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淵道：“未時便要走，夜營北上九十里外白鶴城。”

    明鸞知事重大，慎重道：“來得如此巧，我怕是一盤設局精妙的大棋。召九王叔并首輔大人，速到閣中議

    事。”

    roushuwu.

    辰九與擎蒼在半盞茶后來的，推開閣門入內(nèi)，看見明鸞正坐在主位上頭，擺弄著信上羽毛。

    見得人來，明鸞抬眸：“路上聽說了？”

    辰九抖落身上花絮，頷首落座在左側(cè)：“云中雪國二十萬大軍壓境之事，帝都已經(jīng)傳遍?！?/br>
    明鸞若有所思，將手上三枚羽毛一字排開：“行軍最忌退避，玄甲軍還未出城，便有了退意。此事有三處棘

    手。第一，信使還未來得及報信便已被射落馬下，城中如何流傳出急報內(nèi)容？”

    擎蒼合襟，落座在右，并無太多表情：“自然是有云中雪國的細作先已蟄伏在城內(nèi)。邊關信使一來，便有人暗

    中散布此等危言聳聽的言論。若是女帝陛下稍有懈怠，不曾察覺。此事便能徹底遮掩過去，直至發(fā)兵也不覺有蹊

    蹺?！?/br>
    明鸞與擎蒼所想如出一轍，撐額略是思索，繼道：“其二，二十萬大軍無論真假，為軍心穩(wěn)定，我大曜也當增

    援。師父……”明鸞看向重淵，“如今大曜國各路諸侯，那些可以調(diào)遣？”

    大曜兵權大多數(shù)集中在重淵手中，旁的諸侯不過握些藩鎮(zhèn)，成不了太大氣候。重淵揚眉道：“南方有九賢王府

    藩?！?/br>
    “九王叔？”明鸞看他。

    辰九合盤誠道：“南方藩鎮(zhèn)不過八千，上調(diào)至帝走不得水路，陸路需一月。帝都以南擁兵的王侯共有六位，不

    過山高路遠，少則往來二十日，多則兩三月。”

    “不能等?！泵鼷[搖頭，“倘若玄甲軍今日不出師，那便坐實了北境重兵壓境的消息。將士們一鼓作氣、再而

    衰、三而竭。等到了不僅錯過先機，還有損氣勢，不能等?！焙鋈灰徽姑碱^，“好聰明的計謀。他云中雪國散步此

    等消息，即便手中沒有二十萬大軍，也能令我大曜軍心紊亂。兵不血刃，只憑一個消息就想廢我十萬兵力?！?/br>
    重淵緩道：“川崎侯，您才指婚那位。世襲勛爵，握著帝都巡防精衛(wèi)兩千人?！?/br>
    “巡防不能動?！泵鼷[更覺棘手，“帝都的守衛(wèi)，一個都不能少。如今細作能混入帝都，怕不就是等著我抽空

    帝都守衛(wèi)，好長驅(qū)直入御廷。他想我自亂陣腳，一箭雙雕。還有呢？”

    擎蒼似在斟酌，呷一口冷茶繼道：“陛下的親衛(wèi)，有五千。但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精銳?！?/br>
    “本皇麾下親衛(wèi)，均是世勛貴族出身。要送這些王侯子孫上刀劍無眼的戰(zhàn)場，北境不亂，帝都的世家們要先

    亂?！泵鼷[心中一沉。親衛(wèi)是有的，騎射也擅長。但君王親衛(wèi)一職大多編收的貴族子弟以表君王對諸世家的青睞，

    親衛(wèi)們一個個英俊威風，能看，但不能用。明鸞這才了解到，北境外頭與她博弈的，該是一個多厲害的人?！斑€有

    別的嗎？”她再問。

    諸人便沉默起來。

    明鸞徐徐嘆息，緩道：“調(diào)兵需要時日等待，不調(diào)折損軍心。云中雪國軍隊統(tǒng)領何許人也？”

    重淵低聲沉道：“死了?！?/br>
    “死了？”明鸞不解。

    擎蒼答道：“云中雪國大統(tǒng)領，赫連修。去年三月被重淵大將軍一戟穿身斬下馬去，尸身落入雪崩之中。時年

    不過二十九歲，云中雪國元氣大傷，甚至傳出雪國自此無將神的傳言?！?/br>
    明鸞聽得名字，便想起來了：“是有這封捷報。赫連修乃是云中雪國最驍勇的戰(zhàn)將，他一死，云中雪國掛了國

    喪的白旗。”忽然想起什么：“白旗？赫連不是他們國家皇族的姓氏嗎？”

    重淵頷首：“是，孿生兄弟。兄長赫連庭為君，胞弟赫連修曾任統(tǒng)領，為兄征疆?！?/br>
    明鸞恍然：“師父殺了他們君主的孿生兄弟？”

    重淵不為所動：“守我大曜，不計較來將何名。云中雪國除去赫連修，并無人再堪稱對手。赫連庭雖也擅戰(zhàn)，

    但遠不及其弟?！?/br>
    明鸞算是知道個緣由了。胞弟身死，那位雪山彼端的君王該如何狂怒，怎么樣的性情能夠蟄伏一載，今年才有

    備而來。

    是要與大曜不死不休。

    她起身，手上握著信件的尾羽，緩行幾步，推開閣門。放眼望去，十萬玄甲軍的盔甲擦得雪亮，炊煙遠上乾

    坤。

    “不必調(diào)遣援兵。”明鸞斬釘截鐵，“一會兒便按原定時辰，北上出塞?！?/br>
    擎蒼應言：“折損士氣的十萬玄甲軍如何安撫？”

    “那便用別的辦法令他們重振旗鼓，無畏無懼?！泵鼷[逆光回頭，“——本皇，要隨軍親征。這盤棋他要下，

    就該由我與他，親自博弈?！?/br>
    roushuwu.

    北上的路極難走，渾渾噩噩車馬勞頓，半月余的光陰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看慣帝都的繁花鼎沸的明鸞，沒有見過眼下的崎嶇坎坷。簾子輕輕撩開，寒氣便能凍傷手指頭。

    云中十六州沒有春天，只有一片皚皚雪白。和南邊的雪不同，這里的雪白得刺眼。

    明鸞從鑾駕的窗外收回目光，翻開手中厚厚的一本述職案錄，凝神細看。

    “于理不合?！鼻嫔n放下手中一本剛剛看完的王統(tǒng)記，擱置在案上。

    明鸞揉了揉眼角，探手取了案上一只冰涼的米糕入口：“豈止于理不合。”她攢眉，“首輔大人看了三代王統(tǒng)

    記，我已看過兩本案錄。父皇在時，最后一次與云中雪國交手，對方聚兵七萬。前載師父斬殺赫連修，對方兵力不

    過十二萬。聞說是鏖戰(zhàn)時天降雪崩，師父設下埋伏，坑殺了云中雪國兩萬兵馬。如此傷及根本，一年休養(yǎng)生息，安

    能征召二十萬大軍壓境？”

    “女帝陛下的意思是，信報有假？”擎蒼拂袖端起盛滿米糕的冷碟，用手捂得微溫，給她放回去。

    “假……”明鸞略是思索，“可以有假。虛稱軍強威懾對方，不過是兵法常用的計謀?！?/br>
    “女帝陛下還懂兵法?！鼻嫔n嘴角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