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積米崖港。

    清晨，海上起了霧，看不見海天一線，只余灰蒙蒙一片。

    劉薇站在碼頭，問肖鈺：“起風(fēng)了，你冷嗎？我今天沒有帶著厚衣服，不如我們改天再去?！?/br>
    初春，海邊寒意料峭。

    肖鈺只穿了薄薄的涅色針織長裙，配了雙淺杏色小羊皮裸靴。她高挑纖細(xì)，剪裁得當(dāng)?shù)囊路r得她曲線玲瓏、背影窈窕。微曲的長發(fā)烏黑柔順，在風(fēng)中飛揚。

    肖鈺循聲偏頭過來，聲線干凈冷冽：“就今天吧?！?/br>
    一條黑色的絲巾疊起幾道，縛在肖鈺的雙眼上，在腦后系一個簡單的結(jié)，用黑色的發(fā)夾與頭發(fā)夾在了一起。

    唇釉是正紅色，和著絲巾純正的黑，襯得她膚白如雪。

    前天肖鈺一時興起，說要去靈山島聽海。

    于是劉薇買來了最早的機票，陪她來了青島。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到碼頭來，打算乘船去海島。

    只可惜準(zhǔn)備不充分，劉薇只看了沒及時更新信息的官網(wǎng)，沒有提前打電話確認(rèn)，以至于，兩人到了碼頭才知道唯一一班前往靈山島的客輪八點半才發(fā)船。

    劉薇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助理，害得肖鈺要多吹一個小時冷風(fēng)。

    肖鈺試圖安慰她，劉薇的內(nèi)疚卻并沒有因此減少。

    她對自己的要求太嚴(yán)苛，肖鈺想，這個時候劉薇或許正皺著眉頭四下張望，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幫助她御寒的東西。

    事實上劉薇也的確這么做了。并且，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目標(biāo)物——一輛緩緩駛?cè)敕e米崖港停車處的大巴車。

    “又來了一隊人，好像是個旅行團！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問一問他們能不能借一條披肩或是一件外套給我。”

    非常天真的假設(shè)，以及沒有意義的行為，肖鈺想。卻沒有阻止——做些什么或許會減輕她的內(nèi)疚。

    她沒想到劉薇真的借到了。

    等到光裸的脖子被一團羊毛質(zhì)地的織物溫柔圍繞，暖意一點一點綿延開去，最后爬滿整個身體。

    這一年來，肖鈺的嗅覺一天比一天敏銳。她聞到圍巾上溫和的草木香氣，混雜著海洋的清冽，以及，淡淡的刮胡水氣味。

    男人的圍巾。

    織料觸感極佳，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想來質(zhì)地很好。

    肖鈺心里隱隱猜測，圍巾主人或許脾氣溫和，有禮講究，是個有涵養(yǎng)的先生。

    應(yīng)該不是毛頭小伙，起碼三十歲。

    肖鈺有時候會愛上這樣“認(rèn)識”一個人的方式，通過聽覺、嗅覺、觸覺……甚至是味覺。

    “不冷了吧？”劉薇有一些喘，想來是借到了圍巾就立刻跑了過來。

    “嗯?！?/br>
    “那就好！”如釋重負(fù)的聲音。

    不等肖鈺開口詢問圍巾的來歷，劉薇已經(jīng)解釋起來。

    “不是旅行團，是本地的一群大學(xué)生團隊，海洋科學(xué)專業(yè)，說是要去靈山島實踐考察！”

    “這圍巾是大學(xué)生的？”

    推斷錯誤，竟然是個年輕人？肖鈺不禁蹙眉。

    “不不，圍巾是他們帶隊老師的?！眲⑥钡?，又補充，“他姓談，三十出頭吧，看著很有氣質(zhì)，挺帥的?！?/br>
    這才對嘛。肖鈺微笑，有點得意。

    沒一會兒，伴隨著越來越響亮的嬉笑聲，那隊大學(xué)生往碼頭走來。二十多人，說話帶笑，走路帶風(fēng)，風(fēng)里都飛揚著青春氣息。

    “沒想到這破天還有來旅游的人？”

    “嘩，那個女的穿好少！怪不得要借衣服圍巾……嘖嘖，不作死就不會死。”

    “漂亮jiejie身材好好哦，腳踝真性感！”

    “哎哎，你看到她眼睛上綁的東西了嗎？她——是不是看不見啊?！?/br>
    “真的耶，這么好看一人，好可惜啊……這樣怎么旅游啊，全靠聽嗎？莉莉，我們部這期公眾號文章還沒著落，好想采訪采訪她……”

    “要采訪也是你去，我可不敢。雖然不歧視吧，但我見了這種人總是有點怕，她們大多脾氣古怪的，沒準(zhǔn)覺得你把她當(dāng)瞎子看還要生你氣呢?！?/br>
    盡管他們刻意壓低了議論的聲音，肖鈺仍然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沒說什么。

    劉薇眼尖，看見圍巾的正主走過來，連忙揚聲道：“剛剛匆忙來送圍巾，忘了謝謝你！”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說不用客氣。

    聲音像電流，從耳中爬進心里，酥酥麻麻。

    肖鈺因那把好嗓子，忍不住抬頭去望——不過是個下意識動作，多年的習(xí)慣她總是改不過來。

    她同他搭話，打算多聽幾句：“你是大學(xué)老師？”

    “我不是?！?/br>
    談徹低頭望著肖鈺，聲音里倒是沒有半點對待“特殊人群”的“特別憐憫”。

    他說：“我是這些孩子們的師兄。受人托付，幫忙帶隊?！?/br>
    “談博士是我們學(xué)校的杰出校友，能請到他來也是我們班孩子的榮幸。”

    一個年輕的女聲有些莽撞地插進來，肖鈺又聽了幾句，知道她是這個班的輔導(dǎo)員。

    呵，海洋科學(xué)專業(yè)，還是個博士……這些信息串在一起，讓肖鈺想起一個人來。

    談徹有些怔，不知道那個女人想起了什么，他見她突然笑了一下。

    左邊唇角彎起一個弧度，頰邊漾起一個小巧的梨渦……這讓談徹覺得有些眼熟。

    “我叫談徹。”

    談徹主動打破沉默，對著肖鈺說。

    “談徹？”

    肖鈺失笑。

    怎么說呢，出來旅游遇見素未蒙面的前未婚夫，這概率，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