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吵架永動機被拖走，喧鬧逐漸隱去，樓道恢復(fù)了該有的寧靜。

    東南角的房間兩面環(huán)窗，清澈通透，暖洋洋的天光從窗格中傾瀉進(jìn)來，在兩張桌面上鋪開。另一面的墻前排列著整齊的鐵皮書柜，卻顯然裝不下這里主人的物品，文件盒與厚厚的書本將柜頂與天花板間的縫隙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見縫插針的矮柜也全都塞滿了書，大大小小的解剖學(xué)模型錯落在其間，一旁的移動白板翻轉(zhuǎn)了一半，像是時間暫停似的，朝上的一面還留著上次小會的討論筆記。

    這種充實到溢出來的氣氛，令冒失倉促跑來的人感到格格不入。

    甚至莫名羞愧。

    何寧粵眼看著她惆悵，略一沉吟后，在轉(zhuǎn)椅上側(cè)過身。

    “來視察了？”

    李藍(lán)闕靠在門口的茶水臺邊，翻個白眼，悶悶地不接他的話茬，卻將他迅速關(guān)閉瀏覽器的動作默默記在了心里。

    “你前女友給你的?！?/br>
    她說著將手里的物品遞出去，雙腳卻寸步?jīng)]動，就等他來拿。

    就在十分鐘前，她才從雞犬不寧中脫身，就遇見了慕老師同俞漫雙雙走出電梯。前者微怔一下，然后無奈歉笑，熟練攔下了吵得面紅耳赤的岳融；后者則熱情地向她打了招呼，懇請她幫個小忙。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仔細(xì)看這位jiejie——果真胸很大。

    何寧粵迎著兩只炯炯的眼眸，鋒利沉重，明明從沒做過虧心事，但又有些招架不住。

    視線移在她手上打了幾轉(zhuǎn)，他確認(rèn)自己從沒有過日記本這種東西。

    還有密碼鎖？

    真夠復(fù)古的。

    他接過來，簡單翻看了外觀，便塞進(jìn)了桌面上一排豎立筆記本的末尾。

    金色的書立彎折的角度又小了幾分，在陽光下閃了一閃。

    奇怪……

    “你不好奇嗎？”

    李藍(lán)闕見他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不禁問出了口。問完又覺得多此一舉，好像自己比他還在意一樣。

    “鎖著還好奇什么？”

    何寧粵懶懶地坐回轉(zhuǎn)椅，右手搭在桌邊，食指屈起輕敲桌面，長得無處安放似的閑不下來。

    沒有戒指。

    她撇撇嘴。

    “鎖著才好奇啊……”

    他將她的忸怩納入眼底，心想她就差把“我想看”叁個字寫在臉上了。

    “抽屜里有尖嘴鉗，”他指著她身旁的茶臺，又將日記本抽出來放倒，推至桌沿，“看完不要告訴我內(nèi)容?！?/br>
    壓在深色皮革封面上的左手，無名指上沒有一絲裝飾的銀環(huán)，竟然與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似乎太陽都變了角度，從腳邊的地板上偷偷溜走，李藍(lán)闕這才突然被清嗓子的聲音驚醒。

    她驀然回神，發(fā)覺舅舅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一副看穿卻不想點透的表情。

    “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

    何寧粵記起一大早岳融從門口經(jīng)過了十幾次，來來回回神神叨叨?？催@個小丫頭呆滯的眼神，大概又被灌輸了些奇怪的消息。

    “沒什么……”

    李藍(lán)闕低頭，勺子在深盤里畫著圈。對共進(jìn)午餐的期待似乎遇到了后浪，更加洶涌的心情撲來，面前的濃湯都不香了。

    欲言又止，反復(fù)幾次。她終于還是沒能忍住。

    “你……”

    “嗯。”

    端上桌的一道菜短暫介入了對話，又迅速融入背景。帶子微焦的切面上，魚籽隨之晃動。

    “……你戴了戒指?！?/br>
    “嗯。”

    “是……咳咳……”  聽舅舅承認(rèn)得如此坦然，李藍(lán)闕嘟起唇，試試探探含糊不清，“是因為我嗎？”

    何寧粵作勢思索一番。

    “嗯，主要是因為我不想在約炮之后，被人要求負(fù)責(zé)?！?/br>
    他摸一下鼻尖，揚起的右眉帶著一本正經(jīng)的輕佻。

    又來了。

    李藍(lán)闕又氣又想笑。

    “我的呢？”

    她才不信他的鬼話，直直地伸出手，將掌心攤在他面前。

    兩個人，一個目光灼灼，滿眼期待，一個避重就輕，漫不經(jīng)心。

    “沒有，”何寧粵果斷拍開她的手，“你才幾歲?！?/br>
    這屬于他心血來潮的自我要求。畢竟有些覺悟一個人承擔(dān)就足夠了。

    可李藍(lán)闕不甘心，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他卻又在擅作主張。

    “你說我一百歲了?！彼捎浀们迩宄?/br>
    何寧粵見她理直氣壯，一時語塞。沒成想竟被她搬起自己丟的石頭砸了回來。

    “你以后叫李能闕吧?！?/br>
    他端起水杯，將被打敗的表情藏在了玻璃后面。

    窗外銀杏金燦燦的，成對矗立在道邊，依偎搖擺。

    “那個是交換日記?！?/br>
    “嗯？”

    李藍(lán)闕摸著快要撐破的肚皮，慢吞吞地踩著落葉，從后面看像只散著步的小企鵝。

    “俞漫姐說那是她和我姐初中時候的交換日記，讓你有機會就轉(zhuǎn)交一下。”

    她回頭找到舅舅，本打算確認(rèn)他的面無表情后便將這個話題作罷，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陰云。

    “好?！?/br>
    他說“好”，沒有敷衍。

    李藍(lán)闕意識到，對他來說，與過去有關(guān)的事依舊沉重。墨藍(lán)色的風(fēng)衣下擺，在襲來的暖風(fēng)中起伏，像他突如其來的心緒波動。她能感覺得到。

    “你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何寧粵岔開了話題，停在原地的他雙手離開口袋，背到了身后。

    她的生日早就過了好嗎。

    與舅舅面對面倒退行走的李藍(lán)闕也停下來。

    “啊，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時候？”

    她似乎也從沒在意過。

    馬路對面，幾名結(jié)伴而行的女生路過，不約而同地注意過來。先是驚訝，然后嘆羨又滿足地簇?fù)硪粓F。

    兩個人面面相覷，何寧粵搖搖頭，嘆著氣，眼角里是柔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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