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丟進水里，是幼兒園的時候。

    幼兒園畢業(yè)前夕，園長租了一個好大好漂亮的充氣游泳池，讓所有大班的畢業(yè)生可以上一堂游泳課。

    曉風沒有錢買泳衣，也不想讓奶奶為了這件事情心煩，曉風戴著口罩跟老師說她感冒了，自己在角落看著大家在游泳池里玩水。

    班上一些孩子早看曉風總是特立獨行，大家都是爸爸mama開車來接，只有曉風是奶奶推著空的資源回收車，讓曉風坐在推車上推回家；老師每次要大家?guī)裁礀|西來學校，曉風常常沒有帶，跟別人共享，或是老師拿自己的給她；這次連唯一一堂的游泳課，她仍是不合群，自己坐在一旁孤僻，令人越看越不順眼。

    幾名男孩起哄，要讓曉風這次跟大家一樣下水游泳，三、四個人趁老師去教室里拿毛巾時，跑到曉風的左右，將她扛到游泳池邊。

    不顧曉風如何反抗、尖叫，他們嘻笑地數(shù)了一二三，鐘擺式地將她拋進泳池。

    泳池并不深，但曉風從來沒游泳過，她也不像那些孩子穿戴全新、整套的漂浮防具，浸濕的幼兒園制服像將千斤重的枷鎖一般讓她下沉，她揮舞著胖胖短短的小手，臉不時地浮出水面、又下沉。

    她的表情驚恐、嘴巴像金魚一般一閉一合地做垂死掙扎，但每次浮出水面，看到的只是一張張不以為然、覺得她很可笑的臉，沒有一個人救她，沒有一個。

    也許是她命不該絕，老師聽到嬉笑聲一下子趕回來，看到她在水里載浮載沉趕緊拉她出來。然而那些作弄她的孩子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老師只得念了念，并將曉風看在自己的身邊，這才讓她得以安全地待到畢業(yè)。

    從此以后，曉風再也不敢接近水。

    這次，一模一樣，為什么人總是這樣呢？只要欺負的人不是自己，跟著一起笑、一起助勢，就不會淪為被霸凌的對像了吧？

    曉風在泳池底下看著由水面上的LED光線射入之后，五顏六色的水底世界，她的心好沉、好沉，彷佛水面上的喧囂都與她無關(guān)。

    這次她不再掙扎，她的腦海中迅速閃過從奶奶死后的一切回憶──姑姑和表妹的現(xiàn)實嘴臉、萬家的不友善、萬祎對她的種種欺凌，呵……在辦公室里她遭受到的一切冷眼和排擠，都是萬祎挑起的，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忍著、忍著。

    「奶奶……奶奶我好沒用，到最后還是一樣?！箷燥L的淚水融化在加滿了氯的泳池水里，她能為自己最后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伸出雙手，接走她的人不是來自天堂的天使、就是地獄的惡魔吧？誰來都好，快帶走她吧。

    在她雙手伸出水面的一瞬間，兩手瞬間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道拉出。

    曉風沒料到這一拉，她忍不住一股來自胸腔內(nèi)的反射動作，用力地嗆咳了起來。

    「去拿毛毯來?！挂坏狼屣L朗月的男人聲音從耳畔傳來，曉風眼睛還沒看清，便被人新娘抱起。

    「大家玩得開心可以，可別碰了我萬嘉翔的未婚妻啊?！谷f嘉翔對了鴉雀無聲的四周笑了笑，那兩名最靠近曉風的男模臉色慘白，身體僵硬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竟是萬家大少爺?shù)奈椿槠蓿?/br>
    曉風眼睫毛上的水珠滑落，她的身體很快地被裹上一層溫暖的毛毯。曉風抬頭看向這懷抱的主人，那波瀾不驚、矜貴儒雅的俊顏就在眼前。

    「……嘉翔哥？」她的喉嚨還有些嘶啞，說出來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難聽。

    一旁不遠處的白蘭憶臉色難看，雷楓妲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生氣地示意雷楓妲不要出聲。

    「抱歉老婆，我來晚了，他們不知道妳不喜歡這樣，我現(xiàn)在就帶妳回家。」他彎起新月般的笑容，像在告訴曉風，有我在，一切都沒事了。

    曉風說不出話來，被他的大掌輕壓至懷里，隨即帶出了白家招待所。

    「暖氣開到最大?！谷f嘉翔對著司機說著，一邊用手搓暖曉風的肩膀。

    「謝……謝謝你……」她的牙齒打顫，努力說出這些話。

    萬嘉翔低下頭，溫柔地看著她說：「我一下飛機知道妳們今天要來白家，馬上趕來了，沒想到還是來不及，抱歉?！顾f完，輕輕地吻了曉風的額頭。

    那動作輕柔，嘴唇的溫度卻灼熱了曉風的心。

    「為什么你要對我這么好？」曉風感覺自己的心像緊繃的琴弦，快要斷裂。她的臉頰滑落一顆、兩顆晶瑩的淚水，剛面臨生死關(guān)頭的她、再也無法抵擋排山倒海的壓力的她，快要決堤。

    被這么一問，男人內(nèi)心思索著。

    跟那些出身就銜著金湯匙的女人比，妳比她們努力多了，可是這個世界對妳還是這么殘酷，而我的存在，若沒被萬寶龍發(fā)現(xiàn)，一出生就被萬涂淑麗趕走，又會比妳過得好到哪呢？

    能同情妳的，也只有我了吧！

    萬嘉翔輕捧起她的臉，吻了曉風左側(cè)臉龐滾落的淚珠，他再輕柔地吻了右側(cè)的淚珠，這樣接收了她一點一滴的淚水，最后親吻她的睫毛。

    「因為我心疼妳?！拐f完，他不待曉風的回應，低頭吻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