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11 林涼沒有抬手,他只扔了殘余的煙燼,偏了偏頭,輕輕吸了吸頰rou,頓了聲才說,“宋輕輕…你永遠長不大?!?/br> 所以執(zhí)著又輕信于年少的幼稚承諾,可成年人的事,不再是兩根小拇指便能解決的。他割不掉的那些傷害,已沉淀成毒瘤,弄得他,膽小如鼠。 奮不顧身的林涼,終究是死在那個出租屋里,只那個傻子,還以為他初心如舊。 “我二十七了…”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話后那段沉默,隱晦的含義。林涼還是說了。 我會找個正常的女孩子談戀愛、結(jié)婚。她們或是如雪般清冷貴氣,抑或是如陽般開朗綺麗。 但終歸不是… 你,傻子宋輕輕。 林涼放空的,盯著那凍風(fēng)中顫抖著,卻倔強著不肯放下的手指,心中悄然一澀。 宋輕輕或許真的沒聽懂吧,她只固執(zhí)的彎著小拇指,朝他笑著,兩個酒窩盛然綻放,她說。 “林涼…我一直在等你,我們和好?!?/br> 雪息風(fēng)聲,一時四面八方都在消息般,只馀悄然有酒微醺,醇釅如白墮春醪。 她總是…用著她的笑,去灌他… 林涼猛然轉(zhuǎn)過身去,只想抽煙,可哆哆嗦嗦摸出煙盒,卻是一根也沒了。他煩躁的放回兜里,一時無措得,手足難安。 “嗯,我知道了?!?/br> “保重?!?/br> 他落荒而逃般,匆匆落下這兩句,走得很快,快到宋輕輕想再次追上他,卻是摔在了雪地里,衣衫浸滿冬水的刺骨寒冷。 他看不到,但或許聽見了,卻也只當(dāng)什么也聽不著。 林玄榆在車上等待的時間不長,或許就十分鐘,甚至還不到,他瞧著宋輕輕摔在雪地里,有些急的按了按車門,卻是早鎖上了,郁悶得他錘了幾下車門。 也好。他捂著發(fā)疼的手想著,表哥愈是對她冷漠,他正好趁虛而入的,攻陷。 林涼回了駕駛位上,話也不說,直接便開車走了,給他安慰老女人的機會都不給。惱得他咬著牙,平緩了好一陣才鼓足了氣才對他說。 “…表哥,你…跟她說好了?她…怎么說…” 這小子還以為他是去勸說宋輕輕放棄他呢…不過也差不多,只他的放棄跟林玄榆的放棄,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林涼笑了笑,溫若君子般的笑容像是毫無瑕疵般,把著方向盤,緩聲著回他。 “抱歉,剛剛那雪沒傷著吧?剛剛的確是因為看見舊人做了底層活后,一時有些情緒失控了。至于宋輕輕啊…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也不過是去打了聲招呼,并沒有多說什么?!?/br> 情緒失控…不是因為瞧見他們的親吻么…他下意識的腹辯著。 的確,是表哥常時的神態(tài)語氣和措辭,林玄榆一字一句的聽著,這種熟悉的字句組合是他聽習(xí)慣了的,可總莫名的覺得不對勁。 也只得低著頭回他,“表哥…我沒事?!?/br> “不過你還是個毛頭小子啊?!绷譀鑫⑽⑿α耍终f,“我之前的話還是那樣的。妓女也好,傻子也罷,你太年輕了,所以沖動?!?/br> 年輕…沖動… 哈… 林玄榆雙手不由得握得緊緊的,嘴角扯出不明的笑味。 說到底表哥還是沒釋懷,還念著老女人呢。竟想用著年齡做威脅,假心假意的勸告他,難怪覺得那番話不大對勁。 行啊… 林玄榆抬起了頭,望了望林涼的側(cè)臉。 或許讓你親眼瞧著,老女人是怎樣吞咽我這毛頭小子的黑玩意兒時,希望你還能這么淡定的勸我… 送回了林玄榆,林涼停了車,便也回了屋子,開了大燈。 臨走前他打量了下林玄榆的神情,他無奈的笑了。 那番話他終究還是沒聽進去,甚至是帶著些怨恨的,便好像是奪了他的甜食并告誡他說會有蛀牙般,非不聽,還怨他。 孩子氣般心里怨著,你們大人不愛吃甜食,便禁止我吃,強制的將思想壓在我身上,真令人厭惡。 罷了,由他去吧。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軌跡。 好像沒大有什么胃口,坐在沙發(fā)上,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左手食指的銀白戒指。 林涼…我們和好。 他緩緩的低著頭看了看。 那是九年前?還是十年前?他有些模糊了。大概是那些年份上,買了一只,這些年便一直戴著,每當(dāng)情緒大動時,他總是要靠著這個來撫平心緒,出國的那幾些年便老是容易發(fā)怒、暴躁,摔東西,所以每次都要摸個好幾十遍。 這個習(xí)慣…還是因為她。 十七歲的林涼,戴著虛假的笑容,活得束縛又壓抑,若真有人看穿他的真面目,大多都會罵他一句是個陰郁的瘋子。 但怎就…跟個大字不識、不懂人情的傻子糾纏上了呢… 林涼是溫醉清帶上,才來的月色酒吧,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富家子弟,聲色犬馬,擁著女招待,學(xué)著大人般開著洋酒,埋進女人的胸里。 林涼倒拒絕了,只說自己回去會被父親責(zé)罵的。 一時身旁的少年便笑開了,說他不愧是溫醉清的好友,潔身自好,謙謙君子似的。 林涼笑了笑,飲了一杯酒,看了看懷中抱著霧笙的溫醉清,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潔身自好?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對女人的裝模作樣而感到反胃。 他的確在這所中學(xué)里,跟溫醉清有著雙絕的標簽,在容顏、氣質(zhì)、家室上大同小異,也是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好學(xué)生模樣,笑若春風(fēng)。 便會有同桌的女生對他抱有喜歡,在他早晨昏昏著頭而感到疲憊煩躁時,便拿著試卷、草稿紙和筆,湊到他身邊,隔著曖昧的距離,自以為可愛的用著指頭戳著他的手臂,小聲嚶嚶的問他。 “林涼…這個題我好像不大會誒…能教教我嗎?” 他本是應(yīng)該冷淡的推開她,讓她別來煩他,但這就不是他外在所塑造的溫和形象了。于是,眼睛再耷拉困倦也得撐著,臉上柔著笑,強打著疲憊的精神,接過她的東西,寫寫畫畫的解著題,一面說著。 “應(yīng)是這樣…你看看這個公式…” 他能明顯的察覺到這女孩的眼光,沒有一分一厘落在紙上,全落在他的臉上,這讓他覺得無比的惡心難受。 他笑著,問她聽懂了嗎? 女生恍恍的才回了神,裝模作樣的把自己偽裝得愚笨,又對他說,“我好像…沒有聽懂…那個林涼,你能再講一遍嗎?” 女孩羞澀笨蠢的笑容,只看得他握筆的手一頓。這可真讓他倒胃口了,他佯裝著抽出書包里的作業(yè),便含著歉意說,“抱歉…我作業(yè)還沒交給課代表呢…等我回來再講吧?!?/br> 可這個回來,便不知是多久了。 后來他便以學(xué)習(xí)為由,換了座位。那女生至此都還沒想到是他的伎倆。 敷衍女人,又不令女人們覺得難堪,做到面面俱到的林涼,內(nèi)心卻無比惡心這些惺惺作態(tài),矯揉造作的女生,或者換一面講,青春萌動羞澀的、對他有好感的女孩,在他眼里,都是起模畫樣的同類,令他著實難以下咽。 人們總說他跟溫醉清半斤不差八兩,林涼每聽到這便禁不住心里嗤笑一聲。 溫醉清的溫柔有骨子里的殘余,待人溫和有他的本性,所以他也擁有著任性。 只他,更像是寫著蜜水的銅罐里,卻貯藏著發(fā)臭的、渾濁不堪的、冒著綠泡的腐爛尸水,面具上總畫著對世人的彬彬有禮,謙和溫煦。 他陰郁黑暗的內(nèi)心,總埋在角落里,得不到完全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