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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愫讓他們挑地方,他們就挑了寶駒閣。 寶駒閣菜一直做的不錯,企業(yè)局大多會定在這邊,學(xué)生很少來,主要環(huán)境太大,被這種不適合他們的裝潢壓得人都小心翼翼了。 他們這個年齡階段,還是更喜歡轟趴館燒烤、大排檔麻辣燙那一類,可這回情況不一樣,有人請客。有人請那肯定吃貴的。 服務(wù)員把菜單遞給邢愫,邢愫下巴點點那幾個弟弟:“他們點。” 鐘成蹊把菜單接過來,隨便翻了兩下,跟幾個哥們對視一眼,最后看向林孽,問邢愫:“jiejie你有預(yù)算嗎?” 邢愫笑:“隨便點,吃飽了為主。” 鐘成蹊就樂了,幾個蹭飯的都樂了:“jiejie大氣?。 ?/br> 林孽一直在旁邊玩手機(jī),好像在跟人聊微信,聊得很歡,并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邢愫也不問他在干什么,全程聽鐘成蹊他們幾個說話。年輕人總是那么多話嗎?她記得她上高中的時候沒那么貧啊,是因為他們這一代家庭條件優(yōu)越、關(guān)系和諧,所以沒什么煩惱嗎? 鐘成蹊嘴甜,最會投桃報李了,邢愫請他們吃飯,他左一個jiejie右一個jiejie叫得很勤:“jiejie你是做什么的???是不是當(dāng)老板的?” 邢愫說:“我是打工的。” 鐘成蹊撇嘴,滿臉質(zhì)疑:“我不信,jiejie氣質(zhì)就像老板。” 有人聽不下去了:“你差不多得了,尬不尬?等等把jiejie嚇著了?!?/br> 鐘成蹊沒搭理他,瞥一眼林孽,又說:“jiejie以后管著點林孽,讓他少發(fā)點sao,學(xué)校都快成了他的魚塘了,別說長成的魚,連魚苗都只往他那兒游?!?/br> 邢愫沒接這話。 林孽也沒反駁,默認(rèn)了鐘成蹊這一誹謗,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 菜上來了,啤酒也上來了,他們幾個爭先恐后給邢愫倒,把她圍成一個圈。 鐘成蹊在中間叫喚:“排隊行不!” 林孽終于聊不下去了,放下手機(jī),把他們幾個扒開:“都滾蛋,蹬鼻子上臉?” 幾人消停了,誰也沒吭聲,默默回了座位。 林孽又來消息了,他一只手回,一只手自然地把邢愫跟前那杯酒拿到了他面前,把他面前那杯熱飲換給了她,動作一氣呵成。 要不是他注意力都在手機(jī)上,別人還以為他是故意來了這么一出。 鐘成蹊又跟他們猥瑣地交流了一波眼神,彼此心照,想著難得有機(jī)會看林孽的笑話,就沒收手,接著挑事兒:“jiejie,你看他多過分,這么大個美人在跟前,還盯著手機(jī)看。” 有人附和:“準(zhǔn)是跟哪條魚撩sao呢。” 邢愫現(xiàn)在不想知道林孽在干什么,她比較好奇他們:“練球是純娛樂還是要比賽?” 有人答:“市里的業(yè)余籃球聯(lián)賽,算是我們高中最后一個集體活動了,比完了就該沖刺了,上大學(xué)還是撿破爛就看高考那一下了,考完了各奔東西,估計好久都見不著一回了?!?/br> 鐘成蹊嘆了口氣:“難啊,我這考不上大學(xué)就得回去繼承家產(chǎn)了,真特么難啊?!?/br> 他這話一出,其余幾個人異口同聲地罵他:“你特么怎么不去死啊!傻逼東西!” 鐘成蹊回嘴,又跟他們鬧成了一片。 服務(wù)員這時候上了露酒,幾個人給邢愫點的,甜的,度數(shù)也不高。別看他們才高中,什么都懂了,照顧女性那一套比大多已經(jīng)奔社會的男人都熟練。 其中有人不知道是喝了兩口喝多了,還是抽風(fēng)了,拿著酒杯跟邢愫撒嬌:“jiejie給我倒一點?!?/br> 他開了個頭,剩下幾個也捧著杯非要邢愫給他們倒,個兒都一米八幾,皺著眉頭、撒起嬌來卻跟個小哈巴狗似的。他們很聰明,知道自己的優(yōu)勢在哪兒,就不斷放大自己的優(yōu)勢。 也是邢愫長得好看,就像有些人年齡越大越喜歡年輕rou體和靈魂一樣,他們這些年齡小的,在自己沒長大之前,也喜歡成熟、知性,可以給他們安全感、又偶爾能補充母愛的jiejie。 “好嘛jiejie,jiejie給我倒一點嘛,就一點就好了。”沒完沒了。 伸個手的事兒,邢愫就準(zhǔn)備給他們倒了,結(jié)果還沒站起來,林孽就從她手里酒瓶搶過去了,沒給他們幾個好臉:“還想不想吃了?” 那群小哈巴狗就都老實了,jiejie是可口,但他們?nèi)遣黄鹆帜醢 ?/br> 林孽把酒拿到高處,邢愫夠不到的地方,扭過頭來跟她說:“你故意的是嗎?” 邢愫手托著腦袋,笑著,無辜地問:“我怎么了?” 林孽在回姥姥的微信,姥姥新買的手機(jī)不知道怎么用,氣得直跺腳,他只好現(xiàn)場教學(xué),可他一直有注意飯桌上的動向,他們聊得話題,他都聽進(jìn)去了。 本來他以為邢愫會對他光顧著看手機(jī)這個行為生氣,甚至做好了,只要她生氣,他就不管姥姥了的準(zhǔn)備,結(jié)果她理都沒理他,跟那幾個占便宜沒夠的崽種聊得可開心了。 他既覺得正好,她有了新的目標(biāo),就不會再折騰他了,又怕她真的對他失去興趣。白天的煩躁就像桌上的千層餅,一層一層又一層,壓得他一會兒都待不下去了?!半S便你?!?/br> 邢愫是真的不介意他跟誰聊天,在聊什么,別說她跟林孽沒關(guān)系,就是有,她也不會過問這些。 不過弟弟生氣了,還是要哄一哄的,邢愫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就搬著椅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你給我擋擋風(fēng),有點冷?!?/br> 林孽嘴上說著‘你不會關(guān)窗戶?’手上還是把自己外套扔給她了。 他外套有他的汗味兒,淡淡的,并不刺鼻,也不惡心,就是純粹的青春的味道,帶著一點點洗衣液的香味兒,是邢愫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她穿上他的衣服,那幾個只會耍貧的起哄:“jiejie你這偏心了啊?!?/br> 有人接著話兒說:“就是啊jiejie,我這夾克比孽哥那抗風(fēng)多了,換我的吧!能穿走,不用還。” 林孽掀眼皮看過去:“你們是什么東西?” 他們在死亡的邊緣來回試探:“那你要是跟jiejie沒關(guān)系,還不讓我們處處關(guān)系了啊孽哥?!?/br> “誰跟你說沒關(guān)系了?” 鐘成蹊看一眼邢愫平淡無波的表情,再跟逼林孽說實話的哥兒幾個對視一眼,問:“知道,姐弟關(guān)系嘛?!?/br> 林孽是最不愛作秀那種人,但這些東西太他媽煩人了,他實在懶得跟他們解釋,就偏頭親了邢愫一口,淺淺的,親在嘴唇。 他們幾個就炸了,幾乎要蹦起來:“臥槽!臥槽!這特么沒拍下來啊,拍下來學(xué)校得炸了!” 緊接著,又開始起哄了,林孽這頓飯吃的是真糟心。 邢愫被林孽親過之后就沒心思吃飯了,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也消失了。 她沒想到林孽會在他的同學(xué)面前以這種方式介紹她,她一直以為她在林孽眼里,縱然充滿吸引力,也是難以啟齒的存在,不管在他們面前表現(xiàn)的多曖昧,也總不會承認(rèn)她對他的重要性。 是她錯了。 林孽遠(yuǎn)比她想象的認(rèn)真。 這種認(rèn)真,讓邢愫有一種糟了的感覺。 她好像玩兒過頭了。 這頓飯吃得雞飛狗跳,還好,總算結(jié)束了。出來時,一行人碰上了奚哆哆,沒等他們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是做錯事一樣匆忙跑上了樓。 幾個人莫名其妙,卻也沒管她,勾肩搭背地走過停車場。他們來的時候?qū)汃x閣的停車位滿了,所以邢愫把車開到了寶駒閣后頭。 鐘成蹊突然懂事,拉著他們幾個:“那什么,孽,送jiejie回家這個艱巨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br> 剩下的人都同意:“不送到家不行,jiejie這么好看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外邊?!?/br> 說著話,他們就已經(jīng)自覺沿著馬路走了。 走出一段路,鐘成蹊收起玩笑臉,跟他們說:“玩歸玩,鬧歸鬧,這事兒別往外說?!?/br> “知道,都是兄弟,這個事理還是明白的?!?/br> “就算不懂事兒,也得顧慮一下你孽的拳頭啊,誰特么打得過他?!?/br> 幾個人聊著天、扯著皮,走遠(yuǎn)了。 邢愫穿著林孽的外套沒著急動彈,林孽就站在她旁邊,表現(xiàn)得很冷漠:“我也走了?!?/br> 沒有飯桌上那個插曲,她可能還會逗逗林孽,現(xiàn)在沒心情了,就沒說話。 林孽轉(zhuǎn)身就走。 他走出兩步又折回,俊俏的眉眼暈滿了憤怒:“你要不愿意就直說,我不死纏爛打?!?/br> 邢愫問他:“怎么算是不死纏爛打?!?/br> 林孽就倒退兩步,眼看著她:“就是現(xiàn)在開始,拜拜,再見?!?/br> 邢愫心不在焉,明知道林孽氣什么,還說:“你氣什么?我們之間不是沒有那種必須要給對方交代的關(guān)系嗎?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林孽突然覺得有什么地方疼了一下,很短促,但很疼。 邢愫把他的外套扔回給他:“上你的學(xué)去吧?!?/br> 林孽怒不可遏,沒接,外套就這么掉在了地上,他‘cao’了一聲,跟她說明白話:“你行,你牛逼,邢愫。你有種別后悔。” 邢愫很平靜:“我不后悔?!?/br> 林孽怒極反笑,點點頭,掉頭就走,頭也沒回的大聲補充:“誰特么后悔誰孫子!” 邢愫從沒有給過林孽承諾,只有一句輕飄飄的‘早晚都是你的’,而這話說是玩笑也不為過。她覺得這游戲在男人跟女人之間不要太平常。 這無關(guān)道德,只是當(dāng)下時代減壓的一種方式,他們不需要愛情,只需要溫暖,需要一團(tuán)短暫的火焰,可以陪他們度過漫長又濕冷的夜晚。 只要捱到天亮,他們的脆弱就像晨霜遇到太陽,消失無蹤了。 愛情是什么,愛情要付出,付出就要有回報,沒有回報這段感情就一天沒一天牢。它要光是不牢固也就算了,偏偏它還伴隨著很多后遺癥,它們像魔鬼,啃噬著主體的安全感、意志、信心等等。 所以要愛情干什么呢?完全沒必要。 邢愫在婚姻中是一個很隨意的女人,只要賀晏己不觸碰她的底線,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沒了婚姻,她只會把自己過得更隨意,她喜歡戲弄林孽,喜歡看他上火,但絕不可能跟他談感情。如果他只是因為被她耍戲了,憤怒,那沒關(guān)系,但如果他是因為動真格的了,憤怒,邢愫就得停了。 林孽越走越遠(yuǎn),邢愫也準(zhǔn)備去拿車了。 剛轉(zhuǎn)過頭,走上來幾個男的,目光兇惡,架勢上看起來像是混社會的。 停車場這邊太偏了,跟前頭燈光璀璨的寶駒閣幾乎是兩個世界,哪怕他們只有一墻之隔。 墻那邊是天堂,墻這邊是滋生罪犯、并給他們提供養(yǎng)分的地獄。 市里這樣的地方太多,有形的、無形的墻,把窮富、正邪涇渭分明的區(qū)別開,好像很不公平,可在階級社會,又好像沒什么不公平。 氣場和氣質(zhì)都有的邢愫站在這幫行為粗鄙卻身穿名牌的人跟前,確實很遭人恨,憑什么呢?憑什么他們沒有好的環(huán)境可以認(rèn)真學(xué)習(xí)、努力工作,只能靠涉黑才能穿得起這一身衣裳,而眼前這個女人,二十出頭,開著豪車,吃著大餐,連一根頭發(fā)絲都能那么精致。 也是因為這種強烈的差別感,叫他們對峙的這個畫面充滿諷刺。而他們越來越兇惡的嘴臉?biāo)坪跏窃诒磉_(dá)著,他們對目前這個畫面呈現(xiàn)出來的對比的不滿。 他們急于打破這種不和諧,所以他們越靠越近,逐漸在邢愫跟前圍成一個圈。 在邢愫冷漠地說林孽入戲太深后,他的心情就爛到了十幾年來未曾跨越過的高度,他真的不想再跟邢愫糾纏下去了,可他每一步都是跟邢愫這個人劃清界限的恐懼。 他竟然那么恐懼跟她劃清界限…… 林孽這個人,希望和絕望可以同時存在,他很能逼自己,但邢愫不拿他當(dāng)人,他也可以走得絕情,只是他衣服忘拿了,他必須得轉(zhuǎn)身。 當(dāng)他轉(zhuǎn)身看到一伙人把邢愫逼到了墻角,他就顧不上衣服了,沖上去把她面前那個平頭一腳踹開,想扯了她胳膊就跑,卻在抓到她胳膊時被他們圍住了。 他下意識的,把她拉到身后,人擋在她前邊。 邢愫不認(rèn)識這幾個人,但大概知道他們收了誰的錢。這幾個人,要是來硬的,她不確定自己完全有能力招架,但她可以智取,所以不算難對付。 可林孽回頭了…… 他這頭回的,就很麻煩。 為首那個說:“起開?!?/br> 林孽不動如鐘,面色淡然,哪兒哪兒都很穩(wěn):“這話應(yīng)該我說?!?/br> 為首那個看一眼他幾個同伴,像是聽到笑話似的:“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乳臭未干,是不是?會撒尿嗎?撒泡尿照照,毛都沒長齊,還特么學(xué)人英雄救美呢?” 林孽就不廢話了,直接一拳揮過去,打中那人鼻梁,當(dāng)下血流出來。 他一動手,這幾個人蜂擁而上,兇神惡煞的,看起來是要弄死他。 林孽不怕啊,他從小打架,身上全是疤,他怕他們跟他玩兒狠的嗎?他不怕,只是身后有邢愫,他不能打,就趁機(jī)把她甩出了包圍圈。 邢愫要是能跑,他一個人也滿沒有問題,大不了就挨頓打,又不是沒挨過。 開始林孽還能行,輕輕松松摁幾個人在地上捶,但也就兩輪,十來個人抗兩輪是他的天花板了。 在體力耗盡之前,林孽嘬了嘬口腔側(cè)壁,把被牙磕的血嘬出來,吐掉,準(zhǔn)備跑了,可這幫人不是頭一回干這種事,很有經(jīng)驗,跑了邢愫,就把他圍的嚴(yán)嚴(yán)實實。 最后還是邢愫開車撞過來,他們下意識躲開,林孽抓住機(jī)會,上了車,算得救。 邢愫一腳油門,把車開進(jìn)輔路,輔路拐入主路,導(dǎo)航最近醫(yī)院。 林孽把她手機(jī)搶走,關(guān)了導(dǎo)航軟件,扔到扶手箱上,然后放平副駕駛,閉上眼。 邢愫也沒打擾他,但他嘴角的血和臉上的淤青太刺眼了,尤其每開過一個路燈,暖黃色的燈投在他臉上,見鬼一樣總能反光反到她眼里,就一手扶方向盤,一只手抽張濕紙巾,給他擦了擦。 擦到第二下時,被他攥住了手。 她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車拐進(jìn)學(xué)院路,林孽開口:“后悔了嗎?” 邢愫說:“后悔了?!?/br> 林孽睜開眼,有點不可一世:“叫爺爺?!?/br> 邢愫想笑,卻沒笑,把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俯身吻上他的嘴唇……她有點失控,也有點興奮,她說不上來,但她很清楚她在干什么。 她要干他,現(xiàn)在,在車?yán)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