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抵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神情幾乎是有些可憐的，長睫翕動、鼻頭發(fā)紅，那種搖曳的忐忑透過過分冷秀的外表流露出來，仿佛深冬時節(jié)臨湖垂釣，鎧甲也似的冰層下竄過一團鮮紅靈動的魚影。

    算一算日子，同房已有好幾個月了，馮獻靈的月事雖不是十分準(zhǔn)確，也從未有過遲到太久的時候。誠如薛廷、彭掞所料，眼下的局勢看似兇險，卻并非無解——收買人心、固結(jié)黨羽，此為下策；兄友弟恭、謀定而動，此為中策；誕育嫡子、天下歸心，此方上策。殿下最大的倚仗就是嫡長，是這個明文冊封的太女之位，東宮若有所出，國儲嫡子與圣人庶子，誰更名正言順且不好說。

    “至尊二十七歲產(chǎn)育殿下，家母十八歲時有了我，子嗣之事緣分難定，不必太過著急?！彼麡O盡溫柔的撫過她的臉，燭火映照下懿奴的兩顆瞳仁清透如水墨，“就算真的被殿下說中，我們命中無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日后真的生出什么變故，殿下活，大家跟著她一起活；殿下死，整座東宮亦無人能幸免。選妃的時候人人以為至尊年紀(jì)大了，不會再有孩子，誰能料到今日之變？不知是恐懼到了極點還是自覺無力后的釋然，姚琚深吸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時候不早了，叫他們備水沐浴吧?！?/br>
    是夜馮獻靈睡的極淺，蜷在他懷里驚醒了三四次不止，早上醒來后不得不命人煮了幾枚雞子（用來滾眼圈），又半厚不厚的敷了一層桃花玉女粉。

    “不是說今日早一刻鐘往太極宮請安的嗎？”她不習(xí)慣濃妝，面色不豫、眉頭緊鎖的坐在那里，直把挽髻梳妝的宮娥嚇得面如金紙，太女妃好笑不已，主動拾起她妝臺上的一根透雕牡丹云紋金簪，“我來吧?！?/br>
    宮娥如蒙大赦，道了個萬福就下去了。馮獻靈透過妝鏡與他對視一眼，垂著眼小聲道：“我想過了，還是該怎么樣就怎么樣，提前過去反倒顯得我心內(nèi)有鬼?！?/br>
    姚琚手下一滯，輕輕嗯了一聲。

    許是昨夜大宴，空耗了許多心神，今早至尊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侍绽H奉湯藥、又問過寒溫，方才試探著切入主題：“前日隴右傳回軍報，安息東北境內(nèi)的大食軍布防已大致查探清楚，獨孤公親筆繪制了地圖一張，阿娘若有精神，可要起來看看？”

    馮令儀聞言莞爾：“那個不急，朕今早依稀記起，三娘也六歲有余了，當(dāng)年你和元元六七歲時不說出口成章，動筆作兩篇淺顯詩文總是不成問題。畢竟是堂堂公主，被人教成個睜眼瞎子豈不空惹非議？”

    殿下心中微動，恭敬的接下話頭：“正是，三娘本就體弱，弘文館諸學(xué)士、延福殿的二位女史更該小心督促她才是?！?/br>
    “外人臣子，談何上心？”至尊笑著掃了她一眼，“若不是國事實在繁忙，朕倒想叫你去帶她幾個月，有什么老師、陪讀們注意不到的疏漏，嫡親阿姐自能替他們補上?！?/br>
    “國事也好，家事也罷，不都是做女兒的替母親分憂嗎？”馮獻靈手心浸滿冷汗，面上卻絲毫不顯，“只盼三娘別嫌棄兒啰嗦吧?！?/br>
    她開始跟姚琚說自己的想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