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殘心
自從體內(nèi)的惡意有了自我的意識,戚陌良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掙扎著好不容易搏來的正常人生,一下就被完全搗碎。 像是在嘲笑他在命運(yùn)跟前的徒勞。 嘗試過控制那些紛亂的魔氣,卻發(fā)現(xiàn)能保持清明便已耗費(fèi)他所有力氣。 憤怒、無力、失控、頹然。 不只問過一次天,為何是他。 惡意誘惑著他墮落,他沉默。 他不想連身為人最后的證明都失去。 至少要守住還知曉善惡的自己,即便自我了斷。 然而,事與愿違。 持續(xù)聚集萬惡的體質(zhì),受人唾棄的魔氣,一點(diǎn)一點(diǎn)轉(zhuǎn)變成紫紅的眼眸。 極少數(shù)的,伸來的手,被惡意一一斬去。 他終于是看著自己成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終于了解了,這一切就是天意。 他不過是個被選中的犧牲品。 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心徹底沉寂。 霸占了身體的惡意剝離了他,把他關(guān)進(jìn)了千年玉佩。 永無止境的黑暗緩緩將他吞噬。 放棄了掙扎,意識一片虛無,幾乎連名字也忘卻。 他沒想過他還會再見到這個世界。 一聲巨響,玉佩上鎮(zhèn)魂的刻印被震出裂痕,黑暗中透進(jìn)了光芒,他本能的往那光芒走了過去。 看見了她。 她抬眼對上他的視線,半臉上攀附的惡咒猙獰可怖,瞳孔縮如針尖,正要拾起玉佩的手頓在了半空。 是人類,擁有自由意識的人類。 這可真難得,待在那魔手下而沒被殺掉的人類,他還是頭一次看到。 她合起掌嘟囔了什么,順帶念了幾句佛號,約莫以為他是可憐的孤魂,他不置可否,轉(zhuǎn)身便消去了蹤影,在暗處關(guān)注著。 不像是被脅迫的她面無表情,眼神大部分時候都是一片空白,像個提線木偶。 她身上時常帶傷,血液的氣息濃重,有時來了就走,有時待在寶庫的藏書區(qū),翻閱著那些年代久遠(yuǎn)的陳舊書冊。 這個庫房不是閑雜人等能進(jìn)來的,她跟魔的關(guān)系應(yīng)是十分緊密。 能與那種東西關(guān)系緊密的人,性情又能好到哪去。 他試圖尋找她的卑劣以說服自己,卻是一無所獲。 他意識到她周圍環(huán)繞的謎團(tuán),探了便散,收了又聚。 直到一日,她忽然說出了他的名字,不再平淡無奇的語調(diào),有著了然與深思。 他一方面為那許久未曾呼喊過的名字呆愣,一方面驚訝她語中的深意,忍不住現(xiàn)了身形。 他的出現(xiàn)似乎嚇得她不輕,但他想不了那么多了。 短短的交談,她隱約透露了她的猜測與目的,他久久無語。 但僅僅是從那些書冊的零星字句,竟然便能推論出到這個程度嗎? 滅魔—— 這于她而言,似乎是有可能性的事。 他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為何會對魔的過去有興趣?想滅魔,執(zhí)著于那些過去又有何用。" "即使是魔,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是身為人的吧。" 她停下了翻閱的動作,破舊紙頁的古籍上印著古老的天神圖像。 "他有著什么樣的人生、發(fā)生了什么使他墮落成魔、又是什么令他滅世,不了解這些的話,滅了這個,也遲早有下一個。" 她的回答讓他再按奈不住,以魂力制造出了記憶回溯的幻境,把她拉了進(jìn)來。 如果是她,可以理解的吧。 "——你的一切,我不會忘記。" 她的話,宛如救贖。 他終于握住了那一線救贖,與之并肩。 *** 一時理解不來他的話,沐沐露出困惑的表情,戚陌良眉頭皺得更深。 "你不是一個人。" 他若有所指的道,湊近想摸上沐沐的額,被她避過了。 魂力消散,手恢復(fù)了淡白的透明。 沐沐見著近在咫尺的戚陌良,恍惚,臉有些燙。 她偏過臉,腦海一瞬間閃過許多面孔,不禁咬緊了唇。 "我必須是一個人。" "——那我呢?" "……算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