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在人間2
軍官帶著活著的士兵,一路追蹤,終于發(fā)現(xiàn)幸存者。 對方藏在灌木叢中,看到遠遠地一隊人馬經(jīng)過,心中既喜又怕,但更多的是希冀,希冀老天垂憐。 索性他足夠幸運。 趙猛看到那人,臉上的寒霜并未減少。 因為不是徐知新。 可畢竟是戰(zhàn)友,大家相互簇擁著,算是壓驚。 其實略有歡喜,歡喜的有限,很快被陰霾取代。 他一直不愿意接受對方的無影無蹤,總想著青年在某個地方等待自己營救,徐知新不比其他人。 只是個新兵蛋子,野外拉鏈沒參加幾回,更別提什么生存技巧,想到眾人一路行來,偶遇的猛獸。 男人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在一陣寒暄過后,軍官問起當時的情形。 士兵臉上閃過異樣。 在身邊的同伴被一槍擊倒后,他便跑了。 因為看得出對方槍法極準,可這事說的含糊:他看不清敵人的方位,只道子彈亂飛,射擊的角度刁鉆。 隨時有可能斃命。 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他應(yīng)付不來,只能逃命。 軍官沒說什么,戰(zhàn)場上從不缺逃兵,也不要過分指責(zé),情勢所逼,總不能等死拍了拍對方的肩頭。 那具發(fā)抖的身體緩解下來。 想來是回憶太過痛苦,令他后怕。 他們有幾個人 士兵偏著腦袋仔細思考,不確定的說兩個接著搖搖頭,或者更多。 軍官身邊的跟從插了句嘴。 如果是王牌狙擊手,一個人足夠。 這話令眾人后脊梁發(fā)涼。 他們檢查了戰(zhàn)場痕跡,紛亂,但不復(fù)雜,如果按對峙的位置推斷,那么很可能是三個人。 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一個神槍手。 也算他們倒霉,對方有備而來,打了埋伏。 士兵看大家表情凝重,舔了舔舌尖,問道我們那一隊的其他人哪眾人臉上增添一分悲痛。 沒有人回答,氣氛很壓抑。 就在這時,趙孟湊上近前,問道:你見到徐知新沒有 他先是一愣,接著眨了眨眼,作思考狀。 男人提醒道:就是捧著電腦,長得很精神的年輕人。 對方恍然大悟,擰眉細思,接著捂著腦袋拍了兩下,神情激動。 那些個畫面斷斷續(xù)續(xù),偶爾連貫,好似得了失憶癥般,殘缺不缺,不能深思,深思就要頭痛。 他呻吟著搖搖頭。 趙猛滿臉落寞和沮喪。 扭頭沖進叢林,軍官微怔,吼道:你去哪 男人如同受傷得野獸在嚎叫,我去找徐知新。 他難以接受現(xiàn)實,不甘心。 軍官滿臉不贊同,沒有獨特標識,上哪去找 緊皺得眉頭,從沒有松開過,身邊的跟從幽幽道:我去跟著他。 現(xiàn)在活著的人,是原來的一半,不能再有人員傷亡,軍官點點頭。 趙猛一路走的風(fēng)馳電掣,毫無頭緒。 十分鐘后,終于停下,從腰間拔出匕首,對著一顆大樹猛砍,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含糊不清。 但有些瘆人。 跟從沒有靠近,只是遠遠的綴著。 最后,男人似乎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后摸到一根小草棍,叼在嘴里,隨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他的腦子里飄過許多往事。 猶記得那一年,自己二十歲 特種部隊的訓(xùn)練艱苦而枯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項目。 同寢有個小伙兒,個子不高,行動靈便,盡管身材瘦削,可沒有哪個項目落于人后,尤其射擊,更是頗具天賦。 這家伙性格跳脫,嘻嘻哈哈的每天都開心。 看上去有些不著邊際,可并不迷糊,能被選進來的人,無疑都是精英。 他的射擊水平全員第一,可并不能成為狙擊手,因為他的性格:狙擊手需要非人的忍耐力。 趴在一個點位,盯著目標一天一夜不動。 就為了尋找合適的時機,一槍中的,所以狙擊手都有些陰郁,沉默寡言,因為不需要太多話語,槍聲代表一切。 可小伙子趴不住。 他很厲害,單手拿槍不用瞄準,便能正中靶心,然而無論多么優(yōu)異,性格使然,不能勝任,這令頂頭上司大叫可惜。 周圍人打趣道,你不如去參加奧運會的射擊項目,肯定能為國爭光。 小伙子頗為不屑的哼哼唧唧。 卻是全然的不在意。 很快趙猛接到一個任務(wù),去東歐的某個國家參加維和。 大家都是熱血男兒,精英中的翹楚,所以沒有畏懼,只有興奮,經(jīng)過挑選,小伙子也加入進來。 由教官帶著,踏上異國征途。 那個國家,國力不強,炎熱非常,戰(zhàn)亂頻發(fā)。 到這兒沒多久,便發(fā)生了暴動,一眾人等趴在戰(zhàn)壕中,手拿著槍,時不時的射擊,敵軍人數(shù)占優(yōu),但裝備不行,大都是自制的土墻土炮。 彈道不夠精準,可半吊子射手,也有歪打正著的時候,所以戰(zhàn)事膠著,翌日凌晨。 太陽初升,朝陽透過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日頭很紅,真真兒帶著血色,映照著大地,周圍都是殘垣斷壁,尸橫遍野,這是趙猛第一次直面死亡。 胸中的豪情萬丈消失殆盡,只有滿眼的凄涼。 教官命令大家打掃戰(zhàn)場,清點敵人和戰(zhàn)利品,其實就是數(shù)人頭,這些個激進分子身上的東西很不起眼 更何況沾了血污也不能要。 但也有例外,小伙子從死人堆里找到一枚懷表。 看樣式古樸,可怎么也打不開,索性揣入懷里慢慢研究。 趙猛皺著眉頭,調(diào)侃道:你就不怕有毒 小伙子咧開嘴角,笑得沒心沒肺:有毒咱也不怕。 男人冷嗤一聲。 沒說什么,繼續(xù)拿著槍桿子撥來弄去,數(shù)得很是認真。 到處都是焦黑一片,血rou模糊的死人,還有絲絲縷縷的殘rou,太陽高升后,這股血腥氣更濃。 還夾帶著死尸的腐臭。 正在此時,趙猛突然汗毛倒豎,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爬過心頭,他暗叫不好,想要撲倒,比他更快的 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接著便是子彈射入人體的破空聲。 男人和黑影同時倒地,偏頭望去:左側(cè)一個俘虜,嘴角掛著獰笑,緩緩閉上雙眼,而他的手中拿著一把槍。 槍口冒著白煙。 趙猛后知后覺的拔槍向敵人射擊。 血洞一個個相繼爆開 “趙,趙” 小伙子趟在地上,開口時一股血從腔子里涌出。 男人徹底傻了眼,雙目充滿了血絲,卻是目呲欲裂,他從嗓子里直直的吼出來:不 血越流越多,從心臟的位置。 從小伙子的嘴里。 趙猛飛快蹲下身,想抱他,可又怕牽動傷口,引起不良后果。 耳朵隆隆作響,腦袋一片空白,本能的大叫:快來人,快來人,醫(yī)生,醫(yī)生 眾人紛雜的腳步聲相繼響起,他眼睜睜的看著血不停的從小伙子的嘴里往外噴,他想說什么,可目光黯淡,虛弱不堪。 男人氣息紊亂,用手將流出來的血灌入他的嘴里。 血是熱烘烘的,怎么弄,還是會從指縫遺漏 他急得哭了出來,小伙子咧開嘴,血變成黑色,濃重的化不開黑眼睛不大,突然一亮,卻是垂死掙扎的發(fā)光。 趙猛的心痛的無法呼吸。 我這是怎么了小伙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呢喃。 擋槍的那一刻,來不及細想,也許覺得沒那么倒霉,正中心臟,他是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的,可這一槍真的很疼。 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這一槍,在趙猛心中開出了一朵花,名叫絕望。 小伙子沒有搶救過來,死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趙猛的懷里,而那塊還沒來得及打開的懷表此刻就揣在身上。 男人只覺得周圍的空氣稀薄,幾近窒息。 他喘著粗氣,雙眼迷離,臉頰上的rou抖了抖。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伸手探入上衣的口袋,摸到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哆嗦著手打開,內(nèi)里銹跡斑斑。 小伙子以為的好東西,只是個破爛玩意兒。 表盤的正中鉗有一張泛黃的小照片:那是一個眉開眼笑的青年。 趙猛的淚水婆娑而下,很快糊住了整個視線,他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著先是悶不吭聲,進而嚎啕大哭。 那個時候,分分鐘都是死亡和絕望。 他們很快回國,男人首先做的,便是帶著方盒去了小伙子的老家,垂垂老矣的雙親,淚流滿面。 顫巍巍的雙手接了過去。 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就這么變成了一捧骨灰。 可嘆世事無常,人命脆弱。 趙猛每年都會給兩位老人寄錢,卻沒有再去探望,老人眼中的悲痛,令他無法直視。 返回部隊后,男人訓(xùn)練的越發(fā)刻苦。 總是憋著一股子勁,不斷挑戰(zhàn)自己的極限。 上司看不下去,找他談了幾次,收效甚微,直到他從那里畢業(yè),去了中南海依然如故,可他最終沒有留下。 因為那股子勁叫仇恨和自責(zé),足以讓一個人失去理智。 他是銳利的,銳利的不食人間煙火,他是兵器,真正的兵器,卻沒有靈魂。 所以領(lǐng)導(dǎo)很是擔(dān)心,讓他退伍回到地方,怕的就是有一天走上極端,走向毀滅有些債,你一輩子都償還不起。 那是心尖上的一道疤,這輩子一道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