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刀
姜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整晚,久久睡不著,手搖著長耳兔玩偶上的耳朵,左拉拉,右扯扯,心煩意亂。 她是很喜歡林淵,想到要分開,心情就像被一片爛葉被人用腳踩得咯吱作響。 但……僅僅是喜歡,就要放棄在學(xué)校容易觸手可及的機(jī)會,放棄閨蜜去另一個陌生的國家,毫無人脈,還得額外去考托福,換到手的值嗎? 她沒辦法輕易結(jié)交新朋友和人打熟,所以去了美國,世界里真的只有他了。 一直黏著會讓人受不了吧? 他有自己的空間,像今天晚上的聚會一樣。 唉。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心平氣和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體會到手忙腳亂,她斟酌著,在天空即將吐肚白時,才睡下。 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姜糖關(guān)好燈離開家時,出乎意料的在小區(qū)門口見到林淵,他站在不斷趕路的人中間,高瘦,硬挺,在畫面里有些突兀。 她小跑過去,嘴里哈出了白氣,“你怎么不進(jìn)去找我?” 林淵摸著她的手,冰涼涼的。 “反正你都要出來?!?/br> 見他面色不太好,眼窩微深,眼睛里的紅血絲有些明顯,湊近聞了聞,還有nongnong的煙味。 林淵送她去上學(xué),這次沒賴床,時間還算充裕,兩人可以慢慢地走在路上,不用跑。 姜糖扯著他的衣角,“你是不是熬夜了?!?/br> “你吃早餐了嗎?” “昨天聚會太累了?” 林淵半闔著眼,沒說話,聽到她溫溫軟軟的聲音,心底里難免冒出熬了一宿的無名火。 說了這么多,卻沒有一句他想聽的。 姜糖見他不吭聲,捂緊了帽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放進(jìn)他的外套口袋里,很緊著他的大步子。 手心的觸碰簡直讓他快撐不住,想要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告訴他學(xué)校的安排,是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另一個理智的聲音又在提醒他,不可以胡亂揣測。她選擇什么他都應(yīng)該尊重她,不能發(fā)脾氣。 一直到門口。 林淵從后邊推了她一把,“進(jìn)去吧?!?/br> “你不進(jìn)去嗎?” 他搖頭,“下午再來接你?!?/br> 姜糖拉住他,蹩眉道:“林淵,你可以少喝點酒嗎?” 林淵頓了頓,眸光在她身上轉(zhuǎn)轉(zhuǎn),道:“好?!?/br> “煙也別抽了好嗎?”她溫柔道:“對身體不好。” 他道:“好?!?/br> 你說什么都可以。 那么你能不能也考慮選擇一下我? 幾乎要從心里冒出來的話,被他強(qiáng)行地壓下,胸腔悶悶的,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讓他非常暴躁。 在快要對她發(fā)火時,他沉聲道:“快進(jìn)去?!?/br> …… 姜糖的心里其實有了答案。 但在之前依舊需要確認(rèn)一遍,她上午趁著課間偷偷給姜夢熹打了電話,都沒有接,到了下午第二節(jié)下課,總算通了。 是助理接的,聽清楚她的意思后,便道:“我會跟夢姐說的,你放心,糖糖,只要是你選擇的,她都會同意的?!?/br> 姜糖這才安心。 剛出洗手間,有人告訴她“主任辦公室找?!?/br> 姜糖疑惑,什么事需要驚動主任來找她?最近有林淵在中間警告,她和艾薇井水不犯河水,也未起爭端。 她一路進(jìn)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主任的臉色并不好看。 他開門見山直接問:“姜同學(xué),你最近和林淵走的很近?” 姜糖被問得猝不及防,不是很想隱瞞,便點了點頭。 “你們在談戀愛?” “……”她安靜了一下。 主任生氣道:“你怎么能不知輕重呢!在這種關(guān)鍵時期,高中時間有多寶貝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違紀(jì)通告十篇有八篇全靠他貢獻(xiàn)!學(xué)校貼吧上都記錄著你們的動態(tài),姜糖,你是我們這屆的好苗子,為什么這么不自愛呢?他就是一個虛有其表的垃圾!” “主任,”姜糖開口,“我清楚他是什么人,雖然沒那么好,但也沒你想得那么壞。你要罵就罵我好了,就不要背后指責(zé)他?!?/br> “你還幫他說話?”主任眼里根本容不得沙,“你就是被他騙了,他現(xiàn)在倒好,直接一走了之,接下來你怎么辦?還想頂著時差跟他談戀愛?說句不好聽的,他那種性格,肯定回頭就找了別人,你又打算花多長時間走出失戀?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競爭名額?我很看重你的!” 一字一句,無法反駁。 不可否認(rèn),主任講的這些,都是大多數(shù)人會面臨到的問題,姜糖深呼出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道:“那主任你打算替我考試嗎?” “你說什么?” “你看重我,我很感謝,”她慢慢道:“但是我不想你過多地干涉我,你替我分析了這么多,可你又不是我的腦子,沒辦法替我考試,也沒辦法替我談戀愛,所以……有些話,就請你別說了。” 主任重重地把水杯往桌上一拍。 第一次有人敢這么理直氣壯地和他頂嘴! 早戀還敢這么大言不慚地咄咄逼人! 簡直是要造反! 在心里暗罵了林淵一百句不是,他滿是怒火道:“荒唐至極!姜糖,我沒想到你這么執(zhí)迷不悟,你愧對學(xué)校對你的重視!” 姜糖低下頭,不發(fā)一言了。 “既然如此,”主任被她氣得胸口疼,“你也不需要什么保送名額了,我會撤掉你的名字,等你哪天想清楚了再考慮!” 姜糖迷迷糊糊地從辦公室里出來,臉還因為和主任抬杠而有些發(fā)燙,短短幾句話,天知道她是用什么勇氣說出來的,幾乎要抽調(diào)了她身上的力氣。 沮喪。 主動放棄和被人踢出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長這么大,還沒被人從碗里奪走過什么東西,她抿著嘴角,事后回味過來,有點想哭。 她抹了抹眼角,站在原地平復(fù)心情。 思維漸漸恢復(fù)往常,吸了吸鼻子開始鎮(zhèn)定思考……為什么早不發(fā)現(xiàn),晚不發(fā)現(xiàn),卻在這種節(jié)骨眼里被發(fā)現(xiàn),主任平時都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八卦貼吧存在,比起他無意中看到,更像是被人舉報。 姜糖郁氣層層,會是誰? 對面校長室的門被打開,她走開幾步,又被叫住,熟悉到不行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手更是絲毫沒顧忌地摸上她的臉。 “怎么了?”林淵問,指腹間在她臉上能蹭到一點水光,眼角因為被擦過而顯得稍紅,他眉頭擰起,還想多問什么。 她卻道:“主任把我從保送名單撤下來了?!?/br> 話到嘴邊,他又沉沉頓住。 “很難過?” 是因為想要留下來才覺得難過嗎? 她點點頭,“憑什么,你又沒影響我學(xué)習(xí),我也沒退步……” 想要安慰卻又覺得話不從心。 林淵從她的口袋里拿出紙巾,幫她擦了擦,“不高興的話,不如我們就逃課吧?!?/br> 姜糖茫然地望著他,心底里的那一層叛逆被跟著誘哄出來。 反正……長久以來守規(guī)矩也沒換到什么理解。 既然乖乖地表面被撕開了個洞,那不如再大一點? 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好?!?/br> * 姜糖拉著林淵去了她經(jīng)常去的書店。 林淵不學(xué)無術(shù),也就英語過關(guān),看著一排排的參考資料,只覺得頭痛,平時根本不會踏入的地方竟然會在離開前進(jìn)來。 如果在之前,他可能還會因為有她陪著而覺得有趣。 但此刻,他看著花花綠綠的練習(xí)冊,只覺得心像被鈍刀一下下地劃過。 這算什么。 通過這種方式暗示他? 林淵跟在她后邊,像沉默而又忠實的守護(hù)者,勉強(qiáng)維持著平靜的表面,殊不知冰山已經(jīng)崩塌。 無法容忍。 他抓住她的手決議讓她離開這個地方。 “等一下?!?/br> 姜糖輕輕地叫住他,手在他僵直的背上拍拍,“我還沒拿書?!?/br> 拿個屁! 他幾乎要爆發(fā)。 林淵陰翳地看著她踮起腳,努力去夠最頂上的書,他狠下心沒去幫她,更是希望她拿不到。 一秒,兩秒,三秒。 她抓住書的一角,取了下來。 “好了,”她拍拍參考書,露出明媚的笑容,遞給他,“買完單就可以走啦?!?/br> 礙眼的書在他面前翻來覆,他不想去接,只是用目光緩緩一掃,琢磨著該怎么丟掉,倏然眉毛一揚。 厚重的詞匯詞典,上面赫然印著托福必備四個大字。 “……” 來不及宣發(fā)的情緒瞬間散掉不見,折磨了他很久很久的那把凌遲的刀也總算沒落下。 * 雖然今天很倒霉 但我還是早早地更新啦~ 有豬嗎有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