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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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不到,四更的梆子響過不久,東宮承恩殿便自內(nèi)而外一層層點起了燈籠。一名二十五歲上下的青衣女官隔著珠簾輕聲道:“殿下,該起了。” 天還沒有亮,明晃晃的燭火灼破暮春清寒的早晨,床榻上錦衾微動,過了一會兒馮獻靈才揉著眼睛坐直身體,兩列宮娥奉上衣裙鞋襪、釵釧漱沐等物。被人伺候著洗完臉,又用牙粉——青鹽、醋石榴皮、荷葉灰、川苦楝、香附子、細(xì)辛、龍腦、麝香、沉香等磨成粉狀,按比例調(diào)配而成——潔牙,香茶漱口,最后用牙香籌擦牙收尾,這一整套流程全部做完她才徹底清醒,扶著女官的手跪坐到胡床上,令人梳妝挽髻。 過了年圣人便開始稱病,她一貫體弱,少年時窮極勞神,傷了根本,儲君監(jiān)國也不是一遭兩遭了?;侍钕乱兄[囊打呵欠:“太極宮點燈了嗎?” 這話問的籠統(tǒng)。太極宮是當(dāng)今正宮、天子居處,不算掖庭也占地百頃有余,那么大一座宮殿,哪里沒人點燈值夜呢?偏偏有人聽懂了,一個模樣伶俐的小太監(jiān)垂手上前:“回殿下,還沒有聽到動靜?!?/br> 前朝后寢,寢區(qū)正中的甘露殿是至尊寢殿,按周律,不論內(nèi)臣外臣,擅自探聽帝王起居就是死罪,東宮太女也不能例外。是以馮獻靈含笑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穿戴整齊后一行人自崇教門、明德門、右永福門穿行至太極宮一側(cè),最后這道門名為道訓(xùn),是偌大東宮與太極宮唯一連通之處。每天早上皇太女都會經(jīng)行此門去甘露殿向母皇請安,侍奉湯藥,如果皇夫薛廷傳召,還得再繞一趟清寧殿,向父君問安,承父君訓(xùn),然后才能回到東宮用飯,辰初于東宮明德殿升座議事。 想當(dāng)年圣后崩逝,八王謀亂,先帝——也就是圣后所出的嫡幼女、高宗大帝僅存于世的骨血升平公主當(dāng)機立斷,聯(lián)合禁軍統(tǒng)領(lǐng)搶先控制了皇城,憑一道遺旨登基為帝。彼時是什么年月?天下大亂、硝煙四起,每天一睜眼外面就多出幾支造反大軍,前朝的劉姓宗室、本朝的馮姓宗室、各路長公主的夫家舅家、乃至山賊水匪,扯面旗子就敢自立為王,先帝在位僅兩年便積勞病故,年方十二歲的皇六女馮令儀登基繼位。 今上是先帝與第二任丈夫馮攸暨所生,也是當(dāng)時唯一長成的皇嗣,自幼聰敏,博學(xué)多識,登基后勤于國政、廣納良諫,到底還是將這個破敗分裂的帝國重新凝合為一了。至此,女主天下不再是悖逆笑談,孝誠十五年女帝于泰山封禪,追封先母為大周國承天順圣興孝皇帝。 周朝以孝治天下,倒霉的是……皇室總是子嗣不豐。圣人十六大婚,二十七歲才艱難誕下了嫡長女獻靈,怕養(yǎng)不活,又給取了個小名作懿奴,命宮人日夜呼喚。懿奴九歲封太女,十一歲出閣讀書,經(jīng)歷了數(shù)次代母監(jiān)國,終于于今歲二月及笄大婚。 進殿就聞到一股藥味兒,馮獻靈脫了斗篷,熟門熟路的接過玉碗試溫度,覺得燙了些就又小心擱下,盤腿跪坐到母皇床前:“阿娘萬福。阿娘今日覺得怎么樣,身上可好些了?” 圣人這病來的突然,尚藥局兩位御奉都說是體虛造成的風(fēng)寒,問題是風(fēng)寒哪有一寒三個多月的?那兩位都是宮中的老資歷,執(zhí)意三緘其口,皇太女也不敢觸其霉頭,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萬幸病了這么久,女皇的氣色不見灰敗,反倒有些榮養(yǎng)出來的豐腴。母女兩個寒暄一番,話題轉(zhuǎn)到了山東、河南的蝗災(zāi)上,馮獻靈斟酌道:“同平章事裴如意昨日上疏,奏請朝廷下派御史,一來都督州縣設(shè)網(wǎng)捕蝗,免得他們怠惰懶政,二來有人看著,不叫百姓餓昏了頭,拿明年的麥種果腹充饑?!?/br> 馮令儀已經(jīng)洗漱過,只是沒有梳妝,歪在枕上懶懶一笑:“準(zhǔn)他,另著戶部郎中隨行,叫他們報個數(shù)字上來,夏秋救災(zāi)心里也有數(shù)?!?/br> 太女殿下賣了個乖:“還是母皇想的周全?!?/br> 女帝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閑話家常的架勢:“朕這一病,辛苦咱們懿奴了。你阿耶好?” 皇夫失寵已久,如今內(nèi)闈是一位小薛君正當(dāng)紅,摸不準(zhǔn)母皇是什么意思,她只模棱兩可的抱怨說:“阿娘還不知道耶耶?兒去看時,他只說好、無事、不妨,非得等兒走了才肯捧著胸口咳出聲來。” 春日咳是頑疾,薛廷這病也有十多年了,實在算不得新聞。四十有二的女皇陛下邊喝藥邊嗔笑:“你耶耶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才養(yǎng)出這么一副怪脾氣,有空你多去瞧瞧他,寬寬他的心?!?/br> 這話意有所指,殿下不敢造次,無比恭順的低眉道:“是,謹(jǐn)遵母皇圣訓(xùn)。” 有這道口諭,皇太女的輿轎出了甘露殿便往清寧殿去。路上一位服朱的小宦官跟在轎邊,沒頭沒尾的小聲通報:“昨日午后,至尊于兩儀殿東召見了王公?!?/br> 馮獻靈沒說話,只是靠在肩輿上敲了敲手指。內(nèi)宮上下,配稱一句‘王公’的只有前尚書省左仆射王昴,此人出身瑯琊王氏,早年在揚州平亂有功,一路官升宰輔,算是母皇起家的班底,長子還因此被封為了含象殿賢妃君。不過賢君早就失寵了,他也于去年告老辭官,無緣無故召見他干什么? 不多時抵達(dá)清寧殿,這時天才蒙蒙亮,太監(jiān)通報后馮獻靈變臉?biāo)频淖兂鲆簧砉郧膳畠簯B(tài):“阿耶萬福。” 殿里的長案上擺滿朝食,有熱騰騰的湯餅、胡餅、面點畢羅,還有精致的酸橙齏、新鮮的魚膾,香噴噴的羊rou和各色果品,想是得了消息,皇夫殿下特意準(zhǔn)備的。一位身穿象牙色圓領(lǐng)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案邊臨帖,他約莫四十年紀(jì),眉清目秀,身如勁竹,只可惜兩鬢早早染了白霜,看上去有點老態(tài):“倒春寒呢,跟著你的人也不知道提醒你加衣裳。” 輕飄飄一句話,嚇得幾位近身女官冷汗涔涔,立刻伏地叩首。太女道:“父君息怒,是兒的不是,一天到晚忙個沒完,也不覺著冷,他們自然想不到這個?!?/br>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薛廷更添憂色,屏退了眾人,他輕聲垂問:“大婚也有兩個月了,你與太女妃——” 一聽‘太女妃’三個字就頭皮發(fā)麻,也不管合不合規(guī)矩了,馮獻靈鴕鳥似的垂著腦袋,只想趕緊蒙混過關(guān):“阿耶,兒還小呢……” 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也沒人敢信),大婚至今她與太女妃姚琚同床的次數(shù)一只手就數(shù)的過來。蓋因周朝的開國皇帝、人稱天后的澤玉圣后就是以前朝高宗繼后的身份臨朝稱帝,直到今天劉姓遺族還賊心不死,削尖了腦袋想往母皇后宮塞人,好延續(xù)劉氏血脈,伺機復(fù)國。幾大世家未必沒存著渾水摸魚的心思,所以當(dāng)年小族出身的薛廷才能脫穎而出,入主鳳座。同理,她的太女妃出身也不會高,族中出過兩個名臣,也沒摻和早年的馮胥、劉容的謀反大案,勉強能夠上世家郡望、清貴大族的門檻兒。 出身低有出身低的好處。姚琚其人,人品相貌、才學(xué)德行都是上上,畢竟是母皇親自選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馮獻靈對這樁婚事沒什么不滿,她雖然更喜歡糾糾武將,也沒想過要虧待結(jié)發(fā)正夫——鬧出東宮不和、幃薄不修的壞名聲不是害人害己么?只是那個人吧……實在是不知好歹。 尋常人家婚娶,男尊女卑,夫榮妻貴是常理,可如今女皇當(dāng)政,太女作儲,還想著這套就太惡心人了吧?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這樣,她就不想忍他。那傻子自以為演的很好,沒人能看出來,殊不知她會走路起就在母皇膝下學(xué)著琢磨人心,這點小心思還想瞞過她的眼睛?女官姑姑們深知她的脾氣,勸也勸過,哄也哄過,不巧又趕上監(jiān)國,多少焦頭爛額的麻煩事辦不完,難道還要她堂堂皇太女去俯就他、體諒他不成? 她父君做了幾十年中宮皇后,少年時也是薄有才名的一代名士,難道就他姚琚一個人委屈?母皇的后宮里,五姓郎君比比皆是,就沒見過那么不知變通的豬腦子。 誰的女兒誰知道,薛廷一看就明白她這是犟上了。本來嘛,一國儲君,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指望誰也不能指望她去賠笑臉,做低伏小的討丈夫歡心,可他們相處不好,吃虧的是她自己。皇夫無奈的嘆了口氣:“阿耶知道,咱們懿奴委屈的很了,可他畢竟是正嫡。你母皇子嗣不豐,膝下統(tǒng)共三個女兒,那兩個都是庶出,封個公主就到頭了。東宮若有喜信,才是眾望所歸?!?/br> 最后四個字他咬的很輕,砸進耳里卻有如驚雷。頂著一頭冷汗回到承恩殿,宮娥頃刻來報:“殿下,妃君殿下派人來問,說早膳已經(jīng)備好,看您幾時方便?” 衣服上沾了一點淡淡的墨香,馮獻靈若有所思的命人更衣。不是不知道父君每日習(xí)字不輟,也不是沒見過他在御書上做的批注點評,懷才不遇、彈劍作歌是所有后宮男子的宿命,只能自己想通排解。大周,會永記后妃之禍。 可他從未如此直白露骨的明示過,穩(wěn)坐中宮二十年的父君不是如此輕率的人啊,眾望所歸、眾望所歸……他想提醒她什么呢? “懿奴”沒有奴婢的意味,就是“阿懿”、“懿兒”之類的意思,是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