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無盡_8
本書總字數(shù)為:769256個 “會是梁司徒嗎?” 梁司徒可是周俍的外祖父,他要是這么作,傻子都知道是為了周俍,可如今周俍竟如此大刺刺的懷疑,真是驚得銳兒無話可接。 “怎么了?”周俍注意到銳兒的神色變化,“嚇到你了?” “嗯?!变J兒實話實說,“確實意外?!?/br> “不怪你會意外,何止你,滿朝都認為本王和梁黨是綁在一起的?!敝軅Z苦笑著說,“可梁黨又不是只有本王一個皇子,八弟向來就比本王聽話得多,和母親也更為親近。” 原來一黨之內(nèi)竟還有如此競爭,銳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能低著頭洗耳恭聽。 “算了,隨他們?nèi)グ?。”周俍毫不在意的揮揮手,又向著銳兒吩咐,“奕王謀逆一案,本王也覺得大有蹊蹺,你暗中替本王查訪,莫急,但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懂嗎?” “銳兒明白?!敝軅Z的命令第一次和銳兒的心愿撞在一起,銳兒異常鄭重的應諾。 “你去吧,明日別忘了去恂王府請罪?!?/br> “是。”銳兒答應著退出了書房。 翌日一早,銳兒安撫好惜緣,還是一個人去了恂王府,不出所料,周偈壓根不見他,暮色卻開心的把他拉進屋。 “我是來向恂王請罪的?!变J兒無奈的說,“是打是罰,他不給句準信,我回去沒法交待。” “請什么罪???”暮色嘻嘻笑著說,“殿下不會怪你的?!?/br> “你說話能算數(shù)嗎?”銳兒懷疑的問。 “你放心吧,沒事的?!蹦荷珳惤J兒,將昨日惜緣走后,周偈的自責說了一遍。 銳兒聽完一陣唏噓,好一會兒后才說:“其實恂王他不必這樣,那個時候他也還是個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窗外雀兒嘰喳,秋日暖陽透過窗欞泄進來,照在暮色身上,暮色正在神情專注的剝堅果,剝好一個先拿給銳兒,再剝一個放進自己嘴里。 銳兒看著他何時也忘不了吃的沒出息樣,不由憶起在神見之森的朝夕點滴,心里也跟著柔軟了幾分。 “喂?!变J兒開口問,“恂王他待你如何?” “挺好的?!蹦荷f話間手也沒停,又剝了一個,卻放進面前的小碟子里。 “和……”銳兒猶豫一下,還是問道,“小時候一樣?” “嗯。”暮色遞給銳兒一個堅果仁,又拿過一個堅果,一邊剝一邊說,“還是有些不一樣的?!?/br> “哪里不一樣?”銳兒沒有吃,將堅果仁放進了暮色面前的小碟子里。 “不像小時候那么愛說愛笑了。”暮色說著話并不影響手里的速度,依然是給銳兒一個,自己嘴里一個,小碟子里再放一個,“總感覺心里裝著好多事?!?/br> “人長大了就會有心事?!变J兒依舊把暮色分給他的堅果仁放進小碟子里,“哪像你,老也長不大?!?/br> “我怎么沒長大?”暮色反問道,又遞給銳兒一個堅果仁,得意的晃著頭說,“我現(xiàn)在可比你還大呢?!?/br> “呦,好厲害啊?!变J兒敷衍的附和著,還是把暮色給他的堅果仁放進小碟子里。 “你呢?”暮色問,“慎王待你如何?” “也還好,我都是跟著翁主,百奈才是他的一等常隨?!?/br> “慎王待百奈呢?” “不知道?!?/br> “不知道?”暮色有些詫異,想了想問,“慎王是個怎樣的人?” 一句話把銳兒問住了,好一會兒后銳兒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怎么還是不知道?”暮色伸手摸了摸銳兒的額頭,擔憂的問,“莫不是傻了?” “嘁!拿開!”銳兒揮開暮色的手,將放堅果仁的小碟子往暮色眼前推了推,站起身說,“我走了,你快去給你家殿下送去吧!” “咦?怎么這么多了?”暮色看著碟子里的堅果仁驚奇道,隨后追出房,沖著銳兒身后大叫,“你閑了再來找我玩啊!” “閑不了!”銳兒氣不打一處來的大叫,“本人忙得很!” “怎么就生氣了呢?”暮色納悶道,“我又說錯話了?”轉(zhuǎn)回身才發(fā)現(xiàn)周偈正站在回廊盡頭看著他。 “殿下?!蹦荷_心的端著小碟子跑過去,獻寶般的舉到周偈眼前,“吃啊?!?/br> 周偈沒動,兩條手臂依舊交叉抱在一起,冷冰冰的問:“你跟他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呢?” “沒干什么啊,閑聊?!蹦荷f完才覺出不妥,輕咳一聲,又舉舉手里的堅果仁,改口道,“給殿下剝堅果?!?/br> “你吃了嗎?”周偈依舊冷著臉問。 “吃了。”暮色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吃了嗎?” “吃了?!?/br> “都是你剝的?” “是啊?!?/br> 周偈沒再說話,就站在那抱著手臂瞪著暮色,暮色被他瞪得發(fā)毛,窘起一張臉,委屈的問道:“殿下……是不是暮色又做錯事了?” “嗯?!?/br> “啊……”暮色一陣心慌,“暮色又做錯了什么?” “太閑?!?/br> “那……”暮色揣度著周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殿下給暮色安排一些任務吧?!?/br> “好?!敝苜蕪牡永飺炱鹨活w堅果仁塞進暮色嘴里,沒有任何喜怒的說,“把剩下的堅果仁敲碎了,喂鳥?!?/br> “額……是?!?/br> 第23章 23. 新夜無眠 武興二十九年三月,桃花灼灼、櫻花紛紛的時節(jié),恂王周偈奉旨迎娶懷平公次女沈氏入府。 吳長安早在一個月前就將恂王府內(nèi)裝飾一新,暮色也跟著跑上跑下,著實忙碌了一陣。待到正日,新婦進門,旁人尚未如何,吳長安卻喜極而泣。 “你不懂啊?!眳情L安拉著暮色的手,哭訴道,“咱家殿下啊,十二歲就獲封開府了,到現(xiàn)在,九個年頭了,這府里空了九個年頭了,終于有了女主人。待到明年啊,小公子落地,就更圓滿了。” “啊,真是不容易啊?!蹦荷珜嵲诓欢畢情L安的傷心,只好單純的附和道,“吳長吏你真不容易啊?!?/br> “我太不容易了!”吳長安用袖子擦著臉上的眼淚,卻不妨礙他眼尖的瞅見侍人正持燭而出,忙兩步并作三步的迎上去,神秘兮兮的問道,“這是,成了?” “回吳長吏。”侍人微躬一禮答,“合床禮已成,殿下讓侍人婢子們都退下?!?/br> “好!好!退下!都退下!”吳長安忙將人轟走,“快走,快走,不要打擾殿下?!?/br> “吳長吏。”暮色一直跟在吳長安身后,此時聽見好奇的問,“合床禮都要做什么?” “就……”吳長安上下打量了暮色一番,為難的說,“就睡覺?!?/br> “睡覺?”暮色奇道,“睡覺還有禮節(jié)?” “對呀!”吳長安面不改色的胡謅道,“一個人睡無所謂,兩個人睡就有講究?!?/br> “什么講究?” “這得問殿下!” 暮色聽聞撇撇嘴,沒再追問。吳長安松了一口氣,對暮色說:“今夜不宜安排太多人值宿,只好辛苦暮色常隨好生守在這里,保護好殿下?!?/br> “嗯,放心吧?!蹦荷饝诹伺_階上。 今夜的皓月分外明亮,映得周圍的星星都黯淡了幾分,微暖的春風輕輕拂過院中的桃花,帶走一片綺麗。周偈枯坐窗前,看著樹影印在窗紙上的斑駁,站起身,走了出去。身后,王妃沈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 周偈剛打開門邁出腳,就對上一張詫異的臉龐,微垂的丹鳳眼里寫滿不明白,有些松散的束發(fā)上還頂著幾片飄落的桃花花瓣。 “你怎么在這?”周偈一邊回手關上門一邊問。 “值宿啊?!蹦荷酒鹕碜呓苜?,問,“殿下有何吩咐?” “正好?!敝苜兽D(zhuǎn)身向書房走,“你跟我來?!?/br> 暮色沒有多問,乖巧的跟了上去。 進到書房,周偈從柜子最底下摸出一壇酒,打開,直接就著壇子喝了一口,隨后遞給暮色。 “殿下……”暮色捧著壇子,不解的問,“這是要暮色做什么?” “讓你喝?!?/br> “哦?!蹦荷犜挼亩似饋恚嗔艘淮罂?,立刻被辣得狂咳不止,眼淚都下來了。 “從未喝過酒?”周偈十分詫異,“那你還灌這么一大口?” 暮色忙著又咳又吸氣,根本顧不上回答周偈,直沖著周偈使勁擺手。周偈見狀,撐不住笑了起來。 “你怎么能這么傻呢?”周偈笑著說,“真是太實在了!” “??!辣死我了!”暮色終于緩過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鼻涕,問,“殿下剛才說什么?” 周偈搖搖頭,伸手替他把頭頂?shù)幕ò攴髀?,花瓣盤旋著飄落而下,將要落地的時候,不知從哪兒吹進來的風又將花瓣托起來,輕輕放在周偈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三月的春風是暖的,三月的桃花也是暖的嗎?周偈不知道,他只覺得一絲暖意從自己手背蜿蜒而上,傳到了心里,那高筑的堅冰受不住這份暖,不小心掉下來幾個冰渣。 “這是什么酒?”暮色問,“怎么這么辣?!?/br> “烈酒?!敝苜收f著喝了一口,仍送到暮色眼前,問,“再試試?” 暮色似下了好大決心般,深吸一口氣,接過壇子又灌了一大口。這次有了準備,沒有狂咳,但是一張臉卻難過得擠成一團。 周偈笑看著他,等著他恢復平靜,才問:“味道怎樣?” “辣?!蹦荷徽f了一個字。 “不苦嗎?” 暮色砸吧砸吧嘴,仔細回味了一下,還是只有一個字:“辣?!?/br> 周偈端起來自己喝了一口,學著暮色的樣子砸吧嘴回味,也只說了一個字:“苦?!?/br> “不是苦就是辣,那就別喝了。”暮色說著把周偈手里的壇子搶過來放在書案上,問,“殿下怎么還沒睡?” “睡什么?”周偈不懷好意的問。 “睡覺啊?!蹦荷翢o察覺,“吳長吏說兩個人睡覺有很多講究?!蹦荷樦鴨柫讼氯ィ岸加惺裁粗v究?” 周偈腹誹了吳長安一句,話卻繼續(xù)說:“在睡覺前要做很多事?!?/br> “什么事?”暮色奇道。 “喝酒。”周偈輕笑一下,聲音又軟又柔,“喝同一壇酒。” “就像……”暮色指指周偈指指自己又指指書案上的酒,“這樣?” 周偈面色如常的點點頭,可是耳根卻微不可見的有些紅。 “還有呢?”暮色似乎對這件事有執(zhí)拗的好奇,“還有什么講究?” “新婿要為新婦摘花?!?/br> “摘什么花?去哪摘?” “摘頭上的花?!敝苜收f著伸手摘下暮色頭上的另一片花瓣,“就像這樣?!?/br> “哦?!蹦荷腥淮笪?,接著問,“還有呢?” “閑談?!?/br> “談什么?” “酒是辣的還是苦的?!?/br> “為什么要談這……”暮色突然閉了嘴,他終于反應過來,不禁有些微惱的看向周偈,卻看到周偈似笑非笑的神色,暮色委屈道,“原來殿下一直在消遣我?!?/br> 周偈笑了出來。 雖是三月春色,暮色卻好似看到了秋日的暖陽,正從神見之森的枝椏間漏下來,灑在少年周偈風華正茂的笑臉上。 “秋陽?!蹦荷椴蛔越奈兆≈苜实氖?,柔聲說道,“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br> 周偈卻突然收回了笑臉,反手扣住暮色手腕,一用力,將人拉進了自己懷里。周偈如今的身量已經(jīng)超過暮色,暮色一個趔趄撲進周偈懷里,只得仰起頭看向周偈,卻對上周偈異樣的眼神。 “殿下……”暮色有些心慌的問,“你怎么了?” 周偈沒有回答他,只向著他俯下臉,暮色徹底慌了,下意識的扭轉(zhuǎn)頭,用力推開了周偈。周偈后退幾步,直撞到書架上才站穩(wěn),架子上一個陶罐猛晃墜地,發(fā)出一聲脆響。 “殿下?!蹦荷珦闹苜适軅σ苓^去,卻被周偈一句“別過來”喝止在當下。 “出去?!敝苜实椭^,發(fā)出了命令。 暮色無法違抗,退了出去。 之后三日,周偈沒再正眼瞧過暮色,更別說搭理他,連攜新婦進宮面圣都沒帶他這個一等常隨去。暮色知道自己是又做錯事惹惱了周偈,但卻不知道究竟錯在哪,左思右想了半天,趁夜溜進了慎王府。 剛從后墻翻進來,就差點被銳兒的千葉落戳成馬蜂窩,好在暮色的雙刀斬已達落雨無痕境界,化解開后壓低聲音叫到:“是我!” 銳兒從雙刀斬上已經(jīng)認出了暮色,拉起他閃進了跨院自己的房間,才怒道:“大半夜的你找死???!” “我有事。” “有事不會白天走正門?” “私事?!蹦荷阒δ?,“我自己的私事,不方便走正門。” “什么事?”銳兒納悶的問。 暮色卻躊躇了,搓著手“這個”、“那個”了半天也不知從何開口。 “你到底有沒有事?”銳兒不耐煩了,“沒事趕緊滾,本人要睡覺了?!?/br> “對!睡覺!”暮色終于抓到了頭緒,問,“睡覺怎么睡?” 銳兒彈出半截佩劍,兇狠的劍靈嘶吼一聲。 “別激動?!蹦荷褎π⌒牡耐苹厝?,又補了一句,“是兩個人睡覺怎么睡?” “哪兩個人?” “比如說,你和奉川翁主?!?/br> 銳兒的劍又彈出來了。 “錯了,舉錯例子了。”暮色推回劍,“換一個,比如說,百奈和慎王?!?/br> 銳兒明白了,直截了當?shù)恼f:“百奈侍過寢?!?/br> “什么叫侍寢?” “就是你說的兩個人睡覺?!?/br> “怎么個睡法?” “親親抱抱的睡。” “半妖常隨都要侍寢嗎?” “半妖常隨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变J兒照實說,“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br> 暮色不說話了,揣著手望著房頂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后自言自語的嘀咕道:“不對啊,百奈是女的慎王是男的,這沒問題,可要都是男的呢?” 銳兒聽到暮色的自言自語,補了一句:“公卿世家多有好男風者,府內(nèi)皆養(yǎng)孌童、男寵,也可侍寢?!?/br> “沒養(yǎng)啊?!蹦荷硬唤猓謫?,“慎王府養(yǎng)嗎?” “也沒養(yǎng)!”銳兒怒道。 “那……”暮色猶豫了一下,還是作死的問道,“你侍過慎王的寢嗎?” 銳兒的劍徹底出鞘,好在暮色早有戒備,雙刀同時出鞘,擋住銳兒的劍后連撤三步,大叫道:“最后一個問題!” “說!”銳兒用劍指著暮色。 暮色擺好了一個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問:“你和奕王呢?” 出乎暮色的意料,銳兒竟然沒有暴走。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銳兒心底最柔軟的一處,銳兒用暮色從未見過的神色溫聲說道:“殿下是謙謙君子,言行守節(jié),無論對誰都未有過失禮之處,待我更如手足。他……他很好,那么好,可是他不在了……”銳兒垂下了眼眸,濃密的睫毛遮住如水的碧色,斑駁了所有神采,銳兒的聲音輕得好似怕驚動什么般,“如果,如果真的有可能,上天能讓他重生,再做我的主人,摘星射月,不管他要什么我都會給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年底聚餐真多……終于寫完了各種背景,可以正經(jīng)寫主CP了,表示很開心也很舒服。 第24章 24. 一團亂債 周偈低頭走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落腳處總是小心避讓飄落在地的花瓣,一陣春風來,花落繽紛,周偈抬起手接住了一片,腦海里卻出現(xiàn)一雙微垂的丹鳳眼,腦袋上還頂著幾片花瓣,一團傻氣。周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恂王妃沈氏走在周偈身后,見到周偈難得的笑臉,忍不住問道:“殿下想到了什么高興的事?” “沒什么?!敝苜适栈亓诵δ槪S意的說,“只是覺得母后今日氣色好于往日,有些寬慰罷了?!?/br> “今日見母后,也覺得母后甚為慈和,并不像殿下說的那般難親近?!?/br> “許是因為見到你來吧,往日我來,都是不理不睬的。”周偈吩咐道,“既然母后喜歡你,那你以后就多進宮陪母后吧。” “是。”沈氏微斂一禮,恭順的跟在周偈身后,看著滿園落花,感慨道,“飄花繽紛,剎那芳華,雖只一瞬,卻能讓人欣喜許久,每每思之,自有柔情?!?/br> 周偈聽著沈氏的感慨,回想著那些讓人欣喜許久的一瞬,一個從天而降的金色身影突然就自心底跳出來,趕走了兇惡的飛鷹,端的是瀟灑帥氣,英氣逼人,怎么……周偈又想到了那個腦袋上頂著花瓣的傻臉。 “怎么現(xiàn)在就長成了這樣?”周偈心內(nèi)腹誹著,臉上卻是沈氏沒見過的溫柔笑顏。 沈氏突然就紅了臉,稍湊近周偈,輕聲問道:“殿下也是記起了那年七夕嗎?” 周偈愣了一下,看著沈氏莫名其妙的嬌羞,仔細回想了所有的七夕,實在不知道沈氏指的是什么,只好頗為歉疚的問:“哪一年?” “就是那一年乞巧宮宴?!鄙蚴系哪樃t,聲音幾不可聞,“殿下……要走了我的絹帕。” “嘖!”周偈心里好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著奔騰而過,這次腹誹的目標換成了自己,“周偈啊周偈,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流債都能讓你撞上,你也是很可以了。現(xiàn)在討債都討到家里來了,看你怎么收場!” “那日的女公子原來就是王妃?”周偈故作奇道,“本王那日原是為奉川翁主討要的絹帕,未想到竟與王妃結緣,真是奇妙啊,哈哈?!?/br> “殿下是為了這個原由?”沈氏聽著周偈假得過分的笑聲,原本的嬌羞已經(jīng)僵了一半,聲音也沒了剛才的柔情,“那殿下可知,如此直白的討要絹帕,會令女子多想?” “那是本王思慮不周,唐突了?!敝苜氏蛑蚴衔恳欢Y,陪笑著說,“本王回去就命人多買幾條絹帕,向王妃賠罪?!?/br> “不必了?!鄙蚴暇S持著面上的端莊,冷冷的說道,“你我已是夫妻,無需如此贅禮?!?/br> 滿園絢麗都變成了礙眼的俗陋,回府的馬車里,氣氛尷尬得讓周偈想跳車。好不容易挨到府,一進門又看見那個傻了吧唧的半妖常隨正畏畏縮縮的躲在廊柱后面探頭探腦,真是沒一件讓人順心的事!看來這皇宮以后還是得少去,去了就沒好事! 暮色從慎王府回來就一直在腦子里反復揣摩著銳兒的話,揣摩了好幾天也沒揣摩出個所以然。這天又自己一個人邊轉(zhuǎn)圈邊揣摩的時候,正好趕上周偈回府。周偈一道目光刺過來,驚得暮色寒毛都立起來了,想著大概是自己過了這么久都沒去跟周偈認錯,周偈怕是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吧。 “今天一定要找個機會跟殿下認錯?!蹦荷X子里想著這個念頭,人卻一直在書房外躊躇,躊躇來躊躇去就躊躇到了半夜,見周偈還不回屋睡覺,暮色心里的躊躇變成了奇怪,悄悄推開門鉆進去,竟對上兩道森冷的眼刀。 周偈倚在榻上,正捧著一卷書就著塌邊的立燭隨意翻看,聽見響聲抬起頭,就看見暮色正鬼頭鬼腦的溜進來。 “你來干什么?”周偈冷冰冰的問。 “我……”暮色想著既是認錯就要先伏低,乖乖的走到榻前跪好,老實的回答,“來跟殿下認錯?!?/br> 暮色的回答讓周偈有些意外,但稍一想,似乎隱約又猜到幾分,當下隱去面上的神色,依舊冷言問道:“錯在哪?” “錯在……”暮色把想了好幾天的話說了出來,“那天失手推了殿下?!?/br> “再有呢?” “直呼殿下的表字。” “嗯,還有嗎?” “妄議殿下的容貌?!?/br> “沒了?” “額……”暮色躊躇了,在腦子里一遍又一遍想著銳兒說的那句“他要什么我都會給他”,深吸一口氣,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躲開了?!?/br> 燭火“啪”的爆了一個燭花,周偈聽到了自己心里墻塌的聲音,忙不迭的又壘起一半,看著暮色雖難為情但卻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表情,周偈站起身,走到暮色面前,席地而坐。 暮色眼中是明顯的驚詫,下意識的往后退,卻被周偈抓住了手臂。 “怎么還躲?”周偈的語氣里失望明顯大過憤怒。 “不躲。”暮色忙跪坐好,向著周偈表忠心般的猛搖了搖頭,“絕對不躲。” “你怎么知道的?”周偈突然問。 暮色顯然沒有明白周偈所指,沖著周偈使勁眨巴著丹鳳眼,問:“知道什么?” “知道躲開了是錯的。” “銳兒告訴我的?!蹦荷珜嵲拰嵳f。 周偈松開了手,語氣里只剩失望:“他怎么跟你說的?” “他說半妖常隨要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他還說,主人要什么都得給。” “那我要什么了?” 暮色不知如何表述更為貼切,想想銳兒說過的“兩個人親親抱抱的睡覺就是侍寢”,暮色試探著向周偈伸出了手,見周偈沒有喝止,方大著膽子抱住周偈,在周偈耳邊輕聲問:“殿下是想要暮色侍寢嗎?” 周偈心里剛砌好的墻又塌了,可這一次是被一個叫銳兒的紅毛鬼踹塌的,讓周偈不爽到極點。 “放肆!”周偈沒有動,語氣一點都不嚴厲的喝止了一聲。 暮色放開周偈,不解的問:“殿下不想要暮色這樣嗎?”未等周偈答話,暮色好似突然想到答案,委屈的問,“殿下是嫌棄暮色嗎?” “嫌棄你什么?”這次輪到周偈不解。 “嫌棄暮色是個男人?!蹦荷奈袏A雜著無奈,嘀咕道,“我就知道不行,銳兒還說沒事。” 周偈無話可接,暮色不知又想到什么,看看周偈的神色,又低頭自己合計一番,又看看周偈的神色,終忍不住說:“殿下,銳兒說公卿世家里有很多人是好男風的。”話到嘴邊暮色到底是猶豫了一下,卻依然不死心的問,“殿下是嗎?” “本王明天就要去找周俍把這個銳兒要來!本王要天天折磨他!弄死他!”周偈心里將銳兒千刀萬剮了幾百遍,才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回答:“本!王!是!” 暮色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伸手又將周偈抱住,可周偈的心里卻恨得五臟六腑都在冒煙,用力推開暮色站起身。暮色莫名其妙,跪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周偈的憤怒,問:“殿下為什么又生氣了?” “問你!”周偈怒道。 “我……”暮色垂下丹鳳眼,咬著唇使勁的思考,半天還是沒想出來,只得老實的說,“不知道?!?/br> “不知道?”周偈冷笑一聲,“你剛才不是什么都挺懂的嗎?現(xiàn)在又說不知道了?” “剛才的都是銳兒告訴我的。” “啊,都是銳兒告訴你的,他可真好啊?!?/br> “他……”暮色想起了在神見之森的日子,點著頭說,“是挺好的?!?/br> “容貌也很好,是吧?” “嗯?!蹦荷\實的答,“千落莊最英俊的半妖?!?/br> “武技也出眾?” “很厲害,尤其千葉落,得蘇靈師真?zhèn)?。?/br> “而且,要什么都給?!?/br> “嗯,摘星射月,要什么都會給?!?/br> “既然他這么好……”周偈陰惻惻的說,“明日本王就把你送到慎王府吧?!?/br> “???”暮色突然驚醒過來,急道,“殿下不要暮色了嗎?” “不要了!”周偈賭氣說道。 “為什么?”暮色抓住周偈的衣擺,哭喪著臉問,“暮色又做錯了什么?殿下為什么就不要暮色了?” 周偈冷哼一聲,鄙夷道:“年長還能吃,本王要你何用?” 年長和能吃都能成為過錯,暮色真是委屈到極點,忍不住抱怨道:“暮色是比常人能吃一些,可是暮色干起活來不知道累啊,若是殿下嫌棄暮色吃得多,那暮色以后少吃一點。至于年長……”暮色撇著嘴,不服氣的問,“暮色正當青春,哪里就年長了?殿下為什么要嫌棄?” “比本王年長的本王都嫌棄?!敝苜蕪娬抑碛桑氨就醪幌矚g年長的。” 王之喜惡,原罪之首,暮色也無從爭辯,剛要泄氣卻突然發(fā)現(xiàn)了解決辦法,忙開心的跟周偈說:“這個好辦,暮色是半妖,陽壽不遵人間數(shù),老得慢,殿下卻是常人,老得快,再過幾年,殿下就比暮色年長了。” 周偈沉默了,周偈感覺自己被人點了任督大xue,周偈覺得胃有點疼。周偈看著仰起的丹鳳眼里竟然是等著被夸獎的期待,心底那個從天而降的金色少年灰飛煙滅了。 “滾!”周偈的話簡潔明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nèi)小劇場】 銳兒:你的求生欲很不強啊。 暮色:這個你沒跟我說。 銳兒:那你下次作死不要連累我。 周偈:你倆怎么又在竊竊私語?! 第25章 25. 村郊游醫(yī) 周偈一大早從書房出來,差點兒踩在暮色身上。 “你干什么呢?”周偈被嚇得不輕,怒道,“大早上的發(fā)什么瘋?” 暮色的三魂七魄已經(jīng)跑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偈后,鄭而又重的向著周偈大禮伏地,了無生氣的說:“暮色是來向殿下辭行的,殿下既不要暮色,暮色也不要去什么慎王府,暮色這就回界靈殿向御神請罪,脫魂充軍,任憑御神發(fā)落。暮色走了以后,萬望殿下保重身體,照顧好自己,天寒記得加衣,三餐莫要延食。逢年過節(jié),殿下也不要無端發(fā)火,小心傷了肝肺。若是殿下……”暮色越說越傷心,忍不住開始抽泣,“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暮色……” “閉嘴!”周偈越聽越離譜,壓低聲音喝止道,“本王還沒死呢,你都開始號喪了?” 暮色被言靈堵住嘴,只得掛著眼淚看著周偈,一張臉委屈到極致。周偈盯著這張臉看了半天,突然撐不住笑了一下,無語道:“你可真是實心眼,什么話你都當真?!?/br> 暮色依舊只看著周偈,周偈無奈道:“說不要你是氣話,誰讓你先氣我的?!币娔荷€是不說話,又補了一句,“想說什么就說吧?!?/br> “我發(fā)誓!”暮色經(jīng)歷大悲大喜,忙不迭的表著忠心,“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也不氣殿下了!” “但愿你能記得住?!敝苜仕α艘痪湓掁D(zhuǎn)身往后院走,示意暮色跟上。 “殿下?”暮色跟著周偈從后門出了府,好奇的問,“這是要去做什么?” “去見一個人?!敝苜收f著翻身上馬,暮色緊隨其后,二人從南門出了都城。出城再行二十里,卻是到了一處村郊的藥王廟。 暮色心內(nèi)詫異,周氏先祖本為擅術一族,解天啟血祭狐妖借得妖丹之力才平了九州之亂建立周幽王朝,這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開蒙孩童都知道的典故,因此周幽朝尊祖為神。雖朝廷并不嚴禁其他宗教,但身為皇室宗親,不拜外廟也是祖制。此時周偈雖未著彰顯身份的衣飾,但怎么看都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在這村郊野里顯得十分扎眼。眼見周偈就這么大刺刺的走進去,暮色總覺得不妥,卻沒敢多言。 周偈走進藥王廟,并沒有朝拜,只繞著正殿走了一圈,隨后站到了一個書生打扮的人面前。 “近日天暖,蟲豸復蘇,家中小兒苦受其擾,聽聞此處的避蟲藥囊多有奇效,特來索買?!敝苜蕸_著書生說,“不知哪種甚好,請閣下指點一二。” “若是為稚童使用,這種甚好。”書生從面前的桌案上挑了一個藥囊遞給周偈,“此種藥性不烈,味道不濃,且加了些許安神之物,最適小兒用?!?/br> “那就要這個吧?!敝苜式舆^藥囊,又從懷里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桌案上,“多謝。” 書生被周偈的豪氣嚇到,忙向著周偈躬身一禮,為難的說:“公子出手甚為闊綽,可區(qū)區(qū)藥囊不值此金,況且,小人并無碎金找還公子。” “那就不用找了?!敝苜市α艘幌?,“剩下的權當是我給閣下的酬謝?!?/br> “酬謝?”書生不解,“小人并為替公子做過什么?!?/br> “我謝閣下……”周偈意味深長的說,“當年為我長兄煎湯侍藥之勞。” 一句話令書生呆立當場,反復打量周偈許久后,才躬身一禮,試探著問:“請恕季彥無禮,敢問公子可是恂王?” “是?!敝苜史銎鸺緩?,嘆道,“季君,你可讓本王好找啊?!?/br> 如此說來就是找了很久,季彥不解,未問周偈何故找他,只問:“不知恂王如何知道季彥在此。” 周偈沒有回答,卻說:“此處不適詳談,季君可有說話之所?” 季彥聽聞,忙將周偈引進藥王廟一側的居舍里,有些歉疚的對周偈說:“寒舍簡陋,請恂王恕罪?!?/br> 周偈搖搖頭,開口說起了當年之事。 當年驚聞周佶病逝詔獄后,十二歲的周偈直闖進紫微宮,責怪武興帝害死了自己的長兄,武興帝大怒,但念在周偈年幼尚無法寬解失兄之悲,武興帝沒有降罪周偈,只罰周偈閉門思過。嚴冬一季,周偈在恂王府內(nèi)吹了三個月的西北風,反復想的只有一個問題——是那川西隘的朔風冷,還是詔獄的牢底冷?他不相信,挨過北疆三年苦寒,又挨過川西隘嚴霜風雪的周佶會被詔獄的陰冷濕寒奪去性命。當他回過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