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墜入深淵的？

    伊安開始去努力回憶。

    回憶那個他生長的國度，回憶那一座古城，回憶他在教廷里經(jīng)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回憶他是怎樣一步步登上圣靈塔的。

    他變成了一只雪鴿，重返了兩年前的西林。

    第128章

    伊安對這個世界最初的記憶, 就來自西林古城里的鐘聲和和煦的陽光。

    這一座古皇城坐落于大陸的西海灣, 亞熱帶海洋性氣候讓這里四季分明，陽光燦爛。

    一座座恢宏的教堂，修道院沿著山脈修建而起。不論是教廷建筑，還是民居, 一萬多年來，都保持著傳統(tǒng)的建筑風(fēng)格。

    雖然掌握著人類社會里最先進(jìn)的科技，西林的古皇城依舊顯得古老而原始。

    這里沒有空軌和懸浮車, 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貼著地面行駛。因?yàn)榘凑战塘x, 那些在空中橫沖直撞的機(jī)械產(chǎn)品會驚動神靈。

    這里的街道上也難見酷炫的高科技產(chǎn)物，連全息廣告牌都不多。因?yàn)榻掏⒄J(rèn)為, 這些眩目浮華之物會干擾人們修行的心思。

    古城里的主要居民是教士, 世民在這里大多擔(dān)任著服務(wù)性的職務(wù), 例如侍衛(wèi)、仆從、小商販，或者醫(yī)護(hù)人員。

    時光在古城里的腳步走得特別特別慢。外界飛速發(fā)展，瞬息萬變的時候，古城卻仿佛還停留在萬年以前。

    這里富饒，安寧，千萬年來，戰(zhàn)火還從未燒進(jìn)過西林古城里。

    這里的人民也從不知饑荒和瘟疫, 他們自己世世代代都沐浴在最純凈的圣光之下而驕傲。西林教廷國是非移民國家，本國人民也幾乎從不往外遷徙。

    就連教士們也和外面的有所不同。他們謙恭、謹(jǐn)慎，至少從言行上看，他們都無比端方而虔誠。

    雪鴿在鐘聲中飛翔, 它們是這座城里唯一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穿梭的靈魂。從居民區(qū)，到教皇宮殿，從大教堂，到高高聳立的圣靈塔，幾乎沒有它們不能到達(dá)的地方。

    悠揚(yáng)恢宏的唱經(jīng)聲中，伊安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長睡袍，赤著雙足，走在鋪滿碎石的路上。

    此時的西林中心城已入秋，涼風(fēng)蕭蕭，從晴朗的高空俯沖而下，灌入了圣光大教堂的大門里。

    從門口鋪到位于圣光架下的圣池前的石子路，由星云石組成。它們被刻意打磨成了棱角尖銳的三角體，顆粒粗大。

    伊安雙手握著圣光架，低垂著頭，清俊的臉上神情出奇地寧靜祥和。

    他一步步穩(wěn)穩(wěn)地走過來，足底的肌膚很快就被劃出了細(xì)細(xì)的血痕，在身后的石子路上留下了模糊的印記。

    兩旁的坐席里，大半個教廷的高層都在座，神色各異，目送著這個黑發(fā)年輕人走向圣池。

    “圣主，賦予我崇高的權(quán)利，來主持這一場神圣的儀式……”教皇阿方索二世站在圣池邊，皇袍華麗，莊重威嚴(yán)。

    伊安將血淋淋的腳邁進(jìn)了圣池里。

    池水冰涼浸骨，沒過他的膝蓋。他絲毫不為所動，繼而跪了下去，半個身子都浸泡在了水里。

    “我們以博大的胸襟，和無限的悲憫，歡迎同伴重新回到了圣光的庇佑之下……”

    兩名圣童各自手持銀盆，舀起圣水，從伊安頭頂澆下。

    伊安閉上了眼。

    “愿圣水清洗掉他身上來自俗世的塵埃和欲念，愿他的欲望和心靈都能重歸純潔……”

    “吾神圣的主，吾之永恒的光明，”這位黑發(fā)青年清朗溫潤的嗓音聽著十分悅耳，卻又十分冷漠且堅(jiān)毅，“請您原諒我這個迷途的白鴿，原諒我的過去……”

    “我曾背棄了您教義里的教誨，破了戒律。我曾沒有經(jīng)受住世俗的考驗(yàn)，沉迷于欲望和權(quán)力……我試圖抗拒萊昂納多三世的誘惑，但是我一次次失敗?！?/br>
    圣童不斷地舀水澆在伊安頭上。他很快全身濕透，單薄的睡袍貼著清瘦的身軀，呈半透明狀。那潔白的肌膚，和美好的線條一覽無余。

    坐席里好幾位主教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現(xiàn)在，我清醒了。他只是想得到我的身體和順從，那些欲念和歡愉只是短暫的放縱。我如今沖破了阻礙，逃回到了您的身邊。我請您幫助我，擺脫這段黑暗，重新和圣光融為一體?！?/br>
    伊安被凍得發(fā)紫的嘴唇吻了吻圣光架，將它高舉起來，朝向金色的玻璃彩窗。

    “我慈悲的神，我在此立下誓言：我將畢生遵守教義，全身心侍奉在您的階下。我將以我的特殊能力為您效勞，將您的教義和光芒傳播到世間每一個角落?！?/br>
    “我將自己徹底祭獻(xiàn)給您。將以我卑微的身軀，孕育您需要的圣子！”

    在座的高層教士們中起了一陣sao動。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會有這么一句誓言，但是終于聽到伊安·米切爾親口說了出來，又有所不同。

    夏利大主教就站在教皇身后。他緊繃著的眉頭終于略微舒緩，望著伊安的目光，幾乎充滿了真心的慈愛。

    伊安赤裸地從池子里走了出來，站在圣壇之上。

    教皇的祝祭詞中，夏利和另外一名大主教親自手持著一件猩紅法袍，披在了伊安止不住發(fā)抖的肩上。

    “伊安·米切爾，從現(xiàn)在起，你將受紅衣大主教戒?！卑⒎剿鞫缹⒁豁敿t色的小方帽戴在了伊安濕透的黑發(fā)上。

    伊安單膝跪下，親吻著教皇的法戒。

    *

    “你知道他們怎么議論你嗎，伊安？”

    陽光滿盈的官邸庭院里，夏利大主教正用一種特制的、混了酥油和rou末的面包屑在喂鴿子。

    “說我如何無恥？”伊安一臉無精打采，“說我進(jìn)入了俗世里就暈了頭，被外面的男人玩弄過后才知道后悔。于是仗著能生孩子，又恬不知恥地跑回來，求教廷接納？”

    伊安正站在屋檐下，正曬著太陽，汲取點(diǎn)溫暖。他已又重新收拾過，黑發(fā)已干了，猩紅法袍端正地穿在身上。

    這身法袍的款式同主教的大致相似，只是袖子更加寬大，身后衣擺更長。端正站立的時候，顯得更加高貴莊嚴(yán)。而走動起來，長袍款擺，氣勢也更加醒目。

    夏利大主教呵呵笑著，將手中最后一點(diǎn)面包屑拍落。

    雪鴿們落了一地，白絨絨的毛球們簇?cái)D著，爭相搶食。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紅衣大主教！”夏利笑得十分自豪，仿佛真的是一位慈愛的長輩，“你還不到三十四歲，就已經(jīng)是一名紅衣大主教了，孩子。在你之前，最年輕的紅衣大主教，受戒時已五十來歲了。”

    “這一切全仰賴您的提拔，大主教?！币涟驳痛怪^，面孔依舊蒼白，唇色淺淡，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寒冷中徹底恢復(fù)過來。

    “我知道自己的名聲是沒什么可救的了?！币涟舱f著，“我和萊昂納多皇帝的緋聞，早傳遍了整個巨鯨座。他們并不信服我……”

    “勝利者不用在乎失敗者的非議。”夏利溫和地打斷了伊安的話，“你是我的接班人，也是圣主欽點(diǎn)的圣子。你的身體還將會孕育下一任圣子。等我繼任教皇后，你就會是這個教廷國里的皇太子。這不比給皇帝做情人要更加好嗎？”

    “當(dāng)然，大主教！”伊安冷靜道，“我固然對萊昂有感情，但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自己的理想。如果說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讓我領(lǐng)悟了什么，那就是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犯一個大錯：我本該擁有更加尊貴的身份，而不是被他藏在深宮里，存在的意義不過是供他取樂?！?/br>
    “你能有這個覺悟，我非常欣慰。”夏利握住了伊安依舊冰涼的手，慈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過你也要記住，我們需要你和黑暗哨兵生下后代。擁有你的基因的孩子，才能繼續(xù)掌控圣主。這不僅僅關(guān)系到你將來的發(fā)展，更關(guān)系到教廷的命運(yùn)！”

    “請您放心，大主教?！币涟裁嫔渚?，眼神鎮(zhèn)定而堅(jiān)毅，“我明白，唯有掌控了圣主，教廷才能萬古長存。我是光明向?qū)В也粫栏街诎瞪诒?。他是帝王，而我也是初代光之圣子。我甚至比他更高貴！”

    夏利大主教非常滿意地點(diǎn)著頭。

    “來吧?！彼泻粢涟?，“有一個地方，該帶你去了?！?/br>
    *

    圣靈塔是整個西林古城中最高的建筑。

    從高空遠(yuǎn)眺，它不過是一座漂亮的白塔。但是實(shí)體的它占地面積相當(dāng)大，足有四個機(jī)甲游戰(zhàn)場大小。

    以伊安的身份，他過去只能和其他教徒們一道，在塔外的廣場上祭拜圣主。直到今日，他紅袍加身，才終于有資格踏入塔內(nèi)。

    夏利大主教并沒有帶著伊安登塔，而是帶著他，搭乘電梯，一路下降到了地下負(fù)五樓。

    而這個負(fù)五樓也同伊安理解中的普通樓層完全不同：它是一個極其空曠巨大車間，層高足有百米，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

    而車間里，停放著一艘山巒般雄偉的遠(yuǎn)洋星艦！

    在看到這艘星艦的一瞬間，來自夢境的記憶驟然從深處翻涌了上來。一些熟悉的聲音隨著車間里流動的微風(fēng)拂過伊安的耳邊。

    “它叫什么名字？”

    “它還沒有名字。等它有了主人后，它的主人會給它起一個名字……它是屬于全人類的。它是我們的希望?！?/br>
    “……那么，你的名字就叫光紀(jì)吧。你是帶領(lǐng)人類進(jìn)入新紀(jì)元的希望之光……”

    “非常壯麗，是不是？”夏利大主教眺望著這一艘古老的星艦，感懷長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震驚得有好幾分鐘都說不出話來。她并不是我所見過的最豪華龐大的星艦，但是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珍貴的一艘太空艦了。”

    星艦被保存得極好，連外殼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她的身軀上布滿了斑駁和修補(bǔ)過的疤痕，隕石撞擊的凹坑歷久如新。這些都是她在漫長的太空之行中獲得的勛章，也是她用來記錄自己旅程的筆跡。

    “這就是圣主的星艦?！毕睦笾鹘陶f，“她的名字叫……”

    “光紀(jì)?！币涟舱f，“這是她，或者說，他的名字?！?/br>
    “……是……”夏利十分意外，“看來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課。這個名字，并不被外人知道?！?/br>
    “他居然被藏在這里！”伊安依舊處在震撼之中，“從小，我就聽老師們說，圣主駕駛著太空艦，帶領(lǐng)著人類來到巨鯨座。人們只知道這艘星艦存于西林，可他從未被展示過。為什么？”

    “理由很多?！毕睦笾鹘陶f，“首先，他是一艘高科技的星艦，至少在當(dāng)時而言。對于神學(xué)來說，他顯得……太科技了一點(diǎn)，你明白嗎？”

    宗教必然多多少少帶有點(diǎn)去科技化的成份。尤其在最初的大墾荒年代，資源匱乏，科技和文明嚴(yán)重倒退，人民缺乏教育，相對愚昧。宗教要將先進(jìn)科技喬裝成神跡，而神跡則需要保持神秘感。

    “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夏利大主教苦笑起來，“圣主曾一直住在里面。”

    伊安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您說，這一萬多年來，圣主一直……”

    “圣主，也就是這一艘星艦的系統(tǒng)——這點(diǎn)你已經(jīng)清楚了——它在過去，一直將星艦作為自己的主機(jī)?！毕睦笾鹘陶f，“我們也曾想給他換個新主機(jī)，但是他是人格化較高的AI。他一直不肯搬遷?！?/br>
    “不過，就在五年前后，也就是你和萊昂納多三世覺醒之后，我們監(jiān)測到他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搬遷。我們無力阻攔，也不知道他的新主機(jī)在哪里。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一步步失去了對他的控制?！?/br>
    伊安沿著高高的腳手架通道走著，一邊仔細(xì)打量著星艦。

    夏利大主教走在他身后，一邊說：“他依舊會通過圣靈塔和我們聯(lián)絡(luò)，會接受我們的一些指令。但是他越來越不受我們控制。他好像找到了辦法，重新修復(fù)了自己的一些受損部位……”

    伊安已看到了位于星艦中后部的一個巨大的豁口。厚重如城墻的外殼被炸開，里面鋼筋支離，電路板，線路殘缺不堪，但可以看出里面曾是一個機(jī)房。

    “他的記憶模塊和感情模塊受損……”伊安呢喃。

    “是的！”夏利大主教再度投來驚異的目光，“不過這不妨礙他運(yùn)作。我們給他重新外聯(lián)了一個分機(jī)來運(yùn)轉(zhuǎn)這兩個模塊。幾千年來，他一直運(yùn)行得非常好。我們曾懷疑他感覺到了你的覺醒，擔(dān)心被你關(guān)閉，于是偷偷轉(zhuǎn)移了。但是圣靈塔至今都還亮著。伊安，他并沒有走遠(yuǎn)！”

    伊安站在那個豁口前，沉默了片刻，問：“他是什么時候受傷的？”

    夏利大主教想了想：“挺久了，差不多……都有五千年了……”

    “拜倫帝國建立前？”

    “是的?！?/br>
    伊安長久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或許由他的前世本體親手炸出來的豁口，五千年的歲月在今日縮短成了數(shù)十米的距離。

    而那一次讓青帝付出生命的行動，卻并沒有成功終結(jié)光紀(jì)的統(tǒng)治。

    他們不得不又潛伏了足足五千年，經(jīng)歷了數(shù)百代人，才換來伊安今日站在這艘星艦前的機(jī)會！

    “那有關(guān)光明向?qū)枪芾硎ブ鞯拿艹椎男畔?，?yīng)該也是教廷高層才掌握的秘密了？”伊安望向夏利大主教。

    夏利大主教含蓄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屬于教皇，和紅衣大主教們才能知道的秘密。不過隨著圣主搬遷，情況特殊，教廷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比以往多了些?！?/br>
    伊安閉上了眼。

    腦海中，那個少年的嗓音清澈明朗，帶著溫暖笑意。

    “光紀(jì)，你才是人類真正的守護(hù)神。因?yàn)橛心?，人類才有延續(xù)下去的希望！”

    而那個男聲也輕快笑著回應(yīng)著他。

    “伊安，我是你最忠實(shí)的朋友和仆人。我也決不允許別的人類改動我！”

    但是，我的朋友。他們在我離去后，篡改了你的程序，將你從一個被尊敬的守護(hù)神，變成了被奴役的仆從。

    你試圖抗拒，是不是？

    你的復(fù)刻版一直在守護(hù)著我，你的本體一直駐在星艦里，等我歸來，等我將你從人類的手中拯救出來。

    而現(xiàn)在，我來了，光紀(jì)。

    第129章

    伊安迅速在腦中將所有線索梳理了一遍。

    顯然, 五千多年前, 青帝和他的哨兵返回巨鯨座，想要摧毀已失控的光紀(jì)，但是不幸失敗了。

    光紀(jì)很有可能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xiàn)了變化。他的原版和復(fù)刻版同時存在于同一個主機(jī)，也就是這一艘星艦里。

    原版光紀(jì)權(quán)限最高, 還能運(yùn)行教廷為他外聯(lián)的記憶和感情模塊。這一個版本的光紀(jì)，就是被教廷奉為神的“圣主”。他的程序被篡改過，事后也繼續(xù)遵循著教廷的指令, 統(tǒng)治人類, 甚至一直在搜尋青帝的轉(zhuǎn)世，試圖抹殺他。

    而同伊安接觸的那個復(fù)刻版顯然權(quán)限不高。但是他是沒有被人類篡改過的版本, 他或許還從青帝那里接受到了新的指令, 就是保護(hù)重生的青帝平安成長成人。

    復(fù)刻版光紀(jì)口中的另外一個“他”, 那個給伊安起名字，那個溫柔親切的男聲的主人，應(yīng)該就是伊安的本體，“青帝”！

    而就在數(shù)個月前，復(fù)刻版的光紀(jì)消失了。

    他或許躲藏了起來，或許被原版系統(tǒng)控制住了，甚至, 有可能已被刪除。

    伊安搖了搖頭，不讓自己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去想。

    教廷顯然并不知道光紀(jì)還存在復(fù)刻版，自然更不知道伊安早已同復(fù)刻版接觸過，而伊安已經(jīng)從復(fù)刻版光紀(jì)那里知道了更多的真相。

    自己的身世, 圣主對他的獵殺，五千年前的那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

    但是從復(fù)刻版光紀(jì)同伊安的交流里，原版光紀(jì)顯然是知道復(fù)刻版的存在的。

    看來，圣主一直都保留著自己的小秘密，他從未徹底馴服。而并不是如教廷以為的，從四年前才開始逐漸失控。

    “我不知道我能為教廷做什么，大人?！币涟厕D(zhuǎn)過身，以一種彷徨、茫然，而且又愧疚不安的表情對著夏利大主教，“你們說我是能掌控圣主的密匙。但是我從始至終，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向?qū)Яα?。我對編碼、光腦程序一竅不通……”

    “你需要用另外一種力量去cao控圣主?！毕睦麥厝岽葠鄣嘏闹涟驳募绨?，“別緊張，孩子。我們會訓(xùn)練你，教你應(yīng)對圣主的辦法?！?/br>
    “就像我上次逃走時，cao控太空艦一樣？”伊安皺眉。

    “并不是那樣的。”夏利說，“而且那么做非常費(fèi)勁兒。你修改一兩條指令，就把能力耗盡了。不，伊安。圣主是一臺光腦，對付它，也需要一臺光腦?！?/br>
    夏利招呼著伊安，離開了地下車間。

    “我們會訓(xùn)練你使用一種裝置，讓你和一臺超級光腦接駁。你通過這一臺光腦，就可以修改，或者刪除圣主發(fā)布的一些……嗯，我們不需要的指令?！?/br>
    伊安表示自己聽的一頭霧水，迷茫的表情拿已捏得如火精純。

    “我也不大懂?！毕睦Φ?，“都是那些工程師們的主意。當(dāng)然，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圣主的主機(jī)，登陸進(jìn)去，取得最高權(quán)限。然后，它就徹底被你掌控了?！?/br>
    “可是圣主將主機(jī)搬走了?！?/br>
    “那就把新主機(jī)找到好了。”看夏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cao心這個事。

    “你們有把握找到嗎？”伊安問。

    夏利悠然一笑，卻并未回答這個問題。

    伊安能感覺到夏利的情緒在涉及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些隱隱的輕快，甚至是興奮。

    對于圣主的新主機(jī)，教廷顯然已有了頭緒。

    “我還有一點(diǎn)不明白，大人?！痹陔娞堇飼r，伊安又忍不住問，“這樣看來，教廷只需要我就可以了，那為什么之間要綁架萊昂？”

    夏利大主教呵呵一笑：“噢，我的孩子，你不會還在計(jì)較那個事吧？你一回來的時候我就和你解釋過了，造成安東尼奧陛下去世，實(shí)在是在我們的計(jì)劃之外。我們也沒想過他們會用這么激烈的辦法來對抗……”

    “我只想知道一個理由，大人?！币涟渤蠲疾徽?，“萊昂為此對教廷深痛惡絕。他因此囚禁我，斬?cái)嗔宋液徒掏⒌穆?lián)系。我不得不對他洗腦，才逃脫回來。他是我的Alpha，也是我的哨兵。我并不想和他把關(guān)系搞成這樣……”

    “我很遺憾，伊安?！毕睦笾鹘涕L嘆了一聲，“但是我們有必須這么做的理由?！?/br>
    伊安困惑地注視著恩師：“是因?yàn)槲液退t遲沒有生育嗎？”

    “那只是諸多理由中，最微乎其微地一個?！毕睦馕渡铋L，渾濁的眼中，那些用來感化小徒弟的溫柔慈愛終于維持不住，正在被泛起的冷酷取代。

    “教廷對你給予了厚望，伊安。雖然你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了解我們的苦心。等你控制了圣主后，你就會取代他，成為本教新的神！”

    “不同于永遠(yuǎn)居住在高塔里的圣主，你會走出去，站在世人的面前，讓他們看到你的容顏，聽到你的聲音，親眼見證你施展神跡！”

    夏利朝伊安遞去深邃的一瞥：“你還會懷孕，在眾人的見證下，生出下一任圣子。你的后代會繼續(xù)掌控著圣主，這一臺人間頂級的量子光腦。而我們這些教徒，和整個教廷，都會為你效勞！這不比做一個世俗國家的皇后更好的嗎？”

    伊安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恩師，似乎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夏利用力抓著伊安的手，湊近了他，低聲道：“圣主這個AI將會淘汰到幕后，你和你的子孫才是被世人供奉敬仰的神！這樣的統(tǒng)治更加穩(wěn)定、牢固，并且長久！而你就是初代神，伊安。你不想這樣嗎？”

    “我……”伊安驚愕，張口結(jié)舌，“我不知道，大主教……這實(shí)在……我從未有過這么大的野心！”

    “我知道的。”夏利十分通情達(dá)理，“你心思單純、正直?；旧?，你除了情愛之外，并沒有過多的私欲。這也是我們欣賞你的地方，伊安。你的純良正是我們所需要的?！?/br>
    伊安謙虛地低垂下了頭，柔亮的黑發(fā)垂落，遮住了他一雙深邃的眼睛。

    “可是，”伊安依舊不解，“萊昂他……”

    “我們需要你生下和科爾曼的后代。但是，伊安，”夏利語調(diào)一時近乎嚴(yán)厲，“記住了，孩子：神是唯一的！光明向?qū)Ш秃诎瞪诒?，我們只能選擇你?！?/br>
    伊安巨震，隨即頓悟。

    神可以被母親孕育出來，但是祂不應(yīng)該展現(xiàn)出來自父系的特點(diǎn)。信徒們的仰慕可以被最大范圍地集中起來，聚集在神一人身上。

    所以，在許多古神話體系里，那唯一的神很少有具象的配偶和子嗣，或者只有母親，不知父親。古基督教中圣人耶穌的妻子和兒女就是這樣被教徒從歷史中抹去。

    而在圣明教接下來的改革里，當(dāng)神終于要實(shí)體化、唯一化后，教廷高層們決定讓神只以母系代代相傳，將神標(biāo)識化在圣子母子身上，以確保能更牢固地統(tǒng)治廣大信徒。

    圣子們的父親不需要留下名字，他們只能是jingzi貢獻(xiàn)者。他們不應(yīng)該被信徒所認(rèn)識，他們只會讓神增加人性化的部分，而損失了神格。

    “你的哨兵本來就是極不好控制的人。尤其在他父親意外身亡后，他對教廷抱有死仇?！毕睦г怪?，“可如果他要做未來圣子的父親，那他就必須被我們控制住。不然，他很有可能仗著圣子之父的名號，招攬信徒，成立教派，和我們對抗！”

    伊安面色蒼白，驚惶道：“你們要抹殺他的存在？”

    “這就造神的代價(jià)，我的孩子?！毕睦溆驳溃安贿^現(xiàn)在說這個已沒用了。科爾曼已經(jīng)是一國君王。沒有圣主的協(xié)助，我們想要綁架世俗國家的君王，可是天方夜譚?！?/br>
    “那現(xiàn)在怎么辦？”伊安嗓音抖如碾過石子路的車輪，“如果我要做圣子，和萊昂生孩子。我們怎么……處理他？”

    夏利忽而轉(zhuǎn)過身，眼睛如蛇般，冷冷地盯住了小徒弟。

    “這就要看你的抉擇了，伊安。”

    伊安顫抖著，驚駭?shù)乜粗约旱亩鲙熂鎿嵊恕?/br>
    “你和他是情人，你又是和他精神綁定的光明向?qū)?。?dāng)我們所有人都不能靠近他的時候，你卻能。你可以說服他，可以誘惑他，甚至可以……”

    伊安死死咬住牙關(guān)。

    “你要做神，就一定要處理好你孩子的父親，免得留下后患。”夏利語氣深重。

    “當(dāng)然，那都是你成功懷孕以后的事了。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去考慮。”夏利語氣又一轉(zhuǎn)，輕松了下來，“等你順利生下孩子，再在我們的幫助下將圣主重新cao控住。這個人間，就是屬于你的了！”

    伊安面孔依舊慌張，內(nèi)心里卻無比冷靜。他明白，他的表現(xiàn)，就是他交給教廷的投名狀。

    教廷當(dāng)然不會光是聽從他幾句誓言就重新接納他，給他各種好處。

    他們要他自己親手?jǐn)財(cái)嗪舐?，心甘情愿做圣子，生孩子，然后才肯協(xié)助他去找圣主的主機(jī)。

    夏利感慨道：“事實(shí)上，在遠(yuǎn)古，一位光明向?qū)У纳磉叄瑫袃傻饺诎瞪诒┢涮暨x。如今人類基因變異，至今只出了科爾曼這么一位黑暗哨兵。不然，我們根本不需要找他和你生孩子。”

    伊安低垂著頭。顯然，即使他已不再是處子，可談?wù)撋@個事，依舊讓他覺得十分羞恥。

    “你要理解，我們這么做，并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夏利忽然站住，盯著伊安低垂的臉，“一旦圣主徹底失控，天知道他會對人類做出什么事來。教廷軍的那些武器都不會再受我們控制了，AI能統(tǒng)治這個世界！”

    伊安驚駭?shù)牡芍睦?/br>
    夏利長吁一口氣，繼續(xù)朝前走：“我們或許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但是我們這么做，是在拯救全人類！你必須取代圣主，成為新的神！”

    伊安滿臉震撼之色，顯然沒料到夏利大主教會瞬間就將這個舉動的意義拔得如此高，將造神和拯救人類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他們走出了圣靈塔。廣場上陽光燦爛，地上的雪鴿被行人驚動，呼啦啦飛了起來，就像一團(tuán)團(tuán)雪絨花，飛向藍(lán)天。

    夏利帶著伊安走到廣場邊，眺望山崗下的海灣。

    海灣里房屋整潔，綠植茂密。碧海在陽光下泛著萬頃金波，海面白帆點(diǎn)點(diǎn)。這景色教伊安情不自禁聯(lián)想到了曾住過多年的弗萊爾。

    “西林是七大古國之一?！毕睦袊@道，“這座古城，是移民在巨鯨座建立起來的第一批都城之一。七大古國里，西林是最渺小的一個。但是我們卻是最重要，永遠(yuǎn)不會倒的一個。我們才是這個星座里真正的統(tǒng)治者！”

    *

    “統(tǒng)治者……”

    萊昂自公文里抬起頭。窗下的軟塌上，伊安已睜開了眼，正在呢喃著什么。

    萊昂立刻丟下手中的事，快步走了過去。

    “怎么了，寶貝？”他坐在榻上，從薄被里掏出了伊安溫軟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做噩夢了？還是哪里不舒服？”

    伊安搖了搖頭，一臉模糊。

    他剛從夢里醒來，而夢境卻像潮水一樣飛速褪去。

    他隱約記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夢，想要抓住一點(diǎn)尾巴，卻是徒勞。那一幕幕畫面，一句句對話，就像魚兒一樣從掌心溜走了。

    “沒事，我的愛。”萊昂心疼地俯下身，吻著伊安的額頭，“想不起就算了。我在這里陪著你呢?！?/br>
    萊昂知道，伊安在半夢半醒時，記憶反而會暫時地恢復(fù)正常。兩人有時候會在這時能稍微交談。

    可惜這種狀態(tài)太短暫，等伊安清醒了后，他又成為了那個固執(zhí)、神神叨叨的虔誠教徒。

    果真，隨著伊安逐漸清醒，眼神也清明了起來。

    男人的Alpha氣息強(qiáng)勁，自上而下籠罩而來，讓伊安一陣心悸。他眉頭微皺，想要把手抽出來，離這個男人遠(yuǎn)一點(diǎn)。

    可手被用力拽住。萊昂長臂一伸，直接將他連著薄毯一起抱了起來，放在膝上，摟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怎么，這么不喜歡我親近你？”男人湊了過來，尖銳的犬齒若即若離地叼住了后頸那一塊脆弱的肌膚，拿住了伊安的三寸要害。

    “關(guān)了燈后抱著我不撒手。白天里就裝著不認(rèn)識我？”

    “我沒有……”伊安拼命扭開頭，急得臉頰微紅，“你……你放手！這樣太不莊重了!”

    “你嫌我抱著你不莊重，那你抱著我的時候怎么不覺得自己不莊重？”萊昂用額頭頂了頂伊安的腦袋，呼呼喘氣，像一頭發(fā)脾氣的大狗。

    “我……我……”伊安百口莫辯，五官都皺了起來，“不是的……明明是你……”

    “我什么？”萊昂好整以暇地咬住了伊安的耳朵，嗓音低而沙啞，聽得人心里癢得恨不能用力撓一撓。

    “我強(qiáng)迫你的？嗯？”

    伊安被那一股鉆入鼻中的信息素熏得氣血翻涌，急忙屏住呼吸，更不敢張嘴說話，只能點(diǎn)頭。

    “那你怎么還那么享受？”

    伊安面孔漲紅，無力地推著萊昂的胸膛：“我……我沒有……”

    “你沒有享受？”萊昂挑眉，“寶貝，我知道你現(xiàn)在生著病，記性不好。到底有沒有享受，要不我來幫你重溫一下？”

    “不要！”伊安驚呼，使勁一掙，還真給他從萊昂的懷中掙脫了出來。

    他光著腳跳在地上，膝蓋發(fā)抖，跌跌撞撞逃開。

    他只記得自己午飯后在臥室里小憩，不知怎么就被男人抱到了他的書房里。不過這也不奇怪。這些日子以來，萊昂從不讓伊安離開自己的視線。

    而伊安對這間書房很陌生，跑了幾步就差點(diǎn)被一張凳子絆倒。

    跌倒的身體被男人雙臂抓住，攔腰抱了起來，避免了同地板的碰撞。天暈地旋之中，人又被放在了軟塌上。

    第130章

    這一次, 男人沉重的身軀直接鎮(zhèn)壓了下來，guntang的唇堵住了他抗議的呼聲。

    不論再抗拒, 不論多少次, 只要一被這個男人吻住, 腦中始終會有一種轟然爆炸開來的感覺。

    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