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橋余暉(10)
一周后,陳路明、陳路升的投資公司第一次在市場上正式舉牌。 陳恪西毫不猶豫,立刻宣布反收購,試圖速戰(zhàn)速決,用龐大資金逼對方平倉,以便將他們擊退。陳氏股票市場價格被迅速拉高,中小股東都暫時觀望,鮮少出手。 陳恪西盯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數(shù)字,手指敲打著桌面,問:“銀行怎么說?” “利息調(diào)高,還需要更多抵押?!标惸谅暤溃瓣愊壬?,你必須要做決定了?!?/br> 現(xiàn)下陳氏被來勢洶洶的收購和新城區(qū)計劃弄得左右支絀,剛緩解的資金問題又變得極其嚴峻起來。屏幕上的數(shù)字還在往上跳,但他知道,這些都是暫時的。嗅覺靈敏的銀行家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是趁火打劫的好機會??磥聿贿^多久資金問題就會曝光,股價必定會跌入谷底。 陳恪西停下了動作,靜默片刻,終于說:“我給譚家打個電話?!?/br> 五月的天應(yīng)當晴朗無云,偏偏這個周六晦暗不明,沉沉烏云壓住了半邊天,陽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明明正當午后一點,卻像是入夜前最后一點朦朧亮光。 筆電上的畢業(yè)論文已經(jīng)寫到末章,陳恪西從堆堆疊疊的專業(yè)書中望過去,只見燈光下林謐安靜地捧著書,窩在沙發(fā)里,還是那副他熟刻于心的模樣,好像此刻還在那郊外莊園的午夜書房里。他微微揚起嘴角,正想重新低頭敲起鍵盤,她卻突然抬起頭,看著他問:“Kurci,你有沒有說過謊?” 陳恪西動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反問她:“難道你有嗎?” “嗯……”林謐點點頭,粲然一笑,聲音忸怩地輕了下去,“你很早之前就問過我?guī)状蜗膊幌矚g你,對不對?我都說了謊?!?/br> 陳恪西想起以前,心下柔軟,不禁莞爾,“其實我早就知道?!?/br> 她瞪了他一眼,又捧著書輕聲念起來: “……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穿過所有年少說謊的日子)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現(xiàn)在我可枯萎進入真理)” “Kurci,真理是你,真理是……”林謐合上書,重新抬頭看向他,目光真切又熱烈,“我喜歡你?!?/br> 這是她第一次說這樣直白的情話,暈紅的臉上寫滿了對他的回應(yīng)的殷切期盼,昏暗的下午都因她的灼灼目光而明亮了起來。 陳恪西凝視著她良久,柔聲說:“過來,Miko?!?/br> 她順從地走到他身邊,坐在他腿上。他仔細又專注地端詳著她,時間久得她都羞怯地別過臉去。 林謐小聲問:“你高興嗎?” “嗯,我很高興。Miko能這么說,我很高興?!标愩∥骺肯蛩w弱的肩上,輕輕地吻著她的脖頸,放縱自己暫時忘卻所有,沉溺在她的氣息里。 他最近很忙,甚至有時用餐到一半就要離開,笑容也越來越少,總是用復(fù)雜難言的眼神望著她。如果這樣的話語就能讓他高興,那再好不過了。 林謐伸手撫過他凌亂的頭發(fā)。別人都說陳先生少年老成,只有她知道,每次寫論文遇到障礙,他都會不耐煩地抓亂自己的頭發(fā),與很多同齡的少年一樣。 手機震動,打破了這刻的平靜溫馨。陳恪西斂起眉,放開她,迅速拿起手機走向門口。 林謐隨意瞄了一眼桌上,白紙上密密麻麻的草稿,計算復(fù)雜卻整齊清楚。他的時間有限,但在課業(yè)方面很是認真。筆電上的論文已經(jīng)寫到結(jié)語,用詞精煉準確…… 這時突然亮起新的郵件提示,標題醒目,一下闖入了她的眼簾。這是一封學士袍的預(yù)定確認函。 林謐一時愣住,仿佛瞬間認不得英文。每個字母,每個單詞,浮動在眼前,都令她覺得陌生。 她慌張站起身,看到陳恪西還在通話中,裝作平常地窩回沙發(fā),捧起書,手卻微微顫抖著。 “Miko,對不起,我晚上有事,不能陪你吃晚飯了?!标愩∥饕贿呎f著,一邊大步走回來,整理書桌。 “你很忙嗎?” “嗯,真的很忙?!彼麤]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等會我會讓人過來做飯,好嗎?” 還不等她回答,陳恪西就急匆匆地走進了電梯。 火車上人聲輕微,窗外的島國六月,陽光燦爛明媚,風景幀幀如畫在眼前掠過。林謐想了一路,就因為一封郵件而來,是不是有點荒謬可笑?他早說過不參加了不是嗎?怎么可能還要預(yù)定相關(guān)著裝?學校一定是弄錯了…… 很快抵達劍橋郡。街上到處都是穿著學士袍的學生們,按照劍橋慣例,每個學院的學生都將由該學院的院長帶領(lǐng)著,穿街走巷,一路上接受行人與親友的祝賀,走向典禮會場。林謐在人群中張望了很久都沒看到想找的人,默默松了一口氣。 按照記憶中的路,她又彎彎繞繞來到陳恪西的公寓前,敲了敲門,無人應(yīng)答。于是她看了看時間,走進對面咖啡店,坐到靠窗的位置。平時她都不喜歡甜飲,這天卻點了杯摩卡,喝了一口還覺得不夠,又加了一包糖。 他對她那么好,忙得眼底泛青卻每周都抽出時間陪她,想方設(shè)法討她開心,他怎么可能會騙她?就算他的畢業(yè)典禮真的不請她,那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為什么不請她?他每天到底在忙什么? 想著想著,她吃完一份三明治,喝掉三杯摩卡。 林謐坐了許久,看著窗外太陽西斜,玫瑰色的夏日晚霞鋪滿小城的天空,襯著古老莊嚴的建筑,美得令人驚嘆。她很少在這個島國見到這樣夢幻的夕陽,拿起手機對準長街就想影一張余暉中的劍橋。 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鏡頭。 那群人都披著黑袍,可他仍是最顯眼的那一個,背著晚霞,朝著公寓一路信步走來。他身邊有一個同樣著裝的女生,不知道說了什么,笑了起來,他看向她,回以淡淡一笑。 兩人一起走到了公寓門口。他紳士地打開門后,讓女生先進去,然后他也跟著走了進去。 門關(guān)了,燈亮了。人影在窗簾后晃動著。 林謐感覺心臟像被人攥緊,難受得快要讓她窒息。她本能地按住胸口,可是無濟于事。那里仿佛被擠壓出汩汩泉涌的鮮血,直讓她痛得彎下腰去。 他本就應(yīng)當有這樣的伴侶不是嗎?和他一起毫無顧忌地相視而笑,漫步在落日余暉中。而不是像她一樣,總是瞻前顧后,懷揣著秘密生怕別人窺見。 林謐木然地拿起包,推開店門,打開手機,撥給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