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遇癭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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癭疾,蕭嬋再熟悉不過了,在她九歲時,荊州江陵一帶也出現了此疾,十人割癭九人死,各醫(yī)工言論異同,最后是宋秉珍親自出手遍閱方書,病勢才得以控攝。 宋秉珍救了千萬條人命,那些曾經嘲笑他六根不全的人,都腆顏上門賠禮致歉。 蕭嬋好奇心強,那段時日隨他跑上跑下,看到如同她一般大的孩童痛不欲生,心生憐憫,一改往常的調皮,還幫他打手下。 宋秉珍見慣了小姑娘調皮無賽的模樣,如今變得乖巧懂事,十分乖常,不禁笑問:"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要不要我教些醫(yī)術給你?" 蕭嬋想也不想點了點頭,道:"但我還小,學不懂的話先生不許笑我,笑的話,我就會很難過,一難過我就吃不下飯,吃不下飯就會生病,生病了先生就得醫(yī)治我。" 宋秉珍掀髯大粲,道了句好,還對天發(fā)了一通誓,說絕不會嘲笑她。 癭疾過后,宋秉珍果然每日都教些醫(yī)術。 第一天的時候,蕭嬋什么都分不清,什么也記不住,她怏怏回到渚宮,入了夜在窩里背燈揾淚。 她初次發(fā)現自己一無是處,除了會玩會鬧,什么都不會,心里好挫敗。 雖說是偷偷揾淚,可啜泣聲不小,守在屋外的繯娘聽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好臉面,繯娘自然沒闌入屋里窮詰一番,而是第二日與她一同去了宋秉珍的藥館。 無需繯娘提醒,見了蕭嬋腫如桃的眼睛,宋秉珍頓時了然于中。 小姑娘學不懂,偷偷哭鼻子了。 是他考慮欠周,小姑娘賦不在此,說好的粗教,使她能粗辨毒藥,粗解諸毒與如何收口止血而已,結果講著講著,全然忘了她并不是學徒。 后來宋秉珍取得蕭瑜的同意,隔三岔五的就帶蕭嬋去上山辨毒草辨益木,如此一兩年,蕭嬋學到不少,問時還能對答如流,使人暗挑大指。 顧世陵當時還在荊州觀風,她不喜顧世陵,就總往醫(yī)館里跑,給宋秉珍打打手下,做些收曬草藥的輕活,忙上忙下跑個不停,后來有人打趣道:“宋先生從何處撿到的小仙姑這么能干?告訴我一聲,我也去撿個回家?!?/br> 宋秉珍這時候就會回道:“小仙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br> 蕭嬋對這個“掉”字的描述不大滿意,她嚷嚷道:“不是掉下來的,是從天上飛下來的?!?/br> * 宋秉珍治疾的幾味草藥,一直塹在江陵各處的石頭上,蕭嬋記性不錯,現在都能一字不落的想起來。 癭者多心悸不寧、心煩少寐、四肢無力與納差等癥狀。 癭不可割,若割,血潰必死,故服藥而治乃是最佳之策。 治癭之藥有君藥與臣藥。 君藥為海藻,海藻三分洗為佳。 臣藥為陳皮、連翹、當歸、甘草等。 陳皮寬胸理氣,連翹清熱解毒,當歸養(yǎng)血。 …… 但此處荒山野嶺,連住宿的地方都無,無處可尋這些東西。 蕭嬋取了一件衣裳命人送給婦人,轉頭對霍戢道:"霍將軍,此地離村不過幾步路而已,今日風雪大,不若到村中去,也可尋一處歇腳地。" 霍戢沒有答話,忽的下了馬看向柳木瑤所指的村子方向。 沒人知曉柳木瑤說的是真是假,為善之端無盡,依他之見,給些銀兩讓其自身自滅便好。但那位好事兒的少君好似并不這么想。 去村子又能如何,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難不成懂醫(yī)術嗎? 霍戟冷冷回道:"人馬眾多,易叨擾村民,我看這雪很快便停了。且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還是莫多管閑事罷,人命各有殊數,何時死何時活,不由得我們插手。" 柳木瑤說村子窮苦,多為婦孺,他們一行人沒準才進村,就被洗劫一空了。蕭嬋猜到他會拒絕,但聽到這番話,臉上毫無波動,但那氣已燃起來了,鼓頰問道:"霍將軍可生過病嗎?" 霍戟認真思考了一番,幽幽道:"沒有。" 蕭嬋:“......” 蕭嬋在腹中編排的一席話頓在喉間,嚨間哽噎。 世間竟有人從未患疾,不需喝藥,蕭嬋心中艷羨一番,也難怪霍戟會這般泛然的道出一句“人命各有殊數”,她吐吸了一口氣,道:“我們現在何處?" "涼州。" 這次他回得脆快。 "那好,我且問你此地為何人封地?" "自是君上。" "那我再問你,此村離姑臧有幾里?" "旦夕能往返。" "婦人所說,你可聽清?" "一字不落。" "此疾可是只有她與孩兒患?" "一村。" "疾病一村人患,莫非是巧合?" 二人不住氣的你一問我一答,隨從的將士一個個瞪著眼兒張著口聽著。話到此擋口,姚三笙也從馬車上下來了,搖搖晃晃地走到婦人面前給她察顏切脈。 霍戟看了看姚三笙遲遲無應。 蕭嬋莞爾而笑,終于把這位將軍問得結舌難對了。 "不是巧合,那是為何?我知此病,叫做癭疾。將軍可瞧見了,婦人頸下累累結塊,雖非是天行之病卻堪比天行之病,不疾早施醫(yī)救治,每況愈下,將是村毀人亡。" 蕭嬋揚起的臉低了下去,伸手抹干粉題上的汗,她這是花光了一輩子所有的勇氣說出的話啊。 姚三笙綽著蕭嬋的話,吃緊道:“我見此婦人尚可為,我想村中之人病勢有輕有有重,能救者必占多數,霍將軍就去一趟吧?!?/br> 蕭嬋打量著姚三笙,繯娘說是她救下了銜箭的曹淮安,姑且算得上是肱三折。姚三笙自來了武功縣,氣息奄奄的,比三病四痛的她還虛弱,蕭嬋疑惑了幾日,納悶她是不是肱三折,不過現在疑惑驟消,能知此疾者,醫(yī)術必然了得。 蕭嬋對姚三笙一笑粲,道:“姚姑娘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br> 姚三笙逢上此番笑容,滿頰飛上一片煙霞,囁嚅著嗯了幾聲。 蕭嬋分剖明白,入情入理,再加上姚三笙一番措辭,霍戟略松了口,道:"不知婦人所言真假,還需派人去探虛實。" 霍戢派去的人不到一刻便歸,此時風雪也歇了,如柳木瑤所說,村中蕭條,患癭疾者有九成。 蕭嬋與姚三笙一齊寫了一些必用的草藥,正欲差人去醫(yī)館買來,才寫訖,卻聽霍戢道:"標下先送少君歸姑臧,讓姚姑娘去即可,不需親勞少君玉手,白費躊躇。主公告知標下,少君體弱,受不得勞累。癭疾雖不是天行之疾,但疾者多帶病氣,莫靠近才是。" "這有什么的啊,當初荊州五成人都得了此病,我日日都隨先生去探視,從未生病。" 霍戟一口回絕,弓腰請她回馬車。"少君莫再說理,上馬車罷。" "不成,我方才掐指一算,此村與我有緣,今日必須前往!" 蕭嬋興已發(fā),此回姑臧,不啻入了囹圄,且她是真有一顆救人之心?;絷粣?,抬手止之,道:"少君莫侍寵而驕,君上貴為侯,指摘少君時還需思少君可堪受否,請少君多為君上著想,莫再為君上平添煩擾。" 霍戟沒剎住嘴兒,折聲道了一句:有其兄必有其妹。 周遭靜悄悄的,風雪已止,故霍戟雖是折聲之語,仍是逼清入耳,蕭嬋一聽怒了,揮開擋在前方的手,說她可以,但說她兄長,那絕對不行。 她可是個護前之人。 "這又如何,是曹氏強委禽,又不是我蕭氏強嫁,我為何要忝受委屈?霍將軍是以為江陵沒好男兒嗎?只拿我阿兄來說,尚可頂三個曹淮安呢!" 蕭嬋氣得聚唇,改了常貌,毫無懼色的對上那雙厲眸,咄咄道:"我今日偏要上頭鋪臉,就要去村子了,霍將軍又耐我如何?" 曹淮安對她的任性都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個將軍,他敢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嗎?他敢拔刀,她就敢往上撞。 蕭嬋投袂去,脫下斗篷,委地不著,擇了一匹較小的騸馬躍然蹬上,頤指方才那位前去探虛實的人道:"你帶路。" 蕭嬋寫的方子隨斗篷一同落地,徑飄至霍戟腳邊?;絷杧ue亂突突跳,扔在地上的斗篷像是劈臉砸向他似的,他彎腰拾起那張紙,心苗百味交雜。不料自己無心說的一句悄話,她赫然殊觀。前幾日改唯唯諾諾的人,一改常態(tài),咄咄逼人,不依不撓。 嬛娘撿起斗篷,抖落了雪水,追在馬后喊道:"翁主!不可,快些回來。" 兩條腿比不上四條腿,宛童沒去追,而是轉頭對霍戢道:"將軍快些去追罷!翁主若出了事情,可是將軍之責。" 君藥:是針對主病或主證起主要治療作用的藥物。 臣藥:是輔助君藥加強治療主病或主證或是針對兼病或兼證起治療作用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