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個銅元
(肆)一個銅元 晚玲陪著姨媽逛了一天,回來甚是乏累,洗過澡,她又習(xí)慣性趴在窗臺往樓下的園子看,并沒有看到席明玄在那里澆花。她說不清地有些失望,在床上開始擺開今日的戰(zhàn)果,蕾絲長裙,白色高跟鞋… 不知怎的,她有點想穿上給明玄看,看他會說些什么,是不是還是不理會她。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晚玲脫掉鞋子,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扶著樓梯扶手偷偷向下瞄,是姨媽和表哥在吵架。 “明玄,姆媽求你了?!?/br> “這個話題不想再講了,我是不會娶妻的?!泵餍址鲋喴危D(zhuǎn)了向。 “是不是,是不是沈微就可以?”席太太拉住明玄,祈求著。 明玄明顯頓住了,沈微是除了血親唯一對他好的人,他喜歡她,能與她結(jié)婚是他的幸運。不,不…這對她不公平。他想拒絕,可怎么都說不出口,他的內(nèi)心還是強(qiáng)烈希望婚姻,渴望愛情的。 “除了沈微,mama都答應(yīng)你?!?/br> 原來,表哥果真喜歡的是沈微,是姨媽不同意。晚玲在總算聽明白了這一點。 “明玄,要不,要不娶晚玲?”席太太又說。 聽到晚玲的名字,樓上偷聽的晚玲嚇得差點出聲,心里蹦蹦跳。姨媽,姨媽居然想讓她嫁給表哥?這怎么可以,他們可是表兄妹。 呵,席明玄忽的冷笑起來,“為了席家的地位和財產(chǎn),你居然逼著自己殘廢的兒子結(jié)婚,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 晚玲又不懂了,什么叫做為了席家的地位和財產(chǎn),姨媽本不就是席家的當(dāng)家太太嗎? 噼啪…一個很大響的巴掌聲。 晚玲再次看向樓下大廳,姨媽伸出手掌竟然打了表哥,嚇得登時捂住嘴巴。 “小周,送少爺回房休息?!毕珨n起因生氣發(fā)火耳邊凌亂的碎發(fā),端正了體態(tài),優(yōu)雅地發(fā)號施令,然后默默地盯著明玄離去的背影。 晚玲偷聽到這里,見明玄回了房間,便也躡手躡腳回了房。 好半天,李媽端著茶遞過去,“太太,您這是何必,少爺難得遇到喜歡的人,沈小姐漂亮性子又好…” “只要能對明玄真正好的人,明玄娶誰我是真不在乎的。”席太太接過茶水,緩緩坐在沙發(fā),“但沈微,她對明玄好,那是假的,是演出來的?!?/br> “假的?”李媽不信,“不可能的,太太,沈小姐是大家閨秀,不是戲子?!?/br> “她父親的四海藥廠名聲很差的,專門做仿制藥?!?/br> “太太,沈小姐是沈小姐,您不要偏見了。關(guān)鍵是少爺喜歡,少爺這些年心里多苦您是清楚的,好不容易遇到了沈小姐?!?/br> 李媽的話倒是提醒到了席太太,只要自己的兒子喜歡,“容我想想,容我好好想想?!?/br>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剛剛升起,后花園的黃鶯喜鵲之類的鳥兒嘰嘰喳喳個不停,把晚玲叫醒了就再也睡不著。她穿著睡衣又去窗前數(shù)山茶花,“一,二,三,四,五?!遍_了有五朵了。 別墅的后門開了,小周推著席明玄來澆花。就在席明玄和晚玲對視的那一刻,她不知所措,慌里慌張背過身,拉上了窗簾。 她去洗手間洗漱,換衣服,門卻砰砰被人叩響。晚玲以為是李媽,開了門卻見是伺候席明玄的小周。 “啊,有事?” “這…這本書給你?!毙≈馨选禤ride and prejudice》塞進(jìn)她手里?!吧贍斀形医o你的?!?/br> “啊。”晚玲摸著墨香的紙,腦子竟一時空白了。 她坐在床邊,隨手翻了幾頁,許多不認(rèn)識的英文單詞,這書她沒法讀。 她走下樓梯,鼓足勇氣敲響了席少爺臥室的門。 門開了,是席明玄親自給她開的門。他穿得并不正式,寬松的灰格子睡衣隨意搭在他身上,露著白凈的脖子和兩道鎖骨,坐在輪椅上,看起來真的單薄。 她不想第一個開口對他講話,直接就把書推給他。 明玄把書又推了回去,“媽叫我借你看?!?/br> “看不懂,我英文差?!彼滞屏嘶厝?。 “那就算了。”明玄接過書,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晚玲站在門外挨得近,差點被門板撞到鼻尖。 他對她的態(tài)度,冰冷厭惡。她心里再次不舒服起來。 小周來餐廳碰到席太太,“少爺在看書,叫我把早餐拿去臥房吃。” “哦。” 席太太昨晚和明玄吵了一架,還打了他,想必明玄也是故意避開她。看到晚玲在喝粥,問,“要不要去看電影,越界筑路新開一家奧飛姆大戲院,有《西廂記》看?!?/br> “姨媽,我不愛看戲,咿咿呀呀,聽不懂?!?/br> “這是電影,白話的,怎么會不懂。” 席太太見她無精打采的樣,自己也有些頭疼,“算了,改日再去。” 晚玲吃完,主動幫李媽收拾廚房,“晚玲小姐,不用你做的,去休息吧?!?/br> “沒事,我在家常做的?!?/br> 小周送來明玄用過的餐具,晚玲接過來,一同放進(jìn)了水槽。 “哎呀,這不能混著洗的,少爺愛干凈,要單獨清洗的?!崩顙屭s緊把餐盤取了出來,“晚玲小姐,你還是休息去吧?!?/br> “好吧。”越幫越忙,她也不想的,心里倒是更加堵了。 她才來幾天,上海雖好,畢竟不是自己家,便琢磨著,找個機(jī)會還是要和姨媽說清楚,回奉天讀大學(xué)那是最好了。 晚玲去后院散步消食,透過玻璃窗,看到席明玄坐輪椅上在書桌上奮筆疾書,也不知在寫什么,山茶花謝了一朵,又開了一朵,總共還是五朵。 她繞到院落的西北角,有一道籬笆門,輕輕推開,穿過去是房子的后巷,僅能一人通過的小路兩側(cè)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她好奇沿著走,竟穿回到了思南路。 路邊有個穿天藍(lán)色襯衫,年歲應(yīng)大她幾歲男子蹲著,像是注視著什么,伸出手停在空中好一會兒,又抽了回來,奇奇怪怪的。 晚玲湊上去,原來他在盯著路邊的下水道,污水爛泥里躺著一枚銅元。 “先生,我?guī)湍闳 !?/br> “不,不用了,太臟了,不過一個銅元。”他直起身。 “一個銅元也是錢啊,可以買只雞蛋或油條?!彼f著,擼起袖子,毫不猶豫伸手就把銅元取了出來。 “給你?!彼f給他,手和銅元沾著黃綠色的泥巴,看起來怪惡心。 男人倒是愣住了,接還是不接? 晚玲見他穿得端整,長得白凈,戴著眼鏡,斯斯文文。就知道他是嫌棄臟。 “這樣?!彼龔难g取了手帕,把銅元包起來,塞進(jìn)他手里,“給你吧?!?/br> “謝,謝謝?!?/br> “不客氣呀?!?/br> 男人手里捏著她的手帕,盯著她離去的背影,雪白的長裙也是淑女打扮,卻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