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地下情依舊延續(xù)，直到那天被蘇妍細心地發(fā)現(xiàn)。

    集訓(xùn)隊里只剩下二十人，江露連續(xù)叁次排在十八名，退隊申請書早已擬好，只待上交。

    陸謙無懸念地再度摘金，連銀都不屑于奪，又是一次比賽歸來，梁書陽做局，請全體隊員吃火鍋，聚餐為他接風(fēng)。

    江露和陸謙坐在面對面，不怎么講話。

    蘇妍問：“陸大神，這次題目難嗎？”

    梁書陽把蔬菜全下鍋，“你問他？他肯定覺得不難啊?！?/br>
    江露接到班主任的電話和她商討退隊回班正常上課事宜，離席接聽。

    陸謙自然地用公筷為江露布菜，不多時她的碟子里便滿了各類rou菜。

    “書陽，辣椒和醬油給我一點?！彼徊挥X這有何不妥，繼續(xù)為她調(diào)配醬碟，自己也沾了一些，頭也不抬地答蘇妍的話：“還好吧，比上一年的難一些?！?/br>
    蘇妍震驚地看他動作，“那……那是露露的碗?！?/br>
    “嗯？”陸謙揚眉，“嗯。等她回來可以吃。”

    他們四人一桌，梁書陽最先知道，他輕踢蘇妍的腳尖，“看破不說破，噓?！?/br>
    蘇妍眨眼，立刻反應(yīng)，“我……我懂了！”

    江露回席后，蘇妍沒頭沒腦地同她說悄悄話：“我知道陸大神的一個小秘密，露露你想知道嗎？”

    江露偷瞄陸謙一眼，他嘴角還帶著一點笑，她攏眉，疏冷道：“我對別人的秘密沒興趣。”

    蘇妍瞪大眼，做了個封嘴的抿唇動作，思忖半秒就有了答案，“好的，好的，那不說了，我肯定不說！”

    他們安靜地進食，陸謙同江露只簡單地搭話，看上去一切如常。

    回瑾園的路上，江露問陸謙：“你到底什么小秘密？”

    陸謙勾勾唇，“反正你也沒興趣，就別問了。”

    他把她扯抱上樓，在黑暗的樓道里親她一會兒，道：“以后會知道的?！?/br>
    你會知道，我有多希望藏起你，又有多希望告訴所有人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

    時光荏苒，陸謙順利地申請到M國的那所大學(xué)，Offer靜靜地躺在郵箱，江露最先瞥見“gratulations”，不必往下再看。

    15個字母，終究打碎這份甜蜜的繾綣，她清醒地計算分離的到來。

    她替他開心，卻替他們難過。

    他們的愛情看得到過程——兩艘小船在還看似平靜的大海中艱難地并行駛向遠方那處不滅的燈塔，不知哪天風(fēng)浪會讓它們流離四散。

    陸謙心情很好，同她分享與憧憬求學(xué)的種種，也同她描摹他們的小家。江露的笑容陽光依舊，只是陽光背后的陰影一點點重成了黑濃。

    陸謙也察覺了這樣的變化，他無數(shù)次保證：“露露，我很快就回來了?！?/br>
    “好啊，”她挽他的手，笑得勉強，“如果你不想回來的話，我也可以考出去陪你?！?/br>
    “不會，我會回來?！彼f。

    *

    陸謙沒有高考壓力，終日里幫著同學(xué)解惑答疑。

    高叁下，江露幾乎沒了笑容。復(fù)習(xí)近于白熱化，她緊抿著唇，一遍又一遍地鞏固高考科目，哪怕成績已經(jīng)穩(wěn)定在年級前二十也沒有絲毫放松。

    陸謙有一次開她玩笑：“我們的露露是不是要考狀元吶？”

    江露像是充了高壓的氣球被一下戳爆，語氣不再柔和，“是，你不要吵我，凡人做不成神仙，神仙也莫要取笑凡人?！?/br>
    陸謙被甩了臉色，也有些郁悶，說：“我只是要你勞逸結(jié)合?！?/br>
    “我沒有勞逸結(jié)合的資格。”江露冷硬，“請你遠離我?！?/br>
    陸謙一窒，聲音也不見軟，“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你了，露露。”

    “你沒有惹我，”江露把筆一丟，內(nèi)心更多的是氣自己，她長呼一口氣，平靜地請求：“我想好好地完成高考，請你，現(xiàn)在，出去，讓我好好地把習(xí)題寫完。”

    這晚他們分開睡，陸謙躺在沙發(fā)上，一夜沒有合眼。

    *

    第二日便是愚人節(jié)。

    高考在即，為放松心情，一二班的班委聚集在一起，商討了一個整蠱計劃——兩個班級多科老師共用，干脆互換座位，讓老師進教室后懷疑自己的課表。

    同學(xué)們在早讀后趁老師不注意，興致勃勃地調(diào)換位置。

    也是巧合，江露在二班坐的位置正好對應(yīng)陸謙在一班坐的位置，換位置時人員交叉流動，她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身而過。

    早讀后第一節(jié)，一班是物理課，二班是數(shù)學(xué)課。兩名老師果然上當(dāng)，在兩個教室門口徘徊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被同學(xué)們做了一次空間錯亂的戲弄。

    學(xué)生因計劃得逞哄然大笑，祝教師愚人節(jié)快樂，老師們也跟著笑，松散了幾分高叁的壓力。

    江露認(rèn)真聽課，快下課時收到陸謙的短信：“我語文書落抽屜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送過來？”

    江露低頭去探，陸謙的抽屜空空的，只有一個A4紙張的練習(xí)本，她剛想回：“并沒有看到你的語文書”，練習(xí)本恰被風(fēng)吹起，上面密密麻麻是他的字跡。

    第一頁寫滿了“我錯了”幾個字，第二頁是“對不起”，第叁頁是“原諒我”……

    江露每翻一頁嘴角就上揚一分，再往后翻，是一個薄薄的信封。

    她拆開：“對不起，親愛的露露，寶貝。我沒有站在你的立場上考慮你所承受的一切。昨天我很多次想進房間抱抱你，但是又怕你不想看見我，我一直在想我錯在哪里……如果你愿意原諒我的話，可以對我笑一下嗎？”

    工整的幾百字，能想象陸謙認(rèn)真念起這些字的模樣，哪還看得到游刃有余的影子，笨拙得可愛。

    她偷偷回短信，只有叁個字：“小學(xué)生?！?/br>
    陸謙知道她這是消氣了，面上陰沉轉(zhuǎn)晴，他同桌好奇，“你遇到什么開心事？”

    他答非所問，道：“二班的這個座位還不錯。”

    兩班只調(diào)換了兩節(jié)課便回歸原位，課間江露收書，她偷白他一眼，忽地笑了一下。陸謙也笑，用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問：“晚上老地方散步？”

    她說好。

    待陸謙回了自己的班級，她才發(fā)現(xiàn)抽屜里被塞了一個小食袋，江露打開，是她愛吃的提拉米蘇蛋糕和老酸奶。

    這家店離A城高中來回需要一個多小時，提拉米蘇上的巧克力碎片一點沒散，七點半上課，想必陸謙應(yīng)當(dāng)是天剛亮就去買好，又小心翼翼地捧回來。

    江露展顏。

    *

    月色如水傾瀉，兩人繞著A城的護城河散步，夜風(fēng)清涼，江露靠在欄桿，和他道歉：“阿謙，我不應(yīng)當(dāng)遷怒你?！?/br>
    陸謙雙臂一撐，和她面對面，把她鎖在懷里，啄她面頰，“露露，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br>
    “在我心里，你永遠是第一?！?/br>
    “第一可愛，第一漂亮，第一溫柔，第一善良，第一優(yōu)秀，第一無可替代……”

    他連說了十幾個第一。

    江露自嘲地扯扯嘴角：“我們還有多少天？”

    陸謙一愣，“你在說什么？”他的笑在風(fēng)里化開，“我們還有一輩子?！?/br>
    “你總是這樣，”江露不講明，“M國的風(fēng)景應(yīng)當(dāng)比A城更廣闊，更多彩。”

    河對岸亮了燈火也撥不開沉沉的夜色，江露在薄霧中迷了雙眼，道：“我似乎沒有你這樣明確的目標(biāo)和打算。”

    陸謙把她擁進懷里，“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他指指粼粼的湖面，“露露，你是否認(rèn)可物理定理的永恒性，物理學(xué)的信念是什么，記不記得老師同我們討論過？”

    江露笑，“我站實在論?！?/br>
    陸謙點她額頭，“工具論也并非毫無道理。費耶阿本德甚至認(rèn)為科學(xué)不是進步，而是基于人類信念的一種選擇，選擇直接影響我們對于世界的認(rèn)知，物理學(xué)就愈發(fā)可信?！?/br>
    “所以你信什么？”

    “理論上，客觀世界的規(guī)律必定是絕對、永恒、不變的，不會運動，也不會變化。由于意識認(rèn)知的有限性，我們只能揭示客觀規(guī)律的有限、相對的一部分，并隨著我們認(rèn)知的進步逐漸更正、完善自己的認(rèn)識，使其接近真相。”

    江露暈頭轉(zhuǎn)向，“我像在聽一堂高深的哲學(xué)課?！?/br>
    “這些你不必了解，”陸謙揉她耳垂，“你只要知道我的認(rèn)知是，我愛你?！?/br>
    他說：“我也希望你能同樣堅定地愛我，這樣就足夠?！?/br>
    江露沉默幾秒，如霧氣散去抽開一個笑容，再抬眼時里面像盛了兩條清澈的溪水，“但行好事，莫問前程?！?/br>
    “這是我對我自己的要求，”她說，“但是阿謙，我也會等你?！?/br>
    陸謙捏她的臉，又憐愛地吻，“時差與空間，不會是我們的阻礙?！?/br>
    十八歲的諾言，擲地有聲。

    他們牽著手在無人的橋上靜靜地靠在一起。

    后來的那五年，陸謙總想起這普通的一晚，深淵的盡頭是否還有光明？

    他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

    *

    新年第一天，陸謙和江露帶女兒回A城過元旦。護城河對岸的風(fēng)景沒有太大的變化，這條老江丈量了他們十多年的歲月。

    陸淼早在陸謙的懷里沉睡。江風(fēng)已寒，江露給陸淼戴上帽子，鉆在他大衣里淺笑，“老公，回家了?！?/br>
    陸謙擁著一大一小，溫柔地說好。

    他拉開車門，陸淼的學(xué)習(xí)機下車前忘了關(guān)，一首詩詞悠悠地傳出——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fēng)。所愛隔山海，愿山?？善?。”

    全文完。

    —分隔符—

    和陸江切斷聯(lián)系一周，寫得很難受。

    大約是“昔在眼前時，萬言尚未夠，而今分兩地一字也覺偷”

    他們的故事就這樣徹底結(jié)束啦，終于可以掛上已完結(jié)。

    老鐵讀者幫做了一個露露的念白視頻，我放在微博了~QAQ

    Cry!!!Cry!!!辛苦小可愛QAQ!淚流滿面！

    遺憾重重，時刻反思，誰讓我一開始抱著【亂寫】的心，起了個【瞎書】的筆名哈哈。

    今日過后，專心隔壁滄度。

    新年快樂，無比感恩大家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