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剩多少需要整理了，程同學(xué)你可以不用……”年級主任的語氣莫名地略顯諂媚，但話未說完，就見程岸已經(jīng)在可希身旁的位置坐下。

    可希和許夢兒兩旁都有座位，不過按距離看，是可希的離他近。

    他坐下后，眼神懶洋洋地看著年級主任，見他沒反應(yīng)，手指點了點桌面，問道：“怎么做？”

    年級主任不敢也不知道分配什么工作給他，于是朝兩個女生道：“你們兩個，誰教教?！?/br>
    程岸平常鮮少在學(xué)校出現(xiàn)，許夢兒都是在傳聞中認(rèn)識的他，傳聞里他暴戾陰暗，家里勢力涉黑，許夢兒光看他那個氣勢就不敢接近，于是推了一把旁邊的可希：“你離他近，你教?！?/br>
    可希也只有應(yīng)下，從后排拿了一沓檔案放到他桌上。

    “這是我已經(jīng)校對過沒問題的檔案，這上面每份都有兩個編號，對照第一個編號，在系統(tǒng)上找出……”她干說著，想用下他桌上的電腦給他示范，于是上半身湊過去，打開他的電腦，“我給你cao作一遍?！?/br>
    可希用著他桌上的鼠標(biāo)鍵盤和他演示如何cao作，很簡單的兩三個步驟，她講得仔細(xì)。

    程岸凝著她專注的側(cè)顏，心不在焉地聽她講，她像往常一樣把長發(fā)扎起在腦后，露出白皙秀美的臉龐，室內(nèi)暖氣足，她兩頰隱隱悶出紅暈，腰背挺得筆直給他解釋。

    “就是這樣?！敝v完，她又把身子退回自己座位。

    程岸不著痕跡收回目光。

    可希側(cè)眸看了他一眼，“沒問題吧？”

    他語氣淡淡，“沒有。”

    或許是因為有了個第三人一起工作，或許是快到六點結(jié)束時間要加緊手頭工作，許夢兒沒怎么找可希聊天，工作氛圍一度安靜沉默。

    只有刷拉拉的翻頁聲和噼里啪的鍵盤聲。

    直到快六點的時候，許夢兒的手機(jī)鈴聲響起，接到了校門口等著接她的mama的電話，打破了這陣沉默。

    她剛掛完電話，被她叫喚了一聲的可希馬上就猜到她想干嘛了。

    “可?！?/br>
    可希無奈地看向她：“你不會想先走吧？”

    許夢兒雙手合十：“今晚我們家有個飯局，我mama已經(jīng)在校門口等了，我們是主人家不能遲到，拜托你。”

    可?？戳艘谎鬯烂媸Ｏ碌?，還好也沒剩多少。她話到如此，可希也只好點頭答應(yīng)：“好吧?！?/br>
    “太好了，謝謝可希！我跟你保證，明天我會多做點兒?！痹S夢兒道著謝，手腳麻利收拾自己的東西，趁年級主任剛好出外的空檔溜走。

    可希把許夢兒剩下沒完成的檔案堆到自己桌面，剛放下，另一邊一雙手就伸了過來，拿走了不少檔案到他桌面。

    可希不由得看過去，他神色自然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她才發(fā)現(xiàn)他翻頁打字的速度看起來好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手長緣故，明明是一樣的步驟，他一舉一動都顯得輕松順溜。

    那她也得加快了，這么想著，她收回目光，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繼續(xù)錄入。

    沒發(fā)現(xiàn)程岸在她轉(zhuǎn)回去視線的一瞬，按在鍵盤上的手指頓了下，打多了一個數(shù)字。

    也就一瞬的事，他定下心神，刪掉錯誤。

    又一陣無言中，今日工作總算是完成了。

    年級主任邊隨意地檢查著，邊隨口吩咐了句：“明早同一時間，別遲到，知道嗎？”

    只有可希答：“知道了。”

    程岸則沒應(yīng)話。

    年級主任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語氣，強行找詞挽回：“程同學(xué)如果你明天有事，可以不用……”

    “知道了。”

    年級主任聽到他回答，眼角不禁抽了下，再次覺得今天三觀被刷新了。什么日子什么風(fēng)把他能吹來不說，竟還這么聽話馴順……

    外頭的天已經(jīng)黑了。

    下樓時可?？此贸鲕囪€匙，便以為他應(yīng)該要直接回去，停車場和校門口是兩個方向，他去拿車，她則準(zhǔn)備去學(xué)校外面隨便買點吃的，那就應(yīng)該要說再見了，于是她道：“我去吃飯了?！?/br>
    并揚手準(zhǔn)備跟他說拜拜。

    他卻接道：“我也吃。”

    可希下意識問：“你去哪吃？”

    “那你去哪兒？”他問。

    “門口，那家拉面店吧。”隨著假期開始，學(xué)校門口不少吃食也沒營業(yè)了。

    “好，走?！?/br>
    可希疑惑地"嗯"了聲，眨巴了下眼睛，問道：“你要一起？”

    程岸揚了揚眉，笑：“好啊。”

    可希呆住。

    他好什么？她不是在邀請啊喂。

    他先向校門口走去，是要一起吃晚飯的意思無誤了。

    可希摸了摸鼻子，心道也就是吃頓飯罷了，輕吁了一口氣，她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程岸走在前面，先到了她口中的拉面店，回頭問她：“這家？”

    “嗯，對。”

    她答完，拉面店的老板娘便出來，很顯然可希是?？?，老板娘一眼就認(rèn)出她，熱情地招呼著，給他們找了個暖和的位置。

    而這個位置，意外的眼熟。

    坐下后，他便問她：“還記得你在這里，倒了我一身奶嗎？”

    可希翻著菜單的手停住，驀然舊事上心來，他不說，她真的忘了。

    那是他剛說要追她不久后的一個傍晚吧，好像還真的是坐在現(xiàn)在同個位置，她和同學(xué)正吃著湯面，他和他的幾個同學(xué)浩浩蕩蕩地走進(jìn)來，趕走了旁邊的一桌人后坐下，說是給她買了點喝的。

    二十幾杯奶茶，各種口味，幾個甜度，冷的熱的都有。

    她不要，他硬塞，甚至拿出一杯插好吸管遞到她跟前。

    她想也沒想就推開了他遞過來的手，一個用力，把那杯奶茶推在他身上，滑膩膩的奶茶順著插開了的口倒了他一身。

    她那時正被面店里同校的其他人的目光和指點弄得尷尬，也吃得差不多，便拉起同學(xué)匆匆說了句“對不起”就買單走人了。

    這并不是一件值得懷念的事，她想。

    “我不是有說對不起嘛。”她喃喃了句，隨即僵硬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吃什么？”

    程岸勾了勾唇，也就不再逗她，他瞥了眼菜單，食欲淡淡，便道：“都行，你點吧?！?/br>
    “你很少來這吃？”

    “嗯?！?/br>
    “那你吃過這個嗎？”她指著菜單上的一款面食，見他搖頭，便繼續(xù)道：“這是這家店的招牌，蠻好吃的，要嘗嘗嗎？”

    她說好吃的時候，清澈的雙眸亮盈盈，似乎真的很好吃的樣子，他看著她，道：“好?！?/br>
    點單前，她看著老板娘還沒走過來，稍稍湊近了他。

    程岸有些意外。

    只聽她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這家面檔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小了點，我平常來吃都要大碗，我建議你等會兒跟老板娘說面多點。”

    說完她又直起身子，乖巧等老板娘過來下單。

    剛剛，是在講悄悄話么，程岸忍不住揚起嘴角，照她說的下了單。

    等上菜時，她熟門熟路打開桌面的餐具盒拿出兩份餐具，抽了張面紙仔細(xì)擦拭，然后一副放在自己跟前，另一副正準(zhǔn)備擺到程岸面前，卻才意識到什么，抬頭問他：

    “哦對不起，我習(xí)慣了，你介意我……我碰你筷子嗎？”之前她有個同學(xué)就是介意，在她擦拭過后那個同學(xué)自己又自己擦了一遍。

    程岸看她一套動作做得自然順溜，也猜到她多半是習(xí)慣使然，但心里還是止不住動容，他輕輕道：“不介意。”

    她才把擦干凈的餐具放下。

    等兩份加面的大份招牌湯面上來，他才算是明白過來，她就是個隱藏的吃貨。

    這哪里是正常飯量……根本就是加加加加大份。

    他還當(dāng)上次在便利店她一人吃兩份關(guān)東煮，只是單純被嚇壞才要多吃點壓壓驚。

    然后他又發(fā)現(xiàn)，她不僅吃得多，還吃得快。

    他才夾了兩三口，她已經(jīng)哧溜哧溜吃了快一半，他不禁問道：“你中午沒吃嗎？”

    “吃了?！?/br>
    “沒吃飽？”

    “吃飽了?！彼牫鳇c言外之意了，一口面在嘴里嘴巴鼓鼓，皺起眉頭，“怎么了？”

    他看她樣子忍俊不禁，擺了擺手，“沒事?！倍笥謫柕溃骸靶璨灰冱c點其他菜？”

    “我不需要?！币娝肜餂]怎么動過，她便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這面？你如果想吃點其他的可以再點?！?/br>
    “沒有，”他又動筷，“這面我很喜歡?！?/br>
    她先吃完，便看著他吃。

    這一看，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用餐的動作和他給人印象截然不同，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對比起來，她剛剛簡直可以說是狼吞虎咽了吧。

    難怪他會以為她中午沒吃飽……

    可希沒來由覺得窘，忙移開目光，卻又忍不住偷偷又端詳了一眼。

    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用筷穩(wěn)當(dāng)?shù)貖A起長細(xì)面，入口長度剛好他就會稍用力把筷將面掐斷，面條落碗?yún)s不會讓面湯濺出，他閉口細(xì)嚼，喝湯時會用湯勺輕輕舀起湯面，一舉而動都是渾然天成、自然而然的動作，她快看愣了，別說她從未見過程岸的這一面，生活中她也很少見有人吃飯和他一樣……

    儒雅。

    腦海里閃過這個詞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恍惚覺得自己從沒認(rèn)真認(rèn)識過程岸。

    不一會兒，他也吃完，她眼光趕忙不自然地躲閃起來，就聽他問她在哪買單。

    她指向收銀臺，忽然想起上次在小賣部連個面包都要幫她買單，這次一看他先掏出手機(jī)要結(jié)賬，她趕緊道：“程岸你等等，你別請，我的自己付。”

    程岸停住，偏過頭勾起唇角，存心逗她：“我也沒打算請啊?！?/br>
    她眉毛一跳。

    啊咧！

    這么尷尬的嗎……

    可希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有些難為情地垂下眸，“那就好?！?/br>
    程岸忍笑。

    本來真想一起付款的念頭打消，她還不能接受，就不了。

    他送她回去宿舍的路上，兩人并肩走著，一路無言，可希莫名覺得氛圍有些奇怪，想找點話卻找不出什么話頭，便在糾結(jié)中沉默了。

    到女宿門口，男生止步，她道：“我到了，你回去吧?！?/br>
    程岸頷首。

    可希揚手揮了揮，“拜拜?！比缓髲街弊呦蛩奚?。

    “喂?！彼滩蛔〗凶∷?/br>
    她回頭，“嗯？”

    “沒事，”程岸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頓了頓，道，“就想問問，明天要幾點到？”

    “跟平常上課一樣時間就好了。”

    “嗯，知道了。”

    “還有其他事了吧？”

    他聳肩，“沒了?！?/br>
    然后他就看著她轉(zhuǎn)身，頭也沒回就進(jìn)宿舍了。

    他其實在期待她能跟他說句"開車小心點"之類的叮囑，但好像沒什么可能了。凝著她走的方向有一陣，他才離開。

    第二天，可希如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第一個到的辦公室，等了有一陣年級主任和許夢兒才來。

    因為部分科目的成績已經(jīng)出來了，今天她們的任務(wù)是校對和錄入成績。

    比昨天錄入學(xué)生評語要輕松多了，應(yīng)該可以早點收工。

    但這天，等到上午快結(jié)束時，都看不見程岸來。

    許夢兒看著他昨天坐的位置，埋汰了句：“三天打魚?！?/br>
    兩天曬網(wǎng)。

    可希不由得想起他昨天道別時明明還問了她要幾點到，便接道：“他或許有事呢?！?/br>
    許夢兒嗤了聲，“假期，除了吃喝玩樂，還能有什么事？”

    可希：“……”

    想了想，她忍不住掏出手機(jī)，找到了他的聊天窗口，尋思問下有什么事也好。

    卻看到他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幾個月前。

    他最后那條信息寫著：「你為什么哭？」

    那是……

    可希的記憶飄向了在那個雜物室里，她聽到了的那些。

    他和別的女生的污言穢語。

    心臟一瞬間窒得難受，可希當(dāng)下決然地退出聊天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