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保證
10、保證 珠鳳重新踏進正廳,一進入花廳,看到方才遇到的那個男子也在,他還是坐在車椅子上,周身保持著清冽,讓人不容靠近。 章夫人還是和來時一樣,正經(jīng)端坐在榻上,見到女孩,面上生起和藹:“都看過了嗎?” 站在章夫人、章玉甫面前,珠鳳有些局促不安,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禮,低低的開了口:“才見過歇仔哉。(都看過了。)” 章夫人點了點頭,轉(zhuǎn)過頭去打量兒子的反應(yīng),見他也正看著女孩,面上并無任何厭煩,婦人心里也一時放下了心:“雖然是我擅自作主,但最后做決定的總歸是你,怎么決定也都隨你,我是不好說什么呢。” 畢竟是往兒子房里塞人,如果怎樣都不肯,她也不能硬逼不是。 玉甫聽到母親的話,面上神情一時也說不出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章夫人足足等了一會,才聽到玉甫給了答復(fù):“如此那就照母親說的罷,兒子并無任何意見?!?/br> 玉甫說這話時,面上神情淡淡,章夫人一時也猜不出,他心里究竟怎樣? 如若是心生不愿,單純只是礙于她的面子,勉強應(yīng)付下來,那即使娶回家中,也只是個擺設(shè),可這樣又有什么味兒? 不只男人心里埋怨,就是章夫人自己,心上也覺對不住這個女孩。 當下章夫人憋不住心中所想的事,開口又勸慰了兒子幾番:如若心中真的 不愿,也不必勉強自己做出決定,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對景才是最重要的。 玉甫聽著母親的諄諄勸解,隨即將目光放到章夫人身上,面上不禁一笑:“母親誤會了,兒子心中并沒有不愿,實不相瞞,早在方才半路上,兒子就已經(jīng)見過她了,干干凈凈的人,看著倒是蠻舒心?!?/br> 章夫人生怕兒子不愿意,如今聽他這番話,懸著的一顆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玉甫忍不住再去看一眼女孩,之前在外邊看不真切,如今再仔細審視一番,越看越覺得,女孩模樣嬌俏動人,濯濯如春風楊柳,滟滟如出水芙蓉。 肌膚白里透紅,嬌嫩的如同豆腐,充滿著年輕的活力。 這樣一個女孩,送給他做媳婦,倒也不失是一件壞事,男人心里想著這些,竟有些高興,連嘴角微微上揚,也沒發(fā)覺。 章夫人沒注意到兒子的變化,陡然又開口說起這之后的事。 按照章夫人的意思,想著女孩現(xiàn)在年紀小,太快娶進門來,著實有些過快,再者女孩是蘇州人,初次大老遠的到這里來,也不知她心上究竟如何? 萬一娶了進去,女孩心里并不愿意,憑空生出什么事端來,到時候就弄的兩邊都不討好。 所以章夫人便與玉甫商議:先放在家中看看,過個一年半載,等到那時候,如若沒什么問題的話,再決定要不要收房。 玉甫見母親都替他安排好了,自然沒什么不準:“那就這樣決定吧?!?/br> 章夫人見這事定下來了,面上很是高興,隨即心中又想到一件事,轉(zhuǎn)頭看向珠鳳,開口便問她的八字。 珠鳳微微一愣,接著她便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訴夫人。 章夫人聽了,想著兒子的八字,將兩人合在一起,還算是匹配。 章夫人這人有些迷信,雖不強求兒子能娶個旺夫的女子,但也不愿找個克夫命相的。 玉甫在一旁聽著,卻是不以為然,他一向都不信算八字這種事,認為太過迂腐。 憑一個字幾句話,就能斷定人的一生命運,世上真的有這么準的事嗎? 但是母親相信,他做兒子的,總不好掃了母親的性。 一直到章夫人說完為止,他都在旁邊持續(xù)的聽著。 章夫人說了一大堆,說的口也乾了,慧芳在旁,適時送上一碗蓮子茶,夫人接了過去,卻也只呷了一口。 將茶碗遞給慧芳,目光再放到兒子身上,卻見玉甫仿佛有話,要與女孩說的樣子,只是并不開口。 當下章夫人就明白,礙于自己在這,所以兒子并不好搭話。 心里想到這層,一時哪里還坐得住,迅速站了起來:“我說了這么多,也累了,現(xiàn)在我先回房,休息一下再說?!?/br> 章夫人叫過慧芳,叫她攙了自己,回房去了。 玉甫目送著章夫人,進了里間,很快就看不見,男人再轉(zhuǎn)過頭來,看到珠鳳從方才就一直站著,有些于心不忍:“你站著腿不痛嗎?過來坐一會吧。” 珠鳳聽到男人的話,囁嚅片刻,那一張咬著小嘴的模樣,好似想說些什么。 男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想要,逗趣她一番才好。 女孩謹慎的邁著小步伐,走了過去,在玉甫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玉甫見她坐相蠻規(guī)矩,兩只手緊緊交叉在一起,放在腿上,只是卻有些不自在。 男人見狀,只道她心上有什么不愿:“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br> 他的聲音溫和略帶低沉,女孩一時感到松懈:至少他看起來,并不是一個可怕的人。 在女孩的印象里,她看過與她一起,待在村子里的女孩,被賣給人做媳婦的人家,男人不是歪瓜劣棗,就是脾氣暴躁。 再加上女孩又是被自己母親給騙來的,即使聽到章夫人那樣決定,心上也一時很難接受。 簡單來說,就是女孩想要離開這里。 但是珠鳳不敢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她怕自己一說出,換來的卻是一頓毒打。 但如今在男人面前,女孩見他溫文儒雅,竟是與惡字沾不上邊,又忍不住抱著僥幸:也許,他是個好人,聽了自己的話,會放了自己也說不定。 想著這層,珠鳳輕啟朱唇,眼睛直看著足下開口:“少爺,耐阿好行行好,放仔倪個生價末讓倪轉(zhuǎn)仔屋里向去,倪勿想來里?。ㄉ贍敚憧珊眯行泻?,放了我讓我回去,我不想待在這里?。?/br> 玉甫有些心驚,看著女孩眼角,很快就紅了起來。 男人生出憐惜,不禁嘆息一聲:“你不要哭,告訴我,為什么不想待在這里?難不成是有人逼你來的不成?” 玉甫也是知道,有些窮苦人家,為了銀錢,狠心將親生閨女,賣給大戶人家后,再逼女兒嫁人。 這種事發(fā)生在揚州,男人也是見的多了。 珠鳳搖了搖頭,如實回道:“勿,嘸撥人逼仔倪,才是倪格嫵姆來里綽仔倪個爛污恨傷仔!(不,沒有人逼我,都是我媽在騙我,讓我恨死她了?。?/br> 一提起這個,女孩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玉甫見著她嗚嗚啜泣,哭的十分傷心,想要安慰她幾句,擦拭她的眼淚,但見女孩離他著實有些距離,手伸不到,自己的腿也變成這樣,男人此刻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男人生恐女孩的哭聲,會引來章夫人,著實勸解了一番:“不要哭了,事已至此,哭的再多,也沒什么用??” 待女孩好容易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少爺,耐放仔倪去捏,撥倪轉(zhuǎn)仔屋里向看看倪嫵姆一埭。(少爺,你放我走吧,讓我回去見見我媽一趟。)” 男人一時卻有些難辦,任女孩如何苦苦哀求,只抿緊了唇,并不開口。 珠鳳見狀,面上萬念俱灰,站起了身,接著撲通一聲,一雙腿竟是直接跪了下去:“少爺定規(guī)勿答應(yīng)仔倪末,倪就一徑跪勒浪間搭勿起來哉?。ㄉ贍斠欢ú豢洗饝?yīng)我,我就一直跪在這不起來?。?/br> 玉甫見了,當下大驚,顧不得行動不便,竟是手推著輪子就過去,一把將女孩扶了起來。 女孩身子瘦的很,男人幾乎是輕輕一提,就將其拉了起來。 “你這是做什么?有話好好說,何苦要下跪?”男人見她這樣,心里很是替她不齒,為了一個賣掉她的狠心母親,而向人下跪。 “格末少爺阿肯答應(yīng)仔倪?(那少爺可肯答應(yīng)我?)”女孩淚痕未干,看上去顯得十分可憐。 玉甫到底讓她弄的心軟一陣,拉著女孩的手坐到旁邊:“你先不要這樣,聽我慢慢告訴你,你現(xiàn)在想走是一定不行的,你先不要急,聽我慢慢說。” 珠鳳一聽到那句想走一定不行,心就被一陣揪緊。 男人趕忙捉住她的小手,才使女孩鎮(zhèn)靜下來。 “你畢竟是我母親買回來的人,有身契在,這是鐵證,就是放到茶樓那去說理,也是說不掉的?!庇窀φf著這話,卻是帶著私心。 知道女孩不會輕易接受,所以借著身契這點,重重的提醒她。 珠鳳心底也十分明白,打從知道被嫵姆給賣了之后,就回不去了,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接受事實罷了。 玉甫見女孩欲哭無淚的模樣,看著很是可憐,男人不動聲色,繼續(xù)往下說:“如果你當真想走,我卻有個法子在這里。” 女孩一聽有法子,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立即睜的圓圓的:“價末是啥格法子介?(那么是什么法子?)” 男人見狀,心中微微有些不悅:怎么?這么急著要想甩脫他嗎?? “法子是有一個,只是就看你愿不愿等了,方才夫人也說了,要等一年才會收你為房,如此那便好辦了,便委屈你先在這待上一年,等時候一到,我再偷偷放你走,到那時,就算有人問起來,我也只好說我們游運河時,你不小心失足落河,被急流沖走?!蹦腥诉@番話,說的十分真切,聽不出來是真還是假。 珠鳳到底年紀小,又沒什么閱歷,一時聽的,男人說的很是恰當,便覺得這不失為,是一個好法子。 當下女孩抬起手背,擦干了眼淚:“格末就是實梗哉噦,少爺覅是騙騙仔倪格好哉介。(那么就這樣做吧,只是少爺不要是騙我才好。)” “放心,我說出的話,從沒有做不到的?!蹦腥讼蛩WC,那幅樣子,倒來的十二分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