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捌、怒氣消
叁捌 珠鳳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再見到母親。 所以當她看到陳金鳳穿著破破爛爛的一身衣服,心中無數(shù)的怨氣,到了這會不知不覺沒有了。 女孩站在門口,沒有開口,也沒有進來,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以往總是想見她,問她為何要欺騙自己,可真到了這會,女孩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羅林氏讓她看的心虛,扯開嗓子先喊了聲珠鳳。 這一聲珠鳳,女人已有半年沒有喊過了,以致聲音里都帶著緊張感。 珠鳳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當著章夫人的面冷冷道:“嘸姆阿是還認得自家個囡仵嘎?!” 陳金鳳聽她說出這樣冷冷的話來,不覺身子一顫,幾乎就要跌倒。 知珠鳳還在生她的氣,心上難免涌過一陣酸楚。 當下眼圈一紅,作勢就要哭:“珠鳳,覅實梗,倪末總是有苦衷個噦?!?/br> 珠鳳不愿聽她的狡辯,冷笑一聲道:“有啥格苦衷?要到賣女個地步?” 陳金鳳說不上來,珠鳳見她這樣更覺生氣,一咬牙,顧不得章夫人還在,轉身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羅林氏見狀,下意識就要追上去,但顧慮到章夫人,正要開口。 章夫人有所察覺,先道:“母女倆有什么誤會,自然要該兩人去私下解決的,你去吧?!?/br> 陳金鳳得了準信,點頭應了一聲,便也跟著趕了上去。 珠鳳一路跑到后花園來,陳金鳳的聲音還在背后源源不斷的傳來,但女孩并不想聽到她的聲音,找了一個地躲了起來。 陳金鳳追的上氣不接下氣,趕到后花園里,卻看不到珠鳳的身影。 但她看著女孩跑進來的,心知她一定是在這附近,只是躲了起來。 待陳金鳳喘均了氣,大聲叫著珠鳳的名字,仍是得不到對方的響應。 女人最后實在沒法了,索性扯著嗓子大聲道:“珠鳳,耐心浪恨殺仔倪騙仔哉耐,難耐阿曉得倪是真真有苦說勿出,就為仔耐那死去仔格父親,死格時辰欠落一大筆債,格末故歇債主找上門來哉,要倪還債,難倪陸里有啥格錢還撥仔俚,那債主定規(guī)勿管,定規(guī)要倪還債末好,說勿還債末就要放火,一把火燒光仔倪篤格房屋,耐想嘸撥哉房屋格末倪篤娘倆阿要去困大街浪?” 珠鳳聽到這里,不禁探出頭去。 看到女人的神情面貌,竟比半年之前蒼老了許多。 羅林氏繼續(xù)往下道:“倪實在嘸撥法子哉噦,難就有人搭倪說,揚州格一大戶要收一囡仵進去仔收房,洋錢末說好仔一百大洋,難倪就來浪想,耐跟仔倪來里吃苦,價末勿如還到仔有錢人家過舒徐日子阿是蠻好??” 話音剛落,珠鳳便按耐不住,從假山后面跳了出來。 女孩瞪著一雙眼怒道:“既然是實梗末,難耐啥能格咿騙仔倪說去仔上海姨父家?” 陳金鳳看到她,張了張嘴,淡淡道:“耐個閑話說個阿要沒清頭,耐想倪那辰光要是說哉,耐會答應仔嘎?” 珠鳳不覺讓她說的頂住,可心底又有些不甘心,她苦笑一聲道:“嘸姆個意思倪蠻明白來里,就是倪末勿答應末,嘸姆也會撥倪嫁仔章家浪去阿是?” “格末也是是嘸撥法子格事,耐要體諒體諒倪哉??!?/br> 陳金鳳看著自家女兒,心上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也許世界上真的有報應這種事,再她賣掉珠鳳之后,雖然說還掉了巨額的欠債。 但時運不濟,一個月前,卻在一次夜里,家里卻遭了賊,所有值錢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被卷個一干二凈,那些剩下的大洋,自然也勿用說,被偷的干干凈凈。 屋里本就沒什么錢,平日靠賣豆腐的生活已經(jīng)夠拮據(jù)了,這會再遭了賊,那往后該讓她吃什么? 雖說報了官,但因為沒有人證和物證,也沒法子一下子就找出來。 一連過了十幾天,賊也被抓住,陳金鳳實在沒法了,便想著要去揚州找珠鳳。 于是借了隔壁家剃頭匠妻子吳雪梅的錢,連夜趁了航船開往揚州。 但人倒霉起來,喝口水都塞牙,不管怎樣都是阻擋不住的。 她才剛下船到揚州,偏偏又讓她遇到騙子,一下子就騙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錢。 那這下羅林氏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是想回蘇州去,身上也沒個把錢去趁航船。 那一連過了幾天,陳金鳳潦倒的在揚州亂晃,吃的飯菜也都是人吃剩下的,夜里睡覺的話就在土地廟里借個乾鋪。 就是想找章家,可也沒人肯告訴她。 要不是今日無意間遇到宋子安,止不定她現(xiàn)在還在某個大街上蹲著。 陳金鳳哽咽著將自己的遭遇告訴她,珠鳳聽完,一時心上再也沒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