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O18.cOм 第198章替嫁
綃金帳幔之下,沈世安只搭手切脈。過了會兒,他收回手,轉身對秋夫人說道:“晚輩開兩副藥,夫人先喂秋世子喝下,熱度退下去就沒事了?!?/br> 秋夫人擔心了半天,現(xiàn)在聽他說得這么輕描淡寫,疑心道:“可先前的大夫都說恒兒體虛,會受不住藥性,就是灌進去了也會因為藥味給吐出來?!?/br> 沈世安一笑:“吐出來再灌就是了,吃藥哪有不苦的。至于藥性,晚輩開的方子分量已經減半,不會對秋世子的身體造成損傷?!?/br> 秋夫人想他畢竟是杏林沈家的人,醫(yī)術自然要比城里坐診的大夫強,點了點頭說:“有勞沈大人。”她送沈世安到門外,悄悄塞了一個荷包到他的手里:“要沈大人雪夜趕來,實在是過意不去,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收下?!?/br> 沈世安也沒推辭,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順著話說:“夫人放心,晚輩只管開藥,旁的是不會多嘴的?!?/br> 秋夫人更加感激,年關將近,玉恒患病一事傳出去,不定會被傳成如何。 屋內,木童用金鉤掛起帳子,打了水給秋玉恒擦汗。兩人一起長大,感情一向篤厚,他何時見過少爺這么奄奄一息的樣子,還記得在書院,少爺整一匹脫韁的野馬,每日眉飛色舞、意氣風發(fā)的,那個時候的少爺多快樂。 這才兩年,木童都不敢把眼前郁郁寡歡的秋玉恒和記憶中的少年聯(lián)系在一起。 另一廂,秋鶴招呼著沈沉璧坐下。 “坐吧。” 沈沉璧局促地坐到一旁,秋鶴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又放下,這才開口道:“你父親的事,眼下未嘗不是件好事?!?/br> “秋大人,此話何解?” “圣心未決,旁的話我不能多說,你只需記住,要快?!?/br> 沈沉璧心沉了下去。 兩人閑聊幾句,秋鶴起身送他出去,沈世安已在花廳等候,見二人過來,拱手道:“秋大人?!?/br> 秋鶴忙讓他不要多禮,“今夜之事,老夫還沒有感謝沈大人出手相救?!?/br> 沈世安笑笑,溫和道:“醫(yī)者本份,何況我與秋世子也算得上點頭之交,自然不會見死不救?!?/br> 秋鶴感慨還是沈家會教孩子,大房的也好三房的也罷,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沈沉璧一出仕就是從五品,前途無量,沈世安同年進士,雖無官職在身,卻因為他父親在坊間名聲極好,陛下對他很是看重,聽聞明年就要去太醫(yī)院出任。 若非出了沈太醫(yī)一事,沈家算得上盛京里難得的詩書濟世之家。 秋鶴送兩人到中庭,沈世安于黑夜中微微側目,游廊下,斗篷及地的女子緩緩遠去,夜風吹落她的連帽,露出小半張白皙的側臉,是她。 沈世安看得愣了,連怎么走出將軍府都不記得。 當天夜里,秋玉恒出了身汗退了熱,隔過天才醒,等到稍微能落地,已經是除夕夜里。 今天的將軍府少見的熱鬧,席開十桌,正廳擺不下,便在園子里掛起了紗幔,點起炭盆,又擺開五桌。 晚上開宴前,宮里的賜菜也到了,燕窩山藥酒燉鴨子熱鍋一品。能得宮中賜菜是莫大榮耀,一群管事雖不能分食,也覺與有榮焉。 張媽和木童將外面打點好,便到燕云歌的屋中回稟情況。燕云歌看了幾天賬,神情很是疲憊,靠在榻上,蓋著氈毯,手里還捧著個湯婆子取暖。 張媽湊近,壓低聲音說:“大小姐是不是小日子來了?怎瞧著這般沒精神。” 燕云歌搖搖頭,她只是有點乏,但張媽說到月事,她恍惚間想起月事是有陣子沒來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想到最不希望的一個可能,手上的賬本砰地一下摔在了案幾上。 張媽取了姜茶來,燕云歌接過時手都有些抖,她閉目吐息好一會,才就著喝茶的功夫問:“春蘭呢?” “還關著,秋夫人現(xiàn)在后悔不已,要是沒安排那一出,姑爺也不會受罰,更不會生病了?!?/br> 燕云歌想起春蘭曾握著秋夫人送她的碧玉手釧不放,計上心來,將賬冊交給張媽,嘆氣道:“放她出來罷,她一個丫鬟,也不過是聽命于人?!?/br> “可是秋夫人現(xiàn)在敢拿一個丫鬟敲打您,您若輕拿輕放,就怕其他丫鬟有樣學樣,這樣的事情以后會沒完沒了?!?/br> 燕云歌垂下眼,淡淡說:“我就是要這樣的事情沒完沒了。” “您……”張媽大駭。 燕云歌捧著茶盞,慢慢說:“他若不犯錯,我又如何能脫身呢?!?/br> 她看向窗外,樹葉被風輕搖,簌簌而響,仿佛又下雪了。 過了年,燕云歌迎來了自己的弱冠之年。 想到生辰,她竟不知道確切的日子,只知每年八月會收到莫蘭捎來的生辰禮,等問過張媽后,她從恍惚中明白,今生與前世并不全無聯(lián)系。 兩世她都是七月半生的,一個世人聞之色變的日子。 初一當天,秋家要開祠堂,迎先祖。 張媽一早給燕云歌梳了一個婦人的燕尾髻,用一根木簪點綴,又翻出一件白色的復襦給她換上,下面配的是絲綿的長裙,外罩著一件黑色的狐裘,用銀線滾的祥云邊,腰上不著飾物。 猶嫌不夠,又找出雙袖套給她裹著,連湯婆子都是捂到正好,張媽手腳麻利,將內外打理好還用不了半個時辰。 燕云歌走出院子,秋玉恒已在廊下等了一會,她的神情溫淡清冷,視線略過秋玉恒身上時,連個笑容都沒給。秋玉恒瞧著連手都不敢伸,明明這個人同床共枕無數(shù)次,可是每次見,他都能覺得陌生得厲害。 溫柔的是她,冷漠的是她,凌厲的也是她,看似真的,又都像是假的。 秋玉恒想得失魂落魄,原本活潑的性子也變成安靜,自從初一跪了祖先后,有帖子喊他出去走動,他也一概回絕了不去,寧愿陪在府里和老太爺下棋。 這番轉變令所有人欣喜,老將軍欣慰之余,想著總算不白挨了這十記板子。 倒是木童耐不住了,這日趁燕云歌去秋夫人那請安時,逮著機會就問道:“少爺,您再和少夫人置氣,這不是把少夫人往外推么?少夫人多好啊,溫溫柔柔的一個人?!?/br> 秋玉恒心里還委屈著,兇巴巴地回:“我被打成那樣,她連句好話都沒說過,哪門子的溫溫柔柔。” 木童聽著直樂,笑瞇瞇地分析說:“可少夫人一連看了幾天賬本,您也不是連句好話都沒說過?您想啊,少夫人平常神龍不見神尾的一個人,能這么用心管府里的賬是為誰?您別說是為夫人,少夫人何曾在意過夫人怎么想,說來說去,她還不是把少爺您擺心上了,所以開始管事了,想為您分憂嘛?!?/br> 秋玉恒一下子被說服了,心里甜意上頭,面上還是板著,“她是我娘子,本來就該為我分憂。” 木童見他想通,臉上比他還高興,添油加醋的說:“是是是,少夫人哪里舍得不理你,好幾次我過來添茶時,少夫人一看不是少爺您進來,眼里都還失望哩。” “真的?”秋玉恒不敢信。 “當然真的!”木童滿口保證。 等燕云歌捧著新的賬本回來,秋玉恒拿著刻刀樂悠悠的在書房里鼓搗著什么,見她進來,他緊張地將手里的東西握了握,但好歹敢對她點了點頭。 燕云歌坐在外間,看了幾本,就心煩地罷了筆。布莊、酒樓、香料鋪,秋家隨便挑間鋪子出來,半年的賬本都能堆得人這么高,難怪前世的母親這么能干的一個人,對著賬本也要頭疼。 秋玉恒出來看她眉頭緊鎖,猜她肯定是看的煩了,好心的倒了茶水遞過去,瞧見賬本的紅批,也皺眉嘀咕:“這店鋪虧成這樣,我娘怎么還不關了它?!?/br> 燕云歌接過茶,面不改色說:“連你也知道的道理,你說母親為何不關了它?”說著她又翻出一本,打開指了指上頭的明細,“入不敷出三年,鋪子里還能連連進貨,難為這管事心善,自掏腰包為主人家倒貼了不少。” 秋玉恒聽出味來了,想笑又極力忍住,手上繼續(xù)為她添茶,隨口道:“可能是我娘出嫁前的鋪子,她一向念舊。” “看來是我想岔了,原來真正心善的是母親。” 秋玉恒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燕云歌招了木童進來,將看過的幾本賬冊交給他,囑咐說,“你連著之前那些,全發(fā)回去給他們,限他們一個月內把差額補齊,有做不到的也簡單,見官就是?!?/br> 木童眼咕嚕一轉,謹慎問:“少夫人,這事可要和夫人說一聲?” 燕云歌慢慢抬著眼看他,意味深長的笑應:“自然,我原就沒管過這些,該怎么做還要母親說了算?!?/br> 木童應了話出去,燕云歌轉去看秋玉恒,臉色已經是懨懨的,本就還在病中,又被自己刺了幾句,這下看著更加可憐??伤恢狼镉窈阍谖裁矗瑳]有自立門戶的能力卻有不顧一切的勇氣,也就是他命好生在一脈單傳又不興納妾的將軍府里,他這樣的性子但凡多幾個庶子,也不至于被養(yǎng)的這么天真。 到底是被磋磨的太少。她感慨的想著。 兩人僵持著,門外傳來春蘭的聲音。 燕云歌讓人進來,春蘭帶來一個食盒,也不多話,放下就出去了。 秋玉恒還在嘔氣,從頭到尾眼都沒抬,燕云歌打開食盒,取出一塊糕餅,遞過去給他,“還將我那天的話放在心上?” 那句與個孩子置什么氣差點成了秋玉恒的心病,如今見她主動提起,臉色更難看了。 他將頭扭過去,擺明了不想和她說話。 燕云歌也不會慣著他,將糕點放了回去,語氣極淡,“爺爺還是心軟了,我看十板子還不夠。” “你!”秋玉恒氣得瞪她。 那頭,人起身已經出去。 燕云歌連張媽都沒帶上,叫了輛馬車匆匆出了將軍府,等馬車到了東大街,她便囑咐車夫先回去,至于回去后車夫會如何說,她不在乎。 三里長的東大街,她慢慢地從頭走到尾,好在今天出了晴,走起來不算太冷。鋪子開著,進去卻沒有人在,她喊了一聲,里頭傳來趙靈的聲音。 趙靈見她來,直樂:“老大,我們剛還念叨著你呢?!?/br> “念我什么?”燕云歌看見趙靈心情就好,放下早就冷了的湯婆子入了后堂,隔間里季幽也在,難得的南月也在,兩人看見她進來還有點難為情。 南月今天來也是碰碰運氣,沒想到真能見著燕云歌,索性先說了正事。 燕云歌聽完打起精神,“你說白容在打聽江淮左督史的人選?” 上一任江淮左都史被季幽殺了后,一直懸空,都御史是個空職,所以誰也不急著補這個空,白容如今上心,怕是朝廷要有什么動作了…… 燕云歌腦子動得極快,一會就將里頭的彎竅想明白了,撫掌道:“陛下差銀子了,想從船舶海運入手。” 南月驚訝,“早有聽說國庫空虛,今日用明日的銀子,難不成是真的?” 燕云歌笑而不語,南月明白傳言必然是真的了,不然陛下不會把手伸到白容的封地去。 船舶里能做的文章大了去了,大到通關證的買賣,小到稅收,哪處不能見銀子。別人只看到巖城位置偏遠,三面環(huán)江,燕云歌卻相信以周毓華的能力,必然是看見江上貿易的前景。 現(xiàn)在太子和白容都在爭這個位置,她知道了,哪有不爭的道理。 燕云歌馬上對趙靈說:“我等會修書一封,開春后,你用最快的速度送去惠州,一定要親自交到燕行手上?!?/br> 趙靈正愁閑得慌,滿口應下來。 “令弟的能耐怕是坐不了這個位置?!蹦显聭n心道。 “他至少出自燕相府,燕相忠于陛下,對陛下來說,燕行反而是最合適的人選?!毖嘣聘璧?。 是這個理,但是……南月沉默良久,不得不將話說得更明白,“令弟沒有自保的能力,太子絕不會讓他平安到達巖城?!焙螞r巖城還有個土皇帝白容。 “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殺害朝廷命官吧?!奔居陌櫭?。 南月忍不住笑了,捏捏傻姑娘的臉說:“地方府衙七品的官都敢殺人,何況一國太子?!?/br> 燕云歌已經著手寫信,聽到南月的話嘆息了一聲,“這是能扶燕行上去最好的機會,他總不能一直窩在惠州?!?/br> 隨著知州橫死,國舅入獄,惠州已無所為,燕行做到最好也不過是爬到知州的位置,而一個知州能給她的助力實在太小了。 燕行只要不怕死,必然還能走得更遠。現(xiàn)在她只望先撿著個硬的打倒,其余的就如摧枯拉朽般顛覆,一切事在人為。 燕云歌這封信很快寫好,封了漆后就交由趙靈保管。 南月得了她的決定,也有事情要回去安排,走前對燕云歌說:“陛下在年前查抄了嚴國舅的府邸,主事的是白容的人,白容暗中把嚴昆的家產以次換好,將金折銀,一些莊子鋪子的地契也被他偷天換出來,我估算過這里頭的進賬不會低于三百萬兩?!?/br> 燕云歌驚訝到站起來,“這么大筆銀子,白容如何敢!”又道,“賬本可是經先生之手?” 南月?lián)u頭,“他府中不只我一個賬房管事,此事我也是無意中知曉,白容為人謹慎,全心相信的只有蘇芳?!?/br> 燕云歌明白了,點點頭,讓季幽送南月出去。 趙靈還在等信上的封漆硬化,看著信上的燕行親啟幾個字,嘀咕著:“老大,南月先生說的也有道理,令弟不會武,太子想要殺他太容易了。” 燕云歌卻道:“太子要殺燕行,至少也得等燕行做出什么成績,說不準太子還等著白容對燕行下手,如果白容也這么想,燕行反而能安全到達巖城。再說了,哪個當官的不是拎著命做事,燕行已經較天下寒子幸運很多,至少還有人為他運作籌謀,多數(shù)士子,連施展抱負都不能?!?/br> 而且,現(xiàn)在的問題哪里是這個。燕云歌敲敲桌子,他們都沒想過左都史正五品的官,沒有一個契機,燕行想要坐這個位置談何容易。 趙靈激動地一拍手,“對啊,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說不準太子和白容都會拉攏令弟,令弟只要能左右逢源,誰還會殺他啊?!?/br> 燕云歌不由高看了趙靈一眼,她能說出這番見解很了不起了。 “有道理?!彼y得給了趙靈一個贊賞的眼神。 季幽從外頭進來,先去了后頭的庫房,取了一只金步搖來。 燕云歌看著這只金步搖,難以置信地看著季幽,真是奇了,她難得心血來潮出來走一遭,一個兩個的消息都叫人這么吃不消。 “這方家的膽子也是包了天,敢這么欺瞞定國公府,他們真不怕柳毅之瘋起來會殺人?” 以庶充嫡,虧他們想得出來。難不成他們以為只要圓房了,柳毅之就能認下這個啞巴虧? 季幽不在這些高門里長大,也知道世家將嫡庶看的有多重,乍一知道這個消息,只覺得方五姑娘是個可憐人,畢竟從頭到尾都由不得她選擇。 府里的富貴享受不了多少,定國公府的怒火全要由她去承擔,這樣的事歷來話本子里也不少,將錯就錯的也不是沒有,可是對方是那位柳大人,季幽看了燕云歌一眼,除非嫁過去的是這位小姐,不然誰都別想平息這場風波。 燕云歌還沉浸在這個消息里,暗暗驚奇柳毅之的婚事也算坎坷。 趙靈突然納悶地說:“可你們不覺得……我們都能得到的消息,那個柳大人會不知道?” 的確,柳毅之滿心不愿意這門親事,不定就安排了探子在方府,就等著抓他們的錯處,而替嫁這種事能瞞得多緊呢? 燕云歌突然抬起了頭來,眼里露出亮光,“如果他知道卻放任事情發(fā)展,最大的可能是打算在成親當日鬧出來,以此絕了這門親事。” 這的確是柳毅之會做的事,趙靈眼睛都亮了,“那到時候不是有好戲看了!” 季幽沒趙靈心大,第一反應是搖頭說:“真的鬧出來,方家姑娘就沒活路了?!?/br> 燕云歌轉了轉手中的金步搖,突然敲了下桌子,聲音里有笑意:“如果我們幫她一把呢?” 更哆文章就捯ΧяòǔЯòǔЩЦっ℃ò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