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因為地段不好還未被納入拆遷計劃的老小區(qū)，放眼望去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墻皮脫落，裂開的地方打著卷，修補(bǔ)時又用了不同色的油漆，東一塊西一塊變成顯眼的補(bǔ)丁，貧窮總讓人更講究實用，哪顧得上什么美觀不美觀，墻皮泛黃，補(bǔ)丁也變了色，頗有些衰敗的意境。

    畢竟承載了他整個童年的回憶，哪怕時隔多年，陳司南對于腳下這方土地還是再熟悉不過。要穿過低矮的舊式平房，必須走一條小道，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杰作，修得歪歪扭扭還都是污水泥濘。也因此弄臟了不少學(xué)校統(tǒng)一要求的白布鞋，嶄新的變成灰黑色也就兩叁天，阿媽刷鞋的時候總在念，“小兔崽子就沒一天讓人省心！”然而這個時候一定要乖點去寫功課，免得矛盾升級，逃不過“棍子燒rou”的加餐。

    有阿婆倒污水端起面盆就這么往路中間一潑，被淋到褲腳的受害者抬頭還什么都沒說，就被一張猙獰無比的面孔懟回去，“沒長眼吶你！”真是牙尖嘴利，試過就知罵不贏，他們幾個小毛頭就只會在背后起外號，不停罵“老妖婆”。

    這是生活在這附近的人共有的經(jīng)驗，似乎成長就是被掐著腰隨時開嗓的大媽兇過幾次再掌握技巧完美躲開，沒想到得意之時又被飛速駛離的自行車帶了一腳泥，而成熟就是不慌不忙盡快通過，安全抵達(dá)。

    陳司南走在前面帶路，回頭看小尾巴還沒跟上，裴娜正謹(jǐn)慎地找地方落腳，今天穿了一雙鑲著寶石扣的灰色緞面低跟鞋，確實是中看不中用。曉得她是怕弄得太臟，回去不好解釋，商場一遍逛下來鞋底都未必有灰，去明山那次坐了纜車，她也沒走幾步。

    想到這里，陳司南眼里多了笑意，直接把她抱起，裴娜還沉醉在他莫名卻陽光的笑容里，幾乎嚇一跳連忙穩(wěn)住，一手勾在脖子，一手撐傘。沒涼快可乘路邊都沒什么人，偶有路過也只抬頭看一眼，都忙著呢，閑話也得等做完工才有心情講。

    這天還熱著，兩人又貼在一起，陳司南額角滲出汗珠往下滑落，裴娜覺得這太陽隔著傘都能把她燙化，可誰都沒有覺得難受。她就這么靠著他寬闊的胸膛，還沒享受個夠就被放下，陳司南看出她的失落，捏了捏挺翹的鼻尖，“這邊人多，等下讓你抱個夠。”

    裴娜拍開他的手，皺了皺鼻子，故作嫌棄地哼了一聲，“誰要抱你！”

    陳司南手掌一翻，就握住她的小手，就這么自然地牽上。裴娜沒有反抗，就是臉更紅了，慌忙用手包扇風(fēng)轉(zhuǎn)移話題，“怎么這么熱？”

    她皮膚薄，見了太陽容易敏感，可他能肯定她是在害羞，也不拆穿這點小把戲。

    簡易的鐵門布滿銹蝕的痕跡，門房也沒一個，安不安全完全看老天，印象中小偷并不多，大概確實沒什么好偷。走進(jìn)就是幾棟五層高的小樓，陳司南指著一扇窗，“喏，原來就住在那邊。”

    “那個時候好友就住在對面，有什么事電話費都省了，隔空喊話，有時候也會被大人嫌擾民，覺得我們好吵，大不了就是樓梯爬幾趟，你來我家或者我去你家。上學(xué)都要約著一起，放學(xué)還要一起玩，先要拉上叁五個同學(xué)，打彈珠或者看動畫，兩人買包小矮人雪糕分食，最后一根還要靠猜拳決定，再晚就不行咯，要趕緊把作業(yè)糊弄完?！?/br>
    男孩子總是調(diào)皮些，家長也鐵了心要好好教訓(xùn)，聽到他做錯事挨罵，隔天就拿來取笑，被下了面子總要反擊，罵罵咧咧最后還是混在一起。

    就這樣牽了手在小區(qū)走了一圈，又在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陳司南就像一個敬業(yè)的導(dǎo)游，不斷搜尋比較有印象的地點，像常去的小賣部、文具店時過境遷都被替換，他站在縫補(bǔ)店門口講不吃早餐存錢買四驅(qū)車的故事，中途自己都覺得蒼白，但裴娜聽得津津有味不斷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結(jié)局是才玩兩天就被老班收走，兩人都笑出聲。

    “哇，你不知道我每天有多餓，簡直眼發(fā)暈，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我阿媽都說我吃得也太多。剛拿到真的好得意，隔壁班有個自稱車神，囂張到不行，我看不下去就跟他下戰(zhàn)貼。你也知道啦，那個年紀(jì)得了什么就像個寶貝供著，我表面聽課，手又躲在抽屜里玩，結(jié)果就被老師抓住……”陳司南攬住她的肩膀，“喂，你是不是在笑我傻？”

    “沒有啊，就覺得你特別可愛……”

    天地良心這就是她真實的想法，可惜男人不太滿意這個形容詞，他呵著裴娜腰間的癢癢rou，裴娜不停躲著，“不要…哈哈哈哈…肚子好疼！”

    把車停在樹下的陰影里，還好這條小河沒被填掉，這一塊在當(dāng)年還是公園般的存在，傍晚時候最是熱鬧，附近的家家戶戶常來散步。裴娜巴住窗往外看風(fēng)景，陳司南下了車就靠在她旁邊抽煙。

    偶爾刮過一陣風(fēng)，愜意清涼，不知名水鳥嬉戲，波紋往外擴(kuò)大，思緒也跟著飄散到遠(yuǎn)方，讓人想忘記當(dāng)下，想象以后，“如果能離開，你接下來會做什么？”才開口又覺得后悔，不該提這些會讓她傷心的事情。

    裴娜毫不介意，還是一派悠然自得，“回X市，繼續(xù)打工咯?！?/br>
    “你之前都做些什么？”

    “沒學(xué)歷其實沒得挑啦，小吃攤做過，好處是一般都包飯，能省則省嘛，就是那老板實在討厭，總想辦法克扣工資，后來又去了奶茶店，一百多杯下來手都要搖酸，為了付房租我還在夜市擺過地攤，雖然位置不好但生意還不錯哦！”一番話講得眉飛色舞，她說著還抬了抬下巴。

    簡單幾句陳司南也能聽出其中不易，可當(dāng)事人偏偏還是云淡風(fēng)輕，不忍破壞她營造的輕松氛圍，“那到時候我們一起擺攤，城管來了你先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