少年確實也沒有被看破的不悅,他有些無奈的笑了下,聲音清澈如雨絲落于水面,余音又輕又柔:“姑娘無需多慮,我不會對姑娘生氣的。” 九如愣了一下,覺得自己遇到對手了。 要不然她怎么會有一種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的無措?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在九如專心養(yǎng)傷時,她的信被快馬加鞭的送到教主手里。 朱顏樓位于迦葉教總教中心的一個小小角落,樓如其名,里面花鳥相聞,美如仙境,它通體都是妖艷又做作的淡白,外加實在是花枝招展,因此在樸素?zé)o華,整體色調(diào)為暗色的迦葉教建筑群中極其招眼,隔老遠都能看到它。 精致秀美的書房里,披著青衣的男人展開信紙一目十行的看著。 這是一個相當(dāng)美的男人,烏發(fā)未綸,目如點漆,流麗青衣上繡著若隱若現(xiàn)的暗紋,垂眸看信的姿態(tài)美的幾可入畫。 看完信,男子提筆在背面寫了幾句,一只雪白鳥兒飛進窗戶落于他的手邊,細(xì)細(xì)的腿上綁著一個信筒。他寫完取下信筒將信紙折了折塞進去,鳥兒拍拍翅膀,又飛了出去。 迦葉教的教主寧蓮,傳聞中他武功已臻化境,已經(jīng)以武入道,于是容貌維持?jǐn)?shù)十年而未變。 向后一靠,寧蓮似笑非笑的合眼,手一翻不知從哪里摸出了兩個白玉骰子,一上一下的拋著,看著很是悠閑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