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還報
許是日間憂思過度,陶華這夜便睡得不甚安穩(wěn)。外頭方有動靜,她便睜了眼。陶華睡中醒來,暗里未能視物,伸手往枕邊一摸只覺衾被仍是微溫,李隱的人卻是不見了。她心下微異正要掀被起來,此時卻有一只熟悉的手按了按她肩膀道:“外頭有些事,你且睡吧?!?/br> 陶華反按住李隱的手問:“何事?” 李隱不答,卻吩咐她:“明日你好生待在院中,等此事了了,我回來再與你仔細(xì)交待?!?/br> 陶華畢竟不欲誤他正事,又見他言語間甚是閑適應(yīng)無大礙,遂應(yīng)了聲好。 李隱見此俯首親了親她,又?jǐn)n好床帷方轉(zhuǎn)身離去。 靈州地大,這都督府占地比李隱京中的將軍府還要廣些。只上任靈州都督只喜好金銀之物,不好風(fēng)雅,故這府第看著便甚是沉悶老舊。李隱原便打算著重新修繕一番,如今……他離了陶華住的院落,抬首一看便見遠(yuǎn)處火光灼灼,縷縷黑煙裊裊上升。 此時戴游正帶了人來尋他,二人一見面李隱便問道:“仇大人如何了?” “仇大人的院子甫起火,沐州刺史的人便護(hù)了仇大人出來。眼下仇大人已在別院歇息?!?/br> 這仇大人便是那受了圣人之命到沐州宣婚旨又來靈州收符的內(nèi)宦。他既是薛家的人,從沐州赴靈州一途自是由沐州刺史派人護(hù)送。這日他收了虎符,李隱便留了他在都督府中歇息,然而夜中竟生了走水一事,不知這仇大人會如何著惱。 李隱聽得戴游所說又問:“沐州可有人馬折損?” 戴游回道:“有數(shù)人受了輕傷?!?/br> “欸?可惜了。”李隱邊說邊隨了戴游腳步去尋仇內(nèi)宦。 二人甫到仇大人的院落,便見里頭一片兵荒馬亂,屋內(nèi)有人聲責(zé)罵。李隱聽出是仇大人的聲音,斂了臉上笑意,方推門入內(nèi)。 李隱一開門便見仇內(nèi)宦身上只穿了中衣,臉上有煙熏之跡,頭上發(fā)髻散亂,竟被燒焦了幾綹。李隱見了,忙忍了胸中笑意,關(guān)懷道:“哎呀,仇大人可還好?” 仇內(nèi)宦一見李隱到來便起身拍案道:“李……李都督!你﹑你是怎么守的這都督府?夜中走水不說,竟還讓盜賊盜了﹑盜了……” 李隱聽他語焉不詳,便揮手屏退眾人,兩廂只留了心腹在此。 “仇大人失了何物?” 仇內(nèi)宦此時哼了聲道:“是靈州虎符﹗李都督,雖說這虎符是失在我手中。但此事畢竟是生在都督府中,此番都督可是責(zé)無旁貸!” 若單論官階,李隱高這內(nèi)宦幾級不止。只內(nèi)宦身份特殊,最能近圣人身畔,是而不少京中大監(jiān)便養(yǎng)了一身氣焰。 李隱見此雖是心生不虞,但聽得失了虎符,仍是整了神色道:“自然。這盜賊身份本都督已是心中有數(shù),仇大人不必過慮。” 仇內(nèi)宦聽他如此說道,哦了聲問:“都督以為是何人所為?” “靈州馬賊葉持?!崩铍[說罷,瞧了瞧仇內(nèi)宦,見他果然臉色微變又接著道:“這葉持是馬賊余孽,因惱恨我殺他兄弟眾人,逃出后仍是多番向我下手。這縱火盜物的手法便極似是他的手筆?!?/br> 仇內(nèi)宦聽得囁嚅道:“……既如此,都督可有法子擒他?” 李隱沈吟半晌方道:“這葉持是靈州的地頭蛇,一時三刻怕是不易把他抓拿。為著仇大人安全著想,在葉持落網(wǎng)之前還請大人好生待在府中?!?/br> 仇內(nèi)宦聽得怒道:“都督這是要把本官拘在府上?” 李隱見他怒了,反笑道:“本都督也是為了仇大人好。那葉持心狠手辣,倘大人真有個三長兩短,本都督如何向京中交待?” 仇內(nèi)宦聽李隱說道“三長兩短”時臉上竟是露了殺意,思量半晌終道:“……此事但憑都督安排?!?/br> 李隱見過仇內(nèi)宦,天色已是微亮。在火勢熄滅之前,李隱已命人送了消息出去,說道葉持夜闖都督府縱火并盜走了靈州虎符。與此同時又命人看管長史府以及玉樓夫人住處,等葉持現(xiàn)身。 此時李隱草草用了早膳便起身出門。 戴游見他拿了馬鞭便要走,便去問他:“都督眼下要去哪處?” 李隱想了想,問戴游:“昨夜我還了虎符后,葉持便帶了真符去與長史合符……現(xiàn)下他有難,你猜他會尋長史還是玉樓夫人?” 戴游聽罷回道:“長史與葉持尚未知都督知曉他們已是勾連一氣,葉持興許會去找長史尋求庇護(hù)?!?/br> 李隱聽了倒是想起葉持挾持陶華那夜本欲要傷陶華臉面,只聽了玉樓夫人的話才未下重手。 如此思量一番便與戴游道:“去玉樓夫人住處?!?/br> 玉樓夫人于靈州住處甚為偏僻,李隱此行只帶了三數(shù)人同行。因那住處在半山腰上,山路陡峭,不宜騎馬。李隱在山腳便棄馬而行,又留了一人在此看馬。幾人徒步上山,正在不遠(yuǎn)處瞧見一林中小屋,李隱卻驀地聽得一尖銳之聲破風(fēng)而至。他身形一側(cè),堪堪避過,余光一瞥見那破風(fēng)之物竟是一枚飛鏢。與此同時李隱手中一揚長鞭已劈向聲源。那長鞭劈得林間一陣葉落鳥飛,卻未見有人影。 李隱見得,大笑道:“葉兄藏頭露尾的功夫真真爐火純青。眼下被薛家人撇下了又來尋女人幫你嗎?”李隱話未說完,便見林中有刀光晃動。他身后幾人正要上前,卻被李隱揮手一攔,同時手中長鞭便又向刀光處卷去。待長鞭似被人扯住,他也便使了勁要把對頭的人從林中扯出來。只二人勢均力敵,一時之間竟是僵持不下。 未幾,李隱卻聽得另一頭說:“都督為了引我出來不惜把都督府燒了,也是舍得?!?/br> 李隱認(rèn)得這聲音果然是葉持,便笑道:“那都督府我早便看不順眼,燒了更好。” 那頭聽得默了默方道:“那晚上你給我的究竟是真符還是假符?你燒了都督府又從內(nèi)宦手里盜了虎符難道只是為了把我引出來?” 李隱哈哈一笑,“縱火盜符的事你確是做過,也不算冤枉你。你現(xiàn)下乖乖束手就擒,我可以饒你一命?!?/br> 此時葉持終于從林子中現(xiàn)了身,然而手上并未松開,問道:“歐素玉答應(yīng)了你甚么?” 二人時隔多日重見,葉持哪有當(dāng)晚氣勢?李隱見他臉容憔悴,一身狼狽,便知他手下的人果是把他迫急了。 “原來葉兄也知玉樓夫人為你良多。她確實求本都督饒你一命,只這事成不成在你不在她?!?/br> 葉持聽了神色微黯,默了默方道:“你想在我這里要甚么?” 李隱一笑,“不多,只兩樣——”李隱語聲剛落,驀地松了握著馬鞭的手。二人本在斗力,一頭驟然松手,葉持身形一晃幾欲要倒,李隱見此立時抽出旁邊人腰間掛著的長刀,回身用力一擲便砍落在葉持右臂之上。李隱這一擲使了重勁,葉持大吼一聲,右臂已是斷筋裂骨。 李隱聽著林間蕩著葉持悲鳴,過了一會方道:“我便先要你一條手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