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合流之始
汽車旅館破敗的小房間內(nèi),一名衣冠整齊、略有發(fā)福的白人男性坐在床上,而另一名披著浴巾、身型勻稱的黑人男性坐在地上,一只手還被手銬與桌腳銬在了一起。 這是一個異常詭異的畫面,而畫面中的兩位主角凝重的神情更是加重了這種詭異感。 “……也就是說?!辈{諾略帶遲疑地總結(jié)道,“你服役于一個隸屬于國家的特殊部門,這個部門最主要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甄別出那些人群中‘不普通’的人,并且保護那些‘普通人’不被這些人所傷害?” “——是?!惫禳c頭,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無奈感,“在我們的語境中,那些不普通的人們……被稱為‘異變者’。” “——你應(yīng)該慶幸……通過那段時間的共事,讓我知道了你編故事的水平有多爛。不然的話,我們恐怕還要就著這個話題爭論上好幾個回合?!辈{諾沉思片刻,決定先接受這個設(shè)定,“然后呢?” “……然后,就是因為胡安·施密特的死亡有些異常,上面派我來看看,是否有異變者卷入案件當中。”哈根簡單歸納了他上一次來去的前因后果,“而一系列調(diào)查過后,我認為卡拉·林的嫌疑很大,并且將這個結(jié)果匯報了上去。但因為她沒有明顯的異常舉止,上面不想惹人注意,只是讓我保持警惕,繼續(xù)觀察……” “……那你做了什么?”伯納諾敏銳地察覺到了哈根臉上的些許不自然。 哈根故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找朋友幫了些小忙——” 伯納諾沒理會他的托詞:“——跟蹤?竊聽?非法闖入?” 哈根:“……” 伯納諾見他這幅無奈的表情,了然地點了點頭,喝了口啤酒:“——看來是都做過了。有什么進展嗎?” 哈根也算是與伯納諾共過事,知道這也不是什么守規(guī)矩的貨,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起下巴,略帶挑釁地道:“你呢?你又為什么趁老丹尼不在,進檔案室?” 伯納諾慢吞吞地喝了口啤酒,手又摸上了腰間的槍套,“——我可不記得,什么時候變成你問我話了?!?/br> 哈根抿了抿嘴,再一次屈服了。 “說吧。有什么進展?”伯納諾滿意地追問道。 “……沒有進展?!?/br> “哈——”伯納諾毫不遮掩地大笑出聲。 哈根倍感屈辱,試圖解釋:“——但也不算是完全沒有進展——” “那你查到了什么?” 哈根糾結(jié)片刻:“她的能力……很可能與控制生物代謝相關(guān)?!?/br> “什么?”伯納諾一時沒聽懂。 “我之前通過一些方法……進入了她在百藍路的居所,取得了她的皮膚樣本?!痹挾颊f到了這個份上,哈根索性也不再遮掩,干脆地開始敘述他的調(diào)查經(jīng)過,“但是送去機構(gòu)檢驗之后,卻表明她并無發(fā)生異變的現(xiàn)象。我一度以為是我懷疑錯了方向,但在那之后,她家中過于干凈的垃圾桶又給了我另一個懷疑的方向——或許,她不是沒有發(fā)生異變,而是我所取得的那些皮膚樣本……都不屬于她。結(jié)合兩者的情況,我有了一個大概的推論,她身上發(fā)生的異變改變了她獲取營養(yǎng)、維持生命的方式,這種方式的改變,也影響到了她的皮膚組織層面的代謝……” “你說的就像是一個人變成了一條魚一樣——”伯納諾面露嫌棄。 “——不止?!惫行┘樱啊^的異變,一旦發(fā)生了,其結(jié)果遠比一個人變成一條魚要離奇?!?/br> “好吧好吧。關(guān)于卡拉的事情,我們一會兒再說?!辈{諾想了想,“——她確實是個有些古怪的孩子,但我覺得……她不太像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些怪咖……” 伯納諾話未說完,哈根便打斷了他:“——所謂的異變,往往都有一個過程。每一個異變者在真正發(fā)生異變之前,都只是社會之中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好。我知道了。但我想……你既然愿意在調(diào)查卡拉的過程之中離開,那么,卡拉也應(yīng)該不是你回來的原因,對吧?再加上……我們可是在檔案室里碰見的。比起卡拉的事,我更想知道——你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要進檔案室?你在找什么?” 哈根聞言,沉默了。 伯納諾見狀,并未催促,只是喝了口酒,靜靜地望著他。 好半晌后,哈根才再次開口,聲音粗糲,帶著沙啞。 “——我在找……一個答案?!?/br> 他停頓片刻,似是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才接著道:“我有個朋友,戒酒多年,從不在執(zhí)勤的時候喝酒。但就在前幾天,有人跟我說,他在執(zhí)勤時……因為酒駕去世了?!?/br> “我主動申請要加入調(diào)查,但卻沒了下文。他們只會告訴我調(diào)查正在進行,卻不肯透露一點內(nèi)情——”哈根越說越激動,“我很清楚關(guān)于案件的保密要求,但是那里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已經(jīng)默認了他酒駕的事實——” 伯納諾開口,打斷了哈根的訴說:“——或許有的時候,人就是會有自己的小秘密?!?/br> “——不可能!”哈根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認識他很長時間了,他不是會食言的人。他還跟雪莉承諾過,就算是為了她,也不會再喝酒?!?/br> 伯納諾不置可否。 哈根說到這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激動。他嘆了口氣,平復(fù)了一下情緒,而后道:“……我知道,因為之前發(fā)生的一些事……你現(xiàn)在不相信我,也很正常。但那時候的我公務(wù)在身,有些事情……確實是身不由己?!?/br> “呵。公務(wù)在身。倒是個好借口?!辈{諾嗤笑一聲,“要是你那時候跟我講話,能有現(xiàn)在的一半尊重,我也不至于讓你赤條條跪這么久。” 不待哈根回應(yīng),伯納諾便從口袋里掏出了手銬的鑰匙,扔到了哈根身旁:“——行了,起來說吧。我想知道的事情不少,老這么跪著聊,也怪累人的。” 一番拾掇過后,哈根穿上了一身寬松的運動服,坐在了床邊。 伯納諾打著飽嗝,從裝著啤酒的紙袋子里抽出一罐,遞給哈根,并道:“喝吧?!?/br> 哈根沉默地接過啤酒,放在一邊。 伯納諾也沒再勸,自顧自地又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啤酒沫后,坐在了靠門的鐵架板凳上:“想好該怎么說了嗎?” “——我能說的,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了?!惫鶉@了口氣,“剩下的,都是我基于經(jīng)驗和直覺的推測,并無證據(jù)支撐?!?/br> “你先說說看?!?/br> 哈根整理了一下思緒,開門見山地道:“——我認為,我朋友——塔斯克的死有問題。且有極大概率,是有異變者從中搗鬼,制造酒駕的假象,蒙蔽執(zhí)法人員,掩蓋這起事故之后的真相?!?/br> “——那你覺得,那些異變者們——有什么目的呢?” 哈根黯然的搖了搖頭:“我還不知道?!?,才想要從檔案室的材料下手……” “你找到什么了嗎?” 哈根再次搖頭,整個人都沮喪起來。 伯納諾等了半晌,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又喝了一口啤酒,而后才緩緩道:“……我倒是,見過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br> 哈根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伯納諾。 哈根沒有出聲,但伯納諾看懂了他眼神中的焦灼,并不遮掩地道出了自己的所見:“那是一臺……被‘撕’碎的手機。” “撕”這個動詞,不管是在英文里還是中文里,都往往跟輕薄、脆軟的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像手機這種厚實又硬挺的大塊頭,鮮少會成為“撕”的賓語,至于“被撕碎”的這種表述……則更是聞所未聞了。 是以哈根有那么一瞬間的不明所以,但在反應(yīng)過來之后,整個人頓時激動起來。 他猛地抓住了伯納諾的手臂:“——在哪?什么樣的?還有別的東西嗎?” 伯納諾被他的舉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甩開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手勁大得驚人。 “嘿。輕點兒?!辈{諾不得不用上另一只沒被哈根抓住的手,反過來扼住了哈根的手腕,“我能理解你的激動,但這么一驚一乍的可不行。我所知的情報也有限,要想找到你想找的答案,我們得先冷靜下來,好好聊聊。” “——你是說……”哈根有一瞬間的遲疑,“我們合作?” 伯納諾嗤笑一聲,拍了拍自己腰間的槍袋子,“合作?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談合作?” 哈根語塞。 “你要搞清楚,我之所以跟你聊到現(xiàn)在,是因為你身上確實有我想要的情報。”伯納諾臉上的表情嚴肅下來,“但你現(xiàn)在一沒有身份,二沒有渠道,按照我對那些所謂‘秘密機構(gòu)’的了解,你甚至不該在沒有任務(wù)的時候,出現(xiàn)在這座城市里。你現(xiàn)在跟我談合作……你拿什么跟我合作?” 哈根想了想,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不少:“——你還想知道什么?” “——我說了。我想知道的事情不少?!辈{諾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遍自己先前的發(fā)言,“自從那位……塔斯克死亡,到現(xiàn)在,也過去了四五天了。既然四五天里,你都沒有什么新的進展,不如先放緩一下腳步,整理一下思緒,好好想想……你都知道些什么,你又能從何處下手?!?/br> “可我以為——”哈根一臉懵逼,“你是要我拿情報跟你換——” 伯納諾盯著哈根看了一會兒,片刻后,大笑起來。 哈根不明所以。 伯納諾:“換什么?換一個警察對你違法犯罪的支持嗎?這分量……恐怕不夠吧?” “——可我并無其他籌碼——” 伯納諾擺擺手:“……你不需要什么籌碼。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我會幫你的。” 哈根聞言,眉頭緊鎖道:“——我不明白?!?/br> “不明白,那就想辦法弄明白?!辈{諾一口將罐中的啤酒喝干,用腳壓扁,而后一個高拋球,扔進了垃圾簍里。 在鐵皮罐頭與垃圾簍碰撞的聲響之中,伯納諾搖搖晃晃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眼神凌厲地看向哈根:“我并不是幫你,而是在幫我自己。所謂幫你……不過是一種讓我接近真相的途徑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