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者仁心(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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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多時候,我們并不能低估人性中惡的程度。 被柯羽放走的那個男人帶著傷筋動骨的幾個同伙回去后,向團伙的頭目講了情況。頭目認為他們混了這么多年,頭一次失了手,還這么難看,決定要從柯羽身上找補回來。 并不難打聽。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柯羽的診所,并在周圍盯了好幾天梢。 這一次他們的目的不是去誘拐阿May,而是想讓他們死。 柯羽開診所的社區(qū)是年頭比較久的社區(qū),周圍的鄰居大多都互相認識,通常是很安全的,一般也沒什么案件發(fā)生。所以診所的大門也就是很普通的鎖,用鑰匙開的那種,一直也沒換過。 在診所外盯梢的人很有耐心。他們遠遠地看著,柯羽和阿May送走最后一個病人,下班,整理好診所里的事務(wù),鎖門,一起出去買東西,再一起回家,確定他們沒有再出門。 他們等到后半夜。街道上的商鋪和居民樓里的燈光幾乎全部暗下來,只有一盞路燈在路口。 一輛車緩緩開過來,在柯羽診所旁邊停下。車上下來幾個人,不費什么勁就撬開了鎖。 他們悄無聲息地走進去,前面是藥房和柯羽的辦公室。老房子,裝修也是老的,很多木質(zhì)的家具。 他們從車上提下幾桶汽油,均勻地潑在地面和家具上。然后他們退到門外,一人掏出打火機,點燃。 藍色的火苗瞬間席卷了地面,順著桌椅和柜子往上蔓延。 一人把大門關(guān)上,拿出很粗的鏈子鎖,從外面鎖住。 接著,他們跳上車,發(fā)動,很快就沒了蹤影。 柯羽是被通過門縫涌入房間的煙霧和越來越高的溫度驚醒的。房間里全是青色的煙霧,甚至讓他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了。他使勁搖晃阿May,但她好像已經(jīng)被熏得有些神志不清。 他環(huán)顧四周,看見桌上有杯水,便拿過來,倒在一件衣服上,捂住阿May的口鼻,把她從床上抱起來,一腳踢開門。 外面濃煙滾滾,火光熊熊。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他聽見前面藥房里櫥柜玻璃爆裂的清脆聲音。面前,所有的東西都在噴吐著火苗,他朝前跨出一步,褲腳便燃燒起來。 他聽見自己皮rou被燎烤的嘶嘶聲。很疼。 外面?zhèn)鱽砣说暮艉埃炀然?。他辨認出那個方向應該是窗戶或者門口,用身體掩護著阿May快步走過去。 窗戶的玻璃都碎了,空氣從外面灌進來,涼的,涌進他的鼻腔,讓他稍微清醒了些。鋁合金的窗框被燒得通紅,他用胳膊擋住,托著阿May把她的身體送出去。 渾身都是燒傷難忍的疼?;饎菰絹碓酱?,頭發(fā)也被點著了,guntang的混雜著藥物燃燒之后的氣體涌進他的肺部。他用力一推,阿May跌出窗外,但自己一陣目眩,倚著墻慢慢倒下去。 有什么東西在他眼前坍塌。不過沒關(guān)系,阿May起碼應該沒事了。他想。 清涼的風拂在阿May的臉上,她緩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開闊的區(qū)域,不遠處的火光還在閃爍。頭還很疼,鼻子里似乎還殘存著煙霧的異味。有人在旁邊說,“還好,她煙霧中毒不嚴重,醒了?!?/br> 可是柯羽呢?柯羽在哪兒? 她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朝診所沖去。 幾雙手拽住她:“姑娘,你干什么?” 阿May瘋了一樣地又踢又踹:“你們放開我!他還在里面啊……” 急救人員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摁住:“你不能進去!里面火勢很大,危險!” 阿May掙扎著,但他們沒有松手,死死抓著她,不讓她往火場里跑。她漸漸沒勁了,軟倒在地上,開始撕心裂肺地哭。 突然有人捂住嘴驚叫:“?。∧鞘鞘裁?!……” 一個身影從燒得已經(jīng)扭曲的門楣下爬出來。渾身都是火,一點一點,在地上匍匐著,向他們的方向爬來。 那幾乎已經(jīng)不能說是一個人形。每爬一步,身后都拖著暗紅的痕跡。渾身焦黑,皮rou翻卷著。 臉上的皮膚都粘連在一起,嘴唇卻艱難地翕動著,好像在說什么。 一個人終于反應過來:“快去救人??!” 柯羽被抬到擔架上,手臂插了輸液管。 阿May跪在旁邊,她能辨認出他嘶啞的嗓音,重復著她的名字。 “May……” 她輕聲說:“我在,我在的。我沒事……” 她看著他。他臉上的皮膚全部粘連在一起,原本那雙漂亮的灰綠眼睛,現(xiàn)在已經(jīng)血rou模糊。 他已經(jīng)看不見了,只能憑聲音辨別方向。 一邊的醫(yī)生吼:“趕緊,抬起來,送醫(yī)院!” 阿May平靜地拉住他:“別送了,沒有用的。” 醫(yī)生怔住,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看見她俯下身,撿起一片碎玻璃,然后劃開自己的手腕。很平靜,似乎感覺不到痛,一下就切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殷紅的細流汩汩流下來。 她走到擔架旁邊,把手腕湊到他的嘴唇上,溫柔地凝視著他。 血液流進他的嘴里。 醫(yī)生想要制止,阿May把玻璃片橫在脖子上。 “你不要管我們。”她說,“否則我現(xiàn)在就割頸動脈,死得更快?!?/br> 那是醫(yī)生這輩子看到過的最恐怖的場景。 他看見,擔架上柯羽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起先像是抽搐,但隨后,他坐了起來。被燒得焦黑的傷口和水泡流出了大量粘稠的液體,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愈合,露出了粉紅的嫩rou。 他捂住嘴,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發(fā)顫的嗓音。那具身體回頭看了他一眼,燒掉的眼眶中,一對充滿血絲的眼球死死地盯著他,胸腔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嘶吼。 阿May抱住那具身體,把脖子湊了上去,小聲地安慰著它,像在哄嬰兒一般。 “噓……不要看他們……” 尖銳的牙齒刺進她頸部的皮膚。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就像是被一臺水泵飛快地抽取,從四肢、心臟流向頸部的傷口。隨著血液的流失,她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吃力,呼吸也越來越艱難。但她沒有覺得疼,也沒覺得害怕,一點也沒有,就好像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 天色突然變了。 本是深藍的夜空此刻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紅色。月亮也變得猩紅慘淡。 不知從哪里來的霧,緩緩上升,越來越濃,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銀白色的,潮濕而冰冷,彌漫開來,遮蔽了樓房、街道、救護車、每一個人,還有擁著柯羽的阿May。 待霧氣散開時,兩人不見了。只有地面上一塊暗紅色的血跡。 人們報了案。但柯羽和阿May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查不到他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