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在通風管道的百葉窗后，林至然小心地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觀察著外邊警惕巡邏的警衛(wèi)，對身后的二人擺了擺手。

    “現(xiàn)在怎么走？”威廉低聲詢問山姆，話里話外都是“答不出來就拿你是問”的壓迫感。

    山姆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略顯緊張地答道：“還有一條路可以直接通到外面，只是……”

    威廉皺眉：“只是什么？”

    叁人在管道中摸索著前行，每當巡邏者的腳步聲響起，他們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靜待整齊劃一的聲響遠去。停停走走，歷經(jīng)漫長的黑暗，叁人終于在山姆的指引下，磕磕絆絆地來到了廢水處理區(qū)的入口。

    鐵灰色的大門一旁懸掛著污水處理和閑人免入的牌子，林至然透過通風管道口的格柵觀察了一陣，發(fā)現(xiàn)這片區(qū)域相對冷清，巡邏的人手遠不及先前的區(qū)域。

    叁人找到了附近的一間無人辦公室，艱難地依次從通風口爬出。

    但當林至然落地時，她一個沒站穩(wěn)、下意識地拉住了圍繞著房間的百葉窗簾，發(fā)出塑料被彎折的聲響。

    窗簾的動靜招來了路過的安保人員，年輕的警衛(wèi)狐疑地走向辦公室，通過百葉窗簾向內(nèi)窺探。

    林至然緊張地藏在書桌的死角處，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與此同時，山姆躲在被草草掛回的管道蓋后方，緊攥雙手，心臟狂跳。威廉焦急地縮在山姆的身后，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卻又不敢出聲，只能干著急。

    警衛(wèi)看了一會兒，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卻仍不放心，皺著眉想去開門——

    林至然環(huán)顧四周，視線鎖定了不遠處的一盆小盆栽。

    門鎖發(fā)出響聲，卻沒有什么動靜——門鎖從里面鎖上了。

    警衛(wèi)嘗試了幾下，見確實打不開，撓了撓頭，轉(zhuǎn)身要走。

    林至然松了口氣。

    “怎么了？”

    然而，年輕警衛(wèi)剛走了沒兩步，一名警衛(wèi)隊長見狀走了過來，并問道：“你有發(fā)現(xiàn)？”

    “里面好像有聲音……”年輕警衛(wèi)不確定地道。

    “——那趕緊進去啊。”隊長聞言頓時急了，把年輕人往旁邊一擠，伸手去開門。

    門當然是沒能打開，可隊長沒小年輕那么好打發(fā)，他打開了對講器：“一層有情況，申請搜查……”

    “你們站在我的辦公室門口干嘛？找我有事？”一個疑惑的男聲插了進來。

    “沒事了。”隊長跟對講機那邊交代了一句，看向身后的男人：“這是你的辦公室？打開它?！?/br>
    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有些疑惑：“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在找什么嗎？為什么突然戒嚴了？”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警衛(wèi)隊長冷冷道，“開門就是了?！?/br>
    門外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聽見門外發(fā)生的談話，看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靠近門口，林至然冒險拿起了頭頂桌面上的一支簽字筆，縮進了桌洞里。

    躲在管道里的山姆看見了這一幕，著急地想要出去，卻看見林至然貼著地面伸出手朝他擺了擺。

    山姆猶豫了一瞬，沒有出去，與此同時，門外再次響起了男人的聲音。

    “你們的上級是誰？我要跟他對話?！彼溃拔沂鞘苎麃磉@里協(xié)助工作，不受你們管轄……如果想耍威風，你們找錯人了。”

    “——你說什么？”警衛(wèi)隊長瞬間被這番話挑起了怒氣，“我的人明明聽見了你的房間里有聲音，我嚴重懷疑你私藏‘相關(guān)人員’——”

    “是嗎？”卡片驗證的開門聲響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男人手扶把手站在門口，語氣不卑不亢：“那要是搜過后發(fā)現(xiàn)沒有……你準備好承擔后果了嗎？”

    警衛(wèi)隊長被他的話氣得氣不打一處來，梗著脖子就要往里進，而他身后沒有與男人發(fā)生正面沖突的年輕警衛(wèi)尚且保留了一絲理智，拽著隊長的胳膊不讓他進去，并湊到隊長耳邊小聲道：“……也許……也許真的是我聽錯了……”

    “你這個膽小鬼！”著急上火的隊長聞言又要開罵。

    年輕警衛(wèi)著急地打斷他的叱罵，用眼神示意：“不是，你看他的手環(huán)……是黑色的……”

    隊長聞言愣了一下，打眼看向?qū)Ψ叫淇诼冻龅氖汁h(huán)，只見那確實是維德藥業(yè)內(nèi)部的黑色手環(huán)。

    在維德藥業(yè)的等級體系里，只有保密等級極高的重要研究員才能佩戴黑色手環(huán)——這是凱恩為對林至然以示尊重給予韓淳的特殊待遇，只是名義上好聽，并無實際的價值——但此刻對于這群不清楚個中真相的警衛(wèi)而言，韓淳的態(tài)度，加上不同尋常的黑色手環(huán)……韓淳的身份頓時變得神秘而高大了起來。

    隊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下意識地看了看男人身后一片祥和的辦公室，又看了一眼男人手上的手環(huán)。

    下一秒，他反手給了年輕警衛(wèi)的肩膀一巴掌，同時極其夸張地反問：“什么？你聽錯了？”

    年輕警衛(wèi)被打得一懵，半秒后反應(yīng)過來，開始拙劣地接戲：“是、是……對不起……應(yīng)該……就是我聽錯了……”

    “什么叫應(yīng)該？”隊長一瞪眼，“把話說清楚了！”

    “對不起！”年輕警衛(wèi)緊張地立正，拿出了童子軍受訓的那套，“報告長官，是我聽錯了！”

    “還不向人道歉！”

    “是！”年輕警衛(wèi)轉(zhuǎn)向站在門口的男人，“對不起，先生，是我聽錯了！打擾您辦公了，請您原諒！”

    “那你們還要進去嗎？”男人心平氣和地問道。

    “哈哈哈……您可真幽默?！本l(wèi)隊長打著哈哈，兇巴巴地推了一把年輕人，“愣著干嘛呢？還不趕緊巡邏去──讓人跑了怎么辦──”

    “啊……是、是──”年輕警衛(wèi)忙不迭地跑走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本l(wèi)隊長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試探著朝站在門口的男人露出笑容，“一場烏龍，打擾您辦公了……要不……您先忙著，我們也還有工作要做……”

    男人笑了一下，把門又打開了一些：“──真不用進去看看？”

    “瞧您說的，真不用了?！标犻L再次拒絕，一個沒忍住，流露出些許不服的怨氣，“……不過，萬一到時您這真有什么問題，可別怪我們沒提醒你?！?/br>
    警衛(wèi)隊長離開了。

    男人走進辦公室，將外套脫下來，掛在門邊的衣架上。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讓緊張的對峙情緒松弛下來，然后走到咖啡機前接起了咖啡。

    林至然通過桌底的縫隙觀看著男人的動向，握緊了手里的簽字筆。

    男人端著咖啡淺啜了一口，來到辦公桌旁準備坐下。

    然后，他看到了一支掉在地上的簽字筆。

    男人愣了一下，沒有細想，便彎腰去撿。

    當男人的頭出現(xiàn)在眼前時，林至然毫不猶豫地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時用中文道：“韓淳，別怕，是我?！?/br>
    男人──韓淳──被林至然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汗毛直立。

    要不是聽到熟悉的中文，他就要下意識用手里的簽字筆攻擊襲擊者了。

    終究，韓淳沒有叫出聲，他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平復(fù)了自己的情緒，并且朝林至然比出了“OK”的手勢。

    林至然略略遲疑，放開了手。

    韓淳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管道里的山姆看到這一幕，頓時緊張起來，摸索著想要卸下管道的遮蓋，被林至然用手勢制止。

    韓淳來到門口，將門反鎖，然后把百葉窗簾改為了閉合狀態(tài)，確保門外看不見里頭的情景后，回身將桌底的林至然拉了出來，并問道：“你怎么在這里？他們是在找你嗎？到底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林至然松了口氣，“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一些東西，我沒有同意?！?/br>
    韓淳聞言，又是焦急又是困惑，“這些天，你都在哪里？還有克里斯……他又去哪了？我一直想找你們，但他們不僅不讓我見你，還一直給我布置毫無價值的工作……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林至然擺擺手，打斷了韓淳連珠炮似的發(fā)言：“抱歉，丹尼。我們時間很緊張——”

    韓淳一愣，還未理解什么叫“我們”時，一旁的通風管道口被推開，山姆和威廉接連鉆了出來。

    韓淳看看林至然，又看看從管道里鉆出來的兩個男人，大腦更加混亂：“這……到底是——”

    林至然給韓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但我們現(xiàn)在有很要緊的事。下次我會跟你解釋的?！?/br>
    在兩人對話間，山姆和威廉已經(jīng)復(fù)原了管道的蓋子，一左一右地躲在視線的死角處，觀察著外頭警衛(wèi)的動向。

    受房間里的緊張氣氛影響，韓淳雖然不明所以，但也下意識地緊張了起來：“好吧……那有什么我?guī)偷蒙厦Φ玫胤絾幔俊?/br>
    林至然望著斜對面的廢水處理區(qū)，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真有?！?/br>
    十分鐘后，無知的清潔工敲響了韓淳辦公室的門。

    威廉攜帶的乙醚再次發(fā)揮作用，清潔工倒下了，四人手忙腳亂地將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

    “換上?！蓖乱庾R地將衣服扔給山姆，就要跟林至然一起往臟衣簍里鉆。

    不待山姆反應(yīng)，林至然便將衣服拿過來，又遞回給威廉：“你穿?！?/br>
    威廉一愣。

    “你的膚色和身高更像一些?！绷种寥焕潇o地道，“快點?！?/br>
    威廉委屈地看向林至然，見她沒有任何回心轉(zhuǎn)意的意向，只能接過衣服換上，并不忘狠狠地瞪了山姆一眼。

    林至然沒想太多，搶先藏進了臟衣簍里，并招呼山姆：“快。”

    臟衣簍的空間不大，藏一個人還算寬裕，兩個人就十分捉襟見肘。

    山姆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胸口狂跳，心率飆升，甚至雙膝發(fā)顫，眼前發(fā)黑。

    他可以以母親的名義起誓，最初接下這個任務(wù)的時候，他最大的幻想也不過是能夠見“祂”一面——如果能跟“祂”說上話，那就是天大的幸運了！  ——而現(xiàn)在……

    “快點?！弊鳛楸荒ぐ莸纳竦o，林至然絲毫沒有對自己身份的認知，她見山姆一直沒有動作，便不耐煩地抓著山姆的手臂往里帶。

    在林至然的擺弄下，山姆跌跌撞撞地鉆進了狹窄的塑料桶里，與林至然膝蓋貼膝蓋，整個人被刺激得快要暈過去，盯著林至然的臉眼睛一眨也不眨。

    威廉在旁邊更換著清潔工的衣服，看見這一幕極其不爽，連扣子都還沒扣上就拿起臟衣服往二人中間塞，試圖借助衣物阻擋山姆的視線。

    “別搗亂。”林至然感覺自己差點被一堆臟衣服活埋，忙狼狽地命令道：“你一邊換衣服去，讓丹尼來?！?/br>
    此時的韓淳一直面色狐疑地打量著威廉，突然被叫到名字，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我在?！?/br>
    威廉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韓淳，轉(zhuǎn)頭問林至然：“他又是誰？”

    林至然壓根不搭理他：“換你的衣服去?！?/br>
    威廉委屈巴巴地瞪了林至然一眼，不情愿地將臟衣服扔在了地上，繼續(xù)換衣服。

    韓淳撿起掉在地上的臟衣服，沒著急往里塞，猶豫了片刻，小聲問道：“那個……學姐。他……是不是……那個……”

    林至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韓淳見林至然一臉困惑，干脆一咬牙，一閉眼，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諾拉的男朋友？”

    林至然聞言一愣，之前的荒唐記憶在腦海里蘇醒。

    ……對哦，還有這回事呢！

    與此同時，地下十層。

    史蒂芬妮被帶去了急救室，哪怕被尼爾森拿槍頭抵住傷口逼問，她也自始至終沒有說出林至然的去向。

    第十層的眾人憤憤不平地聚集在克里斯的身后，與尼爾森身后的隊伍對峙而立。

    尼爾森低著頭，用手帕細心地擦拭著槍口沾上的血跡，精致慘白的面容上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全然不在乎自己犯下的無理行徑是多么地招人厭惡。

    他擦完血跡，將手帕隨手一扔，左手來了個花哨的轉(zhuǎn)槍手法，將左輪收進了背后的槍套里。而后便目中無人地繼續(xù)往前。

    克里斯率先一步迎了上去，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攔我？”尼爾森笑了起來，那雙灰色的眼眸第一次映入了克里斯的模樣，“——就憑你？……你信不信，就算我在這殺了你，也不會有人敢說個不字?！?/br>
    “你可以不在乎我，但凱恩維德不能不在乎‘祂’?！笨死锼沟ǖ?，“你想殺我，恐怕要征求凱恩維德的同意?！?/br>
    “噢……我懂了?！蹦釥柹勓圆[起了眼，“你就是那個沒什么用，只能打發(fā)到第十層打雜的‘雄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