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郎騎竹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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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病床上的唐景瀟偷偷摸摸地睜開來半只眼。 剛跟護士聊完,回身查看她狀態(tài)的易北已經無奈地笑出聲來,“醒了?別裝睡了?!?/br> “誒……” 當場被人拆穿,唐景瀟的面子上有點兒訕訕。 他是在腦門后頭也裝了攝像頭嗎?怎么她一動他就感覺到了。 她不過抬個眼皮子而已,至于這么大動靜? 眼見不能再裝,唐景瀟也不再勉強,索性將一雙眼睛都睜開了,炯炯有神地瞪著易北。 易北溫柔地看著她,彎了唇角,躬身過來給她將靠著的枕頭墊地再高一點兒,好讓她躺著舒服些。 “謝謝?!?/br> 唐景瀟自覺受之有愧。 不僅僅為這個枕頭,更為他在危急關頭救她于她家的衛(wèi)生間。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br> 易北神色自若地吐出來八個字,將唐景瀟滿腔流于形式的客套都堵在了肚子里。 他這一次過來找她,是受人之托。 以他對唐景瀟的了解,哪怕她再排斥他、再不想見他,此時也會乖乖看在她爸的面子上忍著。 不得不說,易北賭對了。 唐景瀟的確在忍。 不是在忍跟他相處,而是在忍因為面對他時油然而生的那種尷尬。 距離上一次他來她家跟她表白,她耀武揚威地拿自己有孩子為借口將他拒之門外,也不過過去了短短兩周。 誰曾想,劇情突變。 再相逢,卻是她失魂落魄孤立無援,而在緊要關頭,被他施以援手。 人生吶。 總是這般反復無常。 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等待著你的究竟是一顆甜棗,還是一記耳光。 唐景瀟臉皮薄,見易北沒有捏她痛腳,便自顧地垂著頭,無意識地揪著身上蓋著的被子玩。 易北一直帶笑看她,目光平靜地捕捉她每一個孩子氣的動作。 那目光追隨著她,像是要將這些年不在她身邊的時光都補回來。 唐景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她正欲開口,易北的眼神卻停在了她險些被扎成了篩子的右手上,微微啟唇。 唐景瀟想縮,易北已在她反應前伸手將她的手臂輕輕握住了,低聲問她,“疼不疼?” 她被易北碰著的地方針刺一般的發(fā)麻。 唐景瀟別扭地將手從他guntang的手掌心里解脫出來,藏進被子,沖他笑笑,“還好?!?/br> 易北還在看她,“那之前是誰體檢抽血都要人哄著才肯去?” 怎么還翻起舊賬來了。 唐景瀟不服輸地頂嘴,“我那是暈血。” “呵……” 易北聞言笑起來,目光又重新落回在她臉上,語氣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好,暈血?!?/br> 他說這話,好似瞬間擊破了時光壁壘,將兩人帶回了初中體檢時人滿為患的衛(wèi)生室。 她瑟瑟發(fā)抖地插著腰閉著眼,他不發(fā)一言地跟在她身邊,拿手肘若有似無的碰她,給她加油打氣。 真快啊。 也不過一眨眼,他們倆竟然都已經年過三十了。 唐景瀟莫名有些惆悵,眨眨眼,將自己的失態(tài)掩飾過去,“我已經沒事了。你明天還上班,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吧?!?/br> 易北搖了搖頭,掏出來手機看了眼,開口道,“今晚我陪床,你等我去打個電話請假?!?/br> “喂……” 唐景瀟攔不住他,易北已起身繞到一邊,三言兩句便結束了電話。 他再回來時,唐景瀟看他的眼神便有些奇怪。 她主動揮刀斬亂麻,“我家那邊我一會兒會主動給他們打電話報平安……” 她話沒說完,易北已經錯愕開口,“可我沒把你手機帶過來?!?/br> “……” 唐景瀟被搶白得夠嗆,手在被子里抓狂。 “那你……能勞煩你幫我把手機帶過來嗎?” “啊……” 易北露出一個有些狡猾的笑容,大方地點點頭,“你家鑰匙給我一下?!?/br> “……” 唐景瀟垂死掙扎,“你出門時,總記得拿我家鑰匙吧?” 易北無辜地搖了搖頭,“你家鑰匙一般都放哪?” “……” 唐景瀟只想再暈一回。 最后還是借了易北的手機給家里又去了個電話。 這一回電話打通了,是唐爸接的。 他在那頭小心翼翼地開口,語氣極盡所能的溫和,“最近還好吧?上次是你媽不對,我已經說她了,你別生氣,她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 唐景瀟接過易北遞過來的紙巾,擦擦眼睛,笑著回應,“沒有生氣。是我不好,應該早一點兒跟你們溝通的?!?/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各讓了一步,終歸是個和氣圓滿的結局。 唐景瀟掛了電話,擤一把鼻涕,把手機遞給易北,再一次道謝。 易北接了手機,又伸手作勢要接她手上用過的手紙。 唐景瀟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放得離她老遠的垃圾桶,“我自己丟。” 易北抱臂看她。 這么多年了,她還是那個死倔又不肯服輸的小姑娘。 “給我?!?/br> 易北難得沉下了臉,唐景瀟噤聲,乖乖把用過的手紙遞了過去,眼巴巴看他丟完垃圾又折返回來。 易北體貼問她,“要不要去個廁所?” 唐景瀟臊了臉,抿唇搖頭,易北便笑著幫她把枕頭又撤了,輕言哄她,“那就先睡吧?!?/br> 吊瓶一直打到了深夜。 到點護士進來又換了一瓶,唐景瀟整只右手都凍得有些失去知覺。 她肚子里空空如也,孕吐反應倒是好些,只不過方才打進去的那些藥水好似都集中到了她的膀胱,憋得她做夢都在四處尋找?guī)鶡o門。 被尿憋到驚醒,睜眼,安靜的病房里只有從窗簾的縫隙里透進來的清冷月光。 易北在陪床位上睡得安穩(wěn)。 唐景瀟小心翼翼地起身,看一眼帶滾輪的吊瓶架,慢吞吞,再慢吞吞,拖著有些沉重的身軀往廁所挪。 平整的地面因為吊瓶架子的滾輪攆過而發(fā)出沙沙的摩擦聲。 唐景瀟前腳剛碰到病房虛掩著的門,黑暗中已經響起了易北略有些疲憊的詢問,“景瀟?” 她扭頭過去,只瞧見他起身的一個模糊虛影,“把你吵醒了嗎?” 易北下床,打了個哈欠,快步走到她跟前,幫她打開了房間里的燈,“想去廁所?” “嗯……” 唐景瀟聲如蚊訥,只想把他重新摁回到床上,“我去去就回來。” 易北將她的吊瓶架子從她手里拿過來,幫她推著,態(tài)度堅決,“我陪你過去?!?/br> 唐景瀟最終還是敗在了尿急之下,默許易北一路幫著她把吊瓶架給推到了廁所門口。 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右手,易北已將她的這個小動作看在眼里,調侃道,“小心別摔在里頭。” 唐景瀟臉紅紅,左手推著吊瓶架子笨拙地進了廁所。 易北掃一眼走廊中巡視的護士,主動上前詢問有沒有暖水袋或者輸液加熱貼。 陪著唐景瀟從廁所回來的易北已經不見倦意。 他把要來的加熱貼小心地貼在了她的右手上,又將長袖的病號服袖子放下來,幫她動了動還有些僵的右手,柔聲問她,“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嗯?!?/br> 唐景瀟再度將手從他手里給抽了回來,笑著勸他,“你去睡吧,我真沒事了?!?/br> “好?!?/br> 易北沒有再說多余的話,起身將病房的燈又關了,回到自己的床上重新躺下。 他側身過來,朝著唐景瀟所在的方向,睜著的眼睛一直在黑暗之中默默地看著她。 唐景瀟。 從十三歲,到三十歲。 他們都在改變。 他們都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