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
錢珍低頭看了一下表上的時間,14:20,她略微皺眉,一股煩躁由心底生出。 “所以說,學生早戀是最要不得的!影響學習不說,還鬧出這么大的事情??!”班主任絲毫沒有感受到錢珍的不耐,依舊滔滔不絕,說到激動時,唇齒間的白沫都微微濺出。 就在一個小時前,錢珍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 “劉敏然同學在校涉嫌早戀和打架斗毆,請家長馬上到校一趟!” “……”錢珍沉默了一會兒,“抱歉,我這邊抽不開空,你打電話叫她爸去處理吧?!?/br> “這……”像是沒料到家長如此冷漠的語氣,電話那頭愣了一會兒,隨后他就用更嚴重語氣說道,“敏然mama,我這邊沒辦法聯(lián)系上她爸,校內(nèi)斗毆這事可大可小,不謹慎處理,說不定她會被停學,甚至記錄在她之后的學生檔案中……” “我知道了?!?/br> 電話掛斷。 “錢總,那股東大會?”錢珍身邊的助理提醒她。 “跟他們說我遲些出席!” 說罷,錢珍大步走出了公司大樓。 事情起因很簡單,劉敏然一直暗戀班上一個男生,幾番追求之下,兩人交往了,但是劉敏然發(fā)現(xiàn)他依舊在跟其他女生拉扯,心下生氣,就跟一個叫聰哥的人抱怨,聰哥是校外有名的混子,他聽說這件事之后,想著幫她教訓那男生,在不通知劉敏然的情況下,私下找了6、7個混混堵他。 思緒飄回,錢珍抬眼看向兩位始作俑者。女兒劉敏然一臉倔強冷漠,但是目光低垂,下顎繃緊,雙手反藏在身后,似乎對這件事并無所謂。她跟錢珍長得很像,不同的是,劉敏然臉上有少女青澀和稚嫩,而錢珍臉上卻是冷艷和成熟。 自從離婚后,女兒就判給了前夫,她們聯(lián)系變少后,感情自然就淡薄了,更別說劉敏然正值叛逆期,兩人在一起三句話就能吵得不可開交,但縱是如此,畢竟錢珍從小看著劉敏然長大的,她很了解她,因為小時候劉敏然偷偷打碎了父親的貴重瓷器嫁禍給家中傭人的時候,她就是這個表情,這是她心虛表情。 另一位主人公是一個和劉敏然年齡相仿的少年,聽班主任說,他的名字叫鄧宇。 他沒穿校服,身上有許多傷口,臉上亦掛了彩,外套更是被踩了好幾腳,哪怕是這樣,他身上就是看不出一絲狼狽,他非常高,高出劉敏然一個頭不止,身材勁瘦,骨骼看起來也有力量,被踩臟的外套里面套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色的背心,背心下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窄腰,和分明的肌理。小麥色的肌膚,剃著最簡便的寸頭,但是非常潦草,潦草到錢珍都懷疑是他自己拿推子隨意推的。臉上骨骼分明,眉高眼深,鼻梁挺翹,薄唇微抿,還是少年,那股男性荷爾蒙便已經(jīng)噴涌而出了,因為他剛打過架,所以身上的戾氣還未褪去,周身散發(fā)著攻擊性。 錢珍輕笑,暗含嘲諷,也怪女兒栽他手里,他這樣子的男生,說是少女殺手毫不為過。 “他的家長怎么不來?”錢珍終于出聲,微抬下巴示意,打斷了班主任的話。 話音剛落,那個游離狀況外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看了錢珍一眼,眼神里暗含細碎的憤怒,錢珍感覺到了,忽視過去。 “這………”班主任突然有些為難,鄧宇母親早死,父親早年做跟人做生意,卷款潛逃,跑得沒有蹤影,他是奶奶帶大,奶奶幾年前也死了,根本沒有家長能出席,他很想向錢珍解釋來由,但是當事人就杵這,讓他無法開口。 “懂了?!卞X珍不再為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也與她無關(guān),當下她只想快速解決這事兒,好回公司開會。她收起一直支在教室辦公桌上的手,慢慢向前走去,“鄭老師說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br> 錢珍在公司算是決策人之一,而且做事出了名的殺伐果決,跟前夫打離婚官司對時候,更是毫不手軟,放棄了女兒對撫養(yǎng)權(quán)后還刮下前夫一層皮,婚離得是一身輕松。這樣的人自然和班主任原先見到的唯唯諾諾的好脾氣家長不同,她身上的氣場非常強,導致她靠近的時候,班主任居然不由得后退了幾步。 她走到劉敏然面前,她高半個頭,微微低頭睨視自己的女兒,劉敏然呼吸都不敢大聲,辦公室的氣場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做了么?”錢珍突然開口。 “誒?”劉敏然突然抬頭,看著錢珍的臉,一時間竟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帶套了么?”錢珍挑眉,接著補充。 這下,誰都聽出來錢珍的意思了。 劉敏然血液倒流,滿臉通紅,一下子沒辦法接她的話。 在場所有人臉色則一起垮了下來,尤其是幾位老師,更是尷尬不已。 站在劉敏然身邊的鄧宇終于忍不住瞥了錢珍一眼,她的側(cè)臉非常好看,骨rou勻稱,大紅色的口紅非常襯她??粗且粋€美麗的女人,但是說出的話卻能驚掉別人的下巴。 “我,我……”劉敏然一下子應也不是,否也不是,舌頭開始打結(jié)。 看著女兒的樣子,錢珍心中的答案確定了七八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在一旁沉默的鄧宇忍無可忍,終于開口,吸引了錢珍的視線,他轉(zhuǎn)向劉敏然,“喂,你他媽裝死也裝夠了吧?老子他媽連你的頭發(fā)絲都沒碰過!!” 少年的話如平地驚雷,震得在場所有人都愣了幾分,劉敏然更是難堪,面上血色盡失。 “媽的,”鄧宇皺起眉毛,顯出清晰的褶,顯然耐心用盡,他看向錢珍,“你給我搞清楚,我對你女兒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找我的時候我就拒了,后來她背地里造謠說老子要了她,我沒理,她面上掛不住,找人搞我,懂了么!” “鄧宇,好好說話!人是你的長輩!當你媽都夠了!”班主任聽不慣他滿口糙話,出聲阻止。 鄧宇高錢珍一個頭,眼睛直視錢珍,年紀雖輕,卻完全不輸錢珍的氣場,但是他的氣場和錢珍不同,更野更蠻!想來也是個整天混的,難怪6、7個人堵他,都只受了這么點傷,結(jié)合他的身世,錢珍心下了然。 “你有證據(jù)么?”沉默之后,錢珍說。 “什么?” “在我看來,這些不過是你的一家之言,事后顛倒黑白給人潑臟水也不是說不可能?!?/br>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么!?”鄧宇顯然被錢珍賊喊捉賊的話激怒了,眉宇間已經(jīng)暗沉到頂點。 “鄧宇!你冷靜點!”幾位老師也被鄧宇的怒氣嚇到。 “呵,像你這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自持長得有幾分俊俏,就到處勾引無知少女,事后拍拍屁股走人,想來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歪樹上,怎么能結(jié)出好果子,你說呢?”錢珍語氣沒有半分起伏,眼神冷硬如刀,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垃圾。 “你找死??!”鄧宇終于被錢珍激怒,他伸手抓住錢珍的衣領(lǐng)要對她動手。 “鄧宇?。?!”幾個老師迅速上前,制止住了他,“你在做什么???” “放開我!”鄧宇顯然失去理智了,他幾拳就將老師打到在地,班主任的門牙當場就掉了。 “……”劉敏然渾身顫抖,她顯然沒有見過鄧宇如此發(fā)怒,錢珍將她護在身下。 鄧宇體力再好,再有傷的情況下,應對好幾個成年男子也會吃力,幾位老師分別困住他的手腳,將他壓制住,他暴怒得像一頭野獸,緊緊盯著錢珍。 “各位老師,如我剛才所說,既然他沒辦法證明他所說的話,那就按照之前的情況處理吧。我女兒跟校外的不良人士結(jié)識是我管教不周,但是她既然說她不知道,我信她沒有說謊,至于他……”錢珍看向鄧宇,對他眼中的濃烈的怒火視而不見,“相信老師們也看見他的所作所為了,非常情緒化,毫無自控能力,并且有暴力傾向,誰對誰錯,相信老師也會給我一個公正的評判!” “……” 錢珍和劉敏然走出學校。 “媽……我……”劉敏然試圖解釋。 “你有什么話留著你爸說清楚吧,下次再有這種事,不要再讓我出面了!”錢珍邁步走向自己的車。 “……”劉敏然愣在原地,欲言又止。 錢珍戴上墨鏡,發(fā)動車子,準備一腳油門離去。 “對不起,媽,其,其實鄧宇說的才是真的!”劉敏然畢竟是個17歲的女孩,看著鄧宇的樣子她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她雙眼通紅,內(nèi)疚感一下子淹沒了她。 “我知道……”車窗下降,露出錢珍半張臉。 “你,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劉敏然驚訝地看著錢珍,試圖去看墨鏡后她的表情,卻見她冷靜如常,她微微張口。 “這很重要么?” “……” 話畢,錢珍踩下油門,車子揚塵而去。只留下劉敏然一人,失魂落魄地在站在停車場中。 * 夜色深了,錢珍才從公司回來,因為董事會她錯過了一半,所以她才處理到現(xiàn)在。她一向都是“拼命三娘”作風,自從她離婚得到公司一部分股份后,開始正式參與公司的重大決策,基本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不管大小,每個合同都過目審核,可以說,公司如今的蓬勃發(fā)展,她沒有7分也有5分的功勞。 更別說她氣質(zhì)好,又漂亮,哪怕離婚有女照樣也有欽慕者,可是錢珍自從離婚之后就對男人沒有任何興趣,一腳踩進錢眼子里,拉都拉不出來了,那些欽慕者看她行事作風,都覺得怕不是娶老婆,是娶了個老總回家,紛紛放棄,便不將她當女人來看了,錢珍就這么維持了幾年的空窗期。 前方有路障,錢珍皺眉,她看了看表,已經(jīng)接近深夜了,再回頭繞路的話恐怕要晚半個多小時,一咬牙,她便轉(zhuǎn)頭開向旁邊對小路,試試能不能走的通。 這條路她從未來過,開得是磕磕絆絆,這里不是市區(qū),在城市邊緣,所以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四下張望,看有沒有出口可以繞出去,夜深了,她心中有些焦慮,終于開了好長一條道之后,看見了前方有彎道,她松了一口氣,打方向盤踩油門開了進去。 卻不想剛進彎道,車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錢珍心中大驚,立馬踩剎車。眼前的人也不知道為什么也不躲,車子應該是擦到那人了,但是因為錢珍剎車及時,應該沒有受傷才是,可是他居然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這是遇見碰瓷了么!???? 錢珍本來心中就煩躁,她剛要解開安全帶下車,突然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并且從座位旁掏出了小刀。 “喂?錢總?怎么了?”助理的聲音響起。 “嗯,沒事,我要下車處理點事情,這周圍空曠得很,我們保持通話,我比較安心?!?/br> “哦,好?!?/br> 錢珍終于下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水果刀。 l 慢慢往前車前走去。 車子擋住了他一半的身體,只露出兩條長長的腿,看這身高應該是個男人。錢珍緊握水果刀,停住了腳步。 “喂,先生,這車有行車記錄儀,你碰瓷沒用!我只是路過,不想找麻煩,你這會起來讓路,我不會跟你計較這事!” 但是前面的人毫無反應,按理來說碰瓷業(yè)不該裝死吧,錢珍心中疑惑,更往前走了一些,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情況。 待到看清那人的臉,她大吃一驚。 他,他不就是今天下午那個跟女兒有糾葛的小子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一瞬間錢珍以為他是來尋仇的,但是半秒后她排除了這個可能,因為他看起來受了很多傷,比他下午的時候傷得更加嚴重。 “錢總,你沒事吧?”助理 見她沒反應,出聲詢問。 “哦,沒事了,我已經(jīng)安全了,謝謝?!?/br> “好的” 掛斷電話,錢珍睨視倒在她車前的英俊少年,車燈照得他臉色冷白,更襯得他五官棱角分明。嘖,應該又跟誰打架了吧,錢珍當下就有些不耐,這種小流氓還是別胡亂招惹為好,再說她先前擺了他一道,現(xiàn)在幫忙人不會感激,說不準還會以為她別有目的,他不惜命糟蹋自己,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她轉(zhuǎn)身想走,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 但是走了幾步,她停下了腳步,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用她生平見過的最憤怒的眼神死死盯著她。 那眼神像野獸,帶著強烈的恨意,但是又充滿了絕望和壓抑。 錢珍眼神黯下來,轉(zhuǎn)頭看著少年蒼白的面容。 唉,算了,就當日行一善,積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