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宮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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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方至,霜重天寒,屋外的宮人都凍得乞乞縮縮,這御書房內自然不同,暖融融的一派春意盎然。 循著玉階一路往上,珠簾玉璧之后,艷色嬌姿的美人懶洋洋地靠在軟塌上,姿態(tài)是對早起的十二分不滿。 “江蘇巡撫來報,江蘇各地已陸續(xù)開始春種?!?/br> 玉階下立著的人是左相寧霽。他一身青衣緞帶,長身玉立,眉眼間含著江南煙雨,似是水墨畫中徐步而出的隱士。 “朕知道了?!鄙鲜咨倥囊羯腿?,白晞手掩著唇打了個哈欠。她素來是個憊懶的性子,懶得研究那些咬文嚼字,一波三折的奏章,便讓寧霽翻成白話,揀些重要的細細說與她聽。 寧霽批了紅,又從身邊小山一般的奏折堆里揀出另一份來。他閱著奏章,烏眸低重,長睫在眼瞼上落下淺薄的陰影:“左相寧霽,媚惑人主,致使陛下六宮無人,年二十而無后……” 白晞輕嗤了一聲:“別念了?!?/br> 寧霽歇了聲,心頭浮起淺薄的欣悅來,他垂下手來,等著女皇再開金口。 “日后再有類似的折子就壓下去吧,也省得你多費口舌?!?/br> “是?!边@淺薄的欣悅因她一句話漸有燎原之勢。 白晞又輕笑一聲:“懷素,朕日日傳你進宮讀折子,沒成想倒污了你的名聲,那……” 那燎原之火被一盆冷水澆住,潑得寧霽通體冰涼,徹骨地冷。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能輕而易舉地使他的七情天翻地覆。 別,別棄我,別厭我…… 寧霽雙膝落地,重重地磕在了冷硬的玉階上:“微臣不在乎名聲,只求能為陛下盡綿薄之力?!?/br> 房中驟然一靜,隨后是珠玉相撞的樂聲,寧霽垂著頭,瞧見了一雙精致的繡鞋。 一雙溫軟的手扶起他來:“寧卿拳拳忠君之心,朕會記著的。” 寧霽對上少女媚色流轉的眉眼,心跳如鼓,竟,竟然離她這么近,近到只要伸手就能觸到她的鼻息。 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近…… 砰砰砰,砰砰砰…… 世界都寂靜了,寧霽只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他木愣愣地回話:“謝陛下隆恩?!?/br> 希望陛下別注意到他已經(jīng)紅得發(fā)燙的耳根。 白晞的確沒有注意到他的耳根,只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她松開扶著寧霽的手,后退兩步:“說起來的確是朕的過錯,撂了兩次三年大選,登基六年,身邊一個侍君也無?!?/br> 她不是沒想過選個侍君,說起來矯情,不知為何,她一看見那些皮相美麗的男人一個個奴顏媚態(tài),低眉順眼的小心模樣,便心生厭煩。 她想找的是丈夫,又不是奴隸。 白晞輕嘆一口氣:“朕也的確該娶個正君了……” “陛下可考慮好選哪家公子了?” 明知不可能,他張口時,心口仍是忍不住涌上忐忑與期待。 “尚未決定。” 陛下看懷素如何?你莫要去看別人,就選懷素,只選懷素,好不好? 這兩句話梗在寧霽的嗓子眼,他吞吞咽咽,好不容易才將這句話吞回腹中。 不能問,不能問,問了便是大不敬之罪。 君與臣,她與他之間的懸殊地位,猶如一條銀河一樣,劃清了兩人的邊界。 白晞拾階而上,打簾回到軟塌上,寧霽又挑出一份折子,清冷無波的聲音復而響起,剛剛的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寧霽渾渾噩噩地念完折子,渾渾噩噩地回了相府,夜間發(fā)起了高燒。 混沌之中,寧霽仿若嗅到白晞身上安神的檀香味,他掙扎地睜開眼,瞥到一片明黃衣角。 這,應該是夢吧,她怎么會在這兒? 那么,就讓他在夢里放肆一點吧。 他朝著香味的源頭摸索,觸到一只柔軟細膩的葇荑。 寧霽貪婪地握住那只手,近乎野蠻地將一具溫軟纖細的身軀拽入自己懷中。 “寧霽,你好大的膽子,快放開朕!” 不放,好不容易做了這樣真實的美夢,他怎么可能會放? 鎮(zhèn)壓下懷中人的掙扎,寧霽扣住少女的細腰,在她耳邊低低地道:“陛下,臣歡喜你……” 說完,他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次日醒來,寧霽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jīng)退燒了,他望向窗外,輕吁了口氣。 天色還早,幸好,他沒睡過頭,陛下還等著他念折子呢。 白晞說,他是她的左膀右臂,他不能讓她失望,一次也不行。 寧霽展開床邊三折的相服,一絲不茍地穿戴整齊,將滿頭的烏發(fā)束在腦后。 他微微笑著,素袍廣袖,清淡寧雅。 謙謙君子,公子如玉,不外乎如此。 書童一邊鋪著被子,一邊嘟囔:“昨個黃昏,相爺淋雨回來,渾身濕漉漉的,跟丟了魂似的,嚇死小人了。” 昨天下雨了嗎? 寧霽有些恍惚,昨日他一路回來,滿腦子都是她挽著另一個男人,挺著個圓肚子,朝他笑得疏離冷漠。 他帶著滿腹的苦水走回來,也是滿腦的恍惚。 “幸虧昨兒個夜里,陛下帶了太醫(yī)過來……” “你說什么?”寧霽猛地回過頭來,往日無情無緒的眼,此時滿載了一千顆一萬顆星辰。 書童一愣:“我說,昨晚陛下來了……” 然后,書童就瞧見自家相爺呆呆傻傻地笑得不能自已。 原來,那不是夢,白晞她真得來了。想到昨夜自己放肆的舉動,寧霽半是甜蜜半是惶恐。 他原以為自己一生都無法擁她入懷…… 他原以為她一生都不會知曉他藏在懷中,不可言說的心意…… 沒想到…… 可是,她會不會因此疏遠自己? 想到這里,寧霽冷汗直冒,懷中的甜蜜蕩然無存。 他想到被調離京中的那半年,他日日夜夜相思刻骨的煎熬,惶恐加劇了起來。 她是君,他是臣,他想她時,連她的名字都不能寫,畫像更不能畫,只能靠著記憶聊解相思,真的不想再試一次了。 在京中,他好歹還能偷偷抬眼窺視圣顏,豎起耳朵捕捉她的聲音,可是,如果被趕到千里之外,那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寧霽顫抖著聲音喊道:“快備馬!” 他恨不得立刻跪到白晞面前,像條狗一樣抱著她的腿,求她別趕他走。 寧霽急沖沖地趕到了昭明宮,路上好像有人在叫他,可是他什么也聽不見。 他前腳才踏進寢殿,一只茶盞便劈頭蓋臉向他砸來。 額頭一痛,他下意識地跪了下來,望著面前沾了血的碎瓷。 “擅闖帝寢,寧霽你好大的膽子!”少女的聲音怒道了極點。 白晞才剛剛晨起,只著了身輕薄的中衣,青絲如瀑,洋洋灑灑鋪滿纖背。 她正坐在榻上喝早茶,誰成想寧霽就這樣冒冒然地闖了進來。 白晞隨手抓過一件外袍,遮住窈窕的身形,斥道:“寧霽,你今兒個要說不出什么火上眉燒的事,朕就把你拉出去砍了!” 她望向跪在門邊的人發(fā)頂?shù)男⌒⌒郎u,深吸了一口氣,按下怒意:“回話!” “陛下,臣,臣昨夜唐突了陛下,特來請罪?!彼貋矸€(wěn)重的男人,聲音顫抖得幾欲破碎。 白晞這才想起他還生著病,又瞅見他額頭上刺眼的猩紅,心下有些愧疚,念及他這些年來的功勞苦勞,到底是軟了心腸:“無妨,昨日你病迷糊了,朕沒放在心上?!?/br> 沒放在心上,沒放在心上…… 這一句話讓寧霽如墜冰窖,他的腦海中翻來覆去地重復這句話,怎么能沒放在心上? 白晞望了眼他濕漉漉的相服:“你退下吧,念在你今日還生著病,擅入昭明宮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回去好生養(yǎng)病吧?!?/br> 寧霽恍恍惚惚地立起身子,一步三踉蹌,他寒窗苦讀十載,入朝五年,今已二十有三,小半生起起伏伏都不抵此刻來得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