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晏清(1)
何清打開門,將垃圾袋放在門外,準備下午出去再扔,一抬眼,卻見對門有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正插入鑰匙,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不對,又抽出。 大概是太久沒回來,一串相似的鑰匙里,已分不清是哪把。 他太過專注,她開門的動靜,也沒打擾到他。 何清彎了彎唇,說:“晏叔,你回來了啊?!?/br> 男人動作一頓,轉(zhuǎn)過身,“放假了?” “嗯?!焙吻灏脒吷碜右兄T框,看他。 余海晏穿著黑色短款羽絨服,牛仔褲,腳邊是一個黑色行李箱。瘦了點,黑了點,頭發(fā)理得精短,顯得臉的輪廓更明顯,更立體。 好久未見,叫人生出恍惚感。像這個人是上輩子認識的。 明明也常常通過電視、手機看他。 何清倚在背后的手,蹭了蹭墻,問他:“家里燉了紅棗燉雞,晏叔你吃點不?” 寒冬里,能喝碗熱騰騰的雞湯,自是舒服至極的。余海晏欣然應允:“等我回家放下行李?!?/br> “好?!焙吻逍Γ叱鰜?,“晏叔,我?guī)湍汩_門吧?!?/br> 他無奈一笑,將鑰匙遞給她。 余家一直空置著,何家擁有把鑰匙,方便看管。何清有時和爸媽吵架,就跑去他家躲著。次數(shù)多了之后,父母摸清她的路數(shù)了,輕易就逮著她。但她仍是會時不時來他家里,掃掃地,給花盆澆澆水。 何清開了門,把鑰匙遞還回去:“晏叔,這次回來待幾天?” “一個星期吧?!?/br> “這么久?”何清驚訝。他現(xiàn)在正值事業(yè)發(fā)展期,通告不斷,去年一整年,何清也就在電視上看到過他。 一周假期,真是難得。 “腿摔了,正好養(yǎng)養(yǎng)?!庇嗪j虙吡搜畚輧?nèi),挺干凈,是不定期打掃的結果。他沒換鞋,行李放在玄關邊,又退了出來。 何清和他走進自己家,盯著他的腳看,“嚴重嗎?” “還有點跛,過一陣就沒事了?!彼p描淡寫地帶過去,聽見廚房傳來的“咻咻”聲,隨即是濃郁的香氣,“好香?!?/br> 拍戲受傷是常事,余海晏又沒父母親關心他,日子過得糙,生活上難免有諸多照顧不到自己的地方。何清母親常嘮叨他,說他小時候,長得俊俏,沒少招院里姑娘大媽大嬸喜歡,沒想到還真成了明星,最后感嘆,世事難料啊。 余海晏讀高中時,父母車禍去世,后來是何清父母照顧他,待他如生身兒子。他記在心里,畢業(yè)后,逢年過節(jié),都送上好酒好禮。連何清也有大紅包領。 前兩年,他拍了部《定疆》,古風動作電影,大爆之后,妖邪深情,卻也殺伐果決的將軍形象,吸引了大票女粉絲。算是紅了。 何清好友許檸檸知道他是她鄰居后,硬是纏著她,讓她要張簽名照。之前一直沒機會,他現(xiàn)在回來,何清想起這事,一時躊躇,該如何向他開口。倒不是怕他不會給。 何清關了火,用抹布包著高壓鍋的柄,從灶上端下來。余海晏洗了手,幫她揭開鍋蓋。蒸汽霎時沖上來。 何清呆愣著沒動,余海晏眼疾手快,拉著她往后一扯,讓她免于被燙。 “傻站著干什么?” 何清吐吐舌。 瓷碗被何清擱在一邊,他盛了兩碗,端上桌。 余海晏嘗了口,又鮮又甜。紅棗燉爛了,味道都融進了湯和rou里。 “晏叔?!焙吻逋兄掳汀?/br> “嗯?” “我?guī)讱q認識你的?六歲,還是七歲?” 余海晏抽張紙巾,吐了紅棗核,抬眼看她:“問這個做什么?” 何清囁嚅:“就問一下……” “六歲?!?/br> 那時他剛搬來,她小學第一天上學,他卻是叼著個饅頭,攥了本單詞本,急忙出門,去乘公交。 何母牽著她的手,準備送她去學校。她頭上編著辮,穿著粉色裙子,連圓頭皮鞋也是粉的。 正好碰上,何母晃了晃她的手:“清清,叫哥哥?!?/br> 何清大眼睛瞅著他,笑出小酒窩,“哥哥好?!?/br> 他瞥她一眼,潦草點頭。 …… 她小學跳了一級,現(xiàn)在都十六了。 回憶是件可怕的事,這么一想,就感覺時間過得飛快。 何清跑回房間,從課本里扯出照片,連帶著馬克筆,一起給他,臉上堆著笑:“都十年交情了,晏叔,你給我簽個名唄?!?/br> 余海晏舀了勺湯,慢慢地抿著,見狀,稍稍放下調(diào)羹,斜眼瞅她,“幫別人要的還是你要?”原來是有事相求,才打出感情牌。 《定疆》劇照,專門用以簽字的金屬色筆,有備而來啊。 “有區(qū)別嗎?” 他轉(zhuǎn)過眼,繼續(xù)喝湯,“只給你簽。別人就算了?!?/br> 何清摸摸鼻頭,“就當給我簽唄。” “拿來吧?!庇嗪j绦α耍凹热荒氵@么說,那我只能當做不知道咯。” 何清忙遞去,他三兩筆簽了。龍飛鳳舞的名字,和他教她寫作業(yè)時的字跡渾然不同。 放下筆時,他問:“學習怎么樣?” “忙?!焙吻逡话櫛穷^,“寒假才十來天假?!?/br> “明年六月就高考了。快了?!?/br> 何清重新坐下,晃著腿,看他。 余海晏坐得脊背挺直,手腕輕搭在桌子邊沿。手旁,是張餐紙墊著的吃得干凈的雞骨頭、棗核。 鏡頭里、鏡頭外,年輕、年長,他永遠身形筆正。 “那晏叔,你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都說成家立業(yè),這業(yè)也立了,家庭呢?”何清有些緊張。他平常與他們聯(lián)絡,從不會提私人感情。他作風低調(diào),從未鬧過緋聞,但這不代表他沒有心儀之人。 “催婚了?”余海晏喝凈湯,放下調(diào)羹,“八字還沒一撇呢?!?/br> 他這么一說,何清倒安心了:沒有就好。 * 中午,何清做了飯,和他一塊吃完,下午他回自己家午睡,何清和許檸檸發(fā)消息,說簽名拿到了。 許檸檸立馬call來,屋里安靜,鈴響得嚇人,何清差點按錯。 許檸檸說:“你在家吧?燕燕是不是在隔壁?” 何清知道此燕非彼晏,是“燕窩”們對余海晏的昵稱。 “在午睡吧。” 許檸檸激動了:“啊啊?。∥乙^來?!?/br> 何清有點猶豫,她認識他那么多年,知道他不喜歡被人打擾睡眠:“不太好吧。人家還在睡覺……” 許檸檸一秒矜持:“我只是來找你要簽名的,我知道燕燕喜歡清靜。” 也是。 她都忘記許檸檸是余海晏的忠實粉了。 余海晏粉絲素質(zhì)都高,只安靜地給偶像應援、刷榜,從不鬧事。就算有黑粉,也掀不起什么浪,粉絲控評能力一級強。 兩家相距并不遠,許檸檸很快過來,何清給她筆和照片,許檸檸開心后,又扼腕:“燕燕就在五米之外,我卻見不到。唉?!?/br> 何清知道她見偶像心切,不由心軟:“他要休假一周,有機會再過來吧,我可以讓你躲在房間里,悄悄看他一眼?!?/br> 許檸檸一拍掌,“說起休假,之前聽說他拍廣告,掉威亞下來時,因為cao作原因,讓他傷了腳,在醫(yī)院住了段時間,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樣了?!?/br> 何清想了下他走路的樣子,不順暢是真,但確實不嚴重,“應該快好了?!?/br> 許檸檸一拍何清的肩:“清清,我偶像就交給你了?!?/br> 何清不吱聲。 將近兩千萬粉的心肝……交給她了……壓力好大啊…… 許檸檸走后,何清開始寫卷子,可始終靜不下心。她咬著筆桿,字一個個地蹦進眼底,卻無法串聯(lián)成句。 心神輕飄飄的,飛走,穿過墻。 他是平躺,還是側(cè)躺;手搭在額上,還是腹上? 心緒被拉回來,又像韁繩沒系緊的馬,再度跑走。 最后,她丟了筆,拉開電視機下柜子的抽屜,找到余海晏家門鑰匙,躡手躡腳開了門,又關上。 飛快下樓扔了垃圾袋,上樓。 等摸進他家了,才想起,沒帶自家鑰匙。 笨死了。她忍不住捶頭。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臥室門半合著,何清透過門縫,看見余海晏睡著的樣子。 他只脫了羽絨服,面朝門口,擁著半邊被子,頭發(fā)已經(jīng)睡得亂了。卻不顯頹唐,反而像是……透出消沉風流的少爺。 她想起許檸檸說的那句。 初始時,一向鬧騰的何清,在他面前,總是恭默守靜。 她太聒噪,他會輕輕擰眉,面露不耐。但出于禮貌,他不會出言訓斥。 相熟后,對于她,他多了幾分包容、寵溺,實在煩了,伸出手,輕輕彈她額頭,以示警告。 余海晏家里永遠沒有超過七十分貝的聲音。 他們一家都是喜靜之人。 余海晏偶爾惹母親生氣,她也是輕聲輕氣地罵他:“你真是……氣死我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她來按何家門鈴,語氣也是柔柔的:“做了點南瓜餅,送來給你們吃?!?/br> 這些,是何母與何清說的。 那時她年紀小,只記得余母是個溫柔的女人。 以前他高三,只有寒假有幾天能睡個晚覺,何清起得早,喜歡溜進他房間,撓他癢,叫他去她家吃飯。他總抓著她的手,犯困又無奈,回過神來,抱她上床,也撓她。何清咯咯笑著倒下,邊躲他,邊討?zhàn)埖亟嘘淌濉?/br> 其實余海晏也只大她十來歲,不過因為何清年幼,見到年長許多的,一律叫叔叔阿姨,還被母親指責過不會說話……后來也一直改不了口。 何清想像小時候那樣,去撓他癢,但母親跟她說,大了,要懂得避諱。 畢竟她還是個姑娘,而余海晏也是個成年男人了。 按著的門把,一不小心脫手,發(fā)出一聲響。 何清緊張地看著余海晏,他皺了皺眉,似乎要醒……何清轉(zhuǎn)身準備跑,身后的男人卻開口叫她:“清清?” ———————————— 很長,十幾章?,旣愄K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