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無盡_34
本書總字?jǐn)?shù)為:769256個 “奉御神之命給各府送上元節(jié)的祈?;??!碧K晟說著舉起手里的燈,獻寶般的說,“這盞是御殿親自挑選的。” “呦,御殿有心了?!敝苜示椭K晟的手看了看,陰陽怪氣的夸道,“御殿真是好品味啊?!?/br> “恂王莫要嫌棄?!碧K晟知道周偈在想什么,壞笑著說,“沒準(zhǔn)有人喜歡?!?/br> “誰?。俊敝苜蕜倖柾昃筒碌搅颂K晟所指,立刻搖著頭說,“絕對不可能?!?/br> 蘇晟卻沒有反駁,滿臉寫著“絕對可能”的篤定,提著燈隨著周偈進了內(nèi)院。 內(nèi)院花園里,暮色正一臉嚴(yán)肅的舉著刀,瞪著面前早就掉光了葉子的桃樹,突然出刀直刺。一股無形刀鋒隨著暮色的動作自刀刃而出,悉數(shù)釘在桃樹上,將枯枝折斷幾根。 “不對?!变J兒抱著奉公站在一側(cè),看完暮色的招數(shù),搖搖頭說,“這次力道夠了,準(zhǔn)頭卻沒了?!币娔荷冻鲆粋€不解的神色,銳兒又說,“凝靈于刃,聚力有形,你得控制住使出去的刀鋒。” “使出去了還怎么控制?”暮色依然不解,看著自己的刀道,“難道要飛刀嗎?” “是飛刀,不過不是你手里的刀,是你心里的刀?!碧K晟接了話,“刀鋒是有形的,你用心看,就能看到?!?/br> 暮色聽聞蘇晟的聲音先露出一個驚喜的神色,隨后又細細揣摩蘇晟的話,凝神想了想,又一次出刀直刺。這一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凜冽的刀鋒呼嘯而出,實實在在的砍在了樹干上。 “漂亮!”銳兒見到第一個贊道。 “對了。”蘇晟也跟著點頭稱是。 “嘖!”唯獨周偈,看著樹干上尺余的豁口,罵道,“你就不能砍石頭嗎?我還指望它明年開花呢!” 暮色聽聞,立刻雙手合十朝著桃樹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詞道:“對不住對不?。 ?/br> 周偈被他的傻樣逗笑,招著手道:“小傻子,過來,看你蘇總師給你帶了什么?” 暮色依言乖巧的走過來,只看了蘇晟手里的燈一眼,就由衷的贊道:“哇,真好看。” “好看吧?”蘇晟得意的向著周偈挑了一下眉,仍問著暮色,“喜歡嗎?” “喜歡?!蹦荷舆^燈,愛不釋手的左看右看,問,“給我的嗎?” “嗯?!敝苜蕽M臉的嫌棄,無語的揮揮手,“你家御殿專門給你挑的祈福花燈,快掛你門口去吧?!?/br> 暮色卻沒在意,歡天喜地的舉著燈走了。 “見過恂王。”銳兒走過來向周偈和蘇晟見禮,“蘇總師?!?/br> “正巧你在,有件事要告訴你。”周偈看向銳兒,“我們要去北疆了?!?/br> 銳兒愣了一下,立刻躍躍欲試的問:“終于要去找乎耶伊算賬了嗎?” “算是吧。”周偈道,“東西沃噶同室cao戈,阿拿國夾在中間左右受敵,向周幽求援了。” “求援?”銳兒一下子就怒了,“難道我們還要去救他不成?” “阿拿國是周幽屬國,他們的求援我們不能置之不理?!敝苜蕟栂蜾J兒,“怎么?師出有名不好嗎?” “可是……” “銳兒?!碧K晟明白了周偈的言外之意,打斷了銳兒,說,“你想過奉川總得有個理由吧?!?/br> “對啊?!敝苜式由险f,“戰(zhàn)況險惡,敵人兇殘,就算本王率軍去了,也不能保他一定無虞?!?/br> 銳兒看看周偈又看看蘇晟,終于明白了其中含義,當(dāng)下握緊拳頭,斬釘截鐵的道:“老天爺不會容他的?!?/br> “恂王?!碧K晟問向周偈,“何日啟程?” “月末?!?/br> “這么急?” “軍務(wù)不等人。”周偈呵出一口寒氣,又問,“還沒有那個七弦君的消息嗎?” “沒有?!碧K晟搖搖頭,“他七人共靈同息,現(xiàn)在人不全內(nèi)息不盛,實在不好追蹤?!?/br> “還是要盡快找到他,雖然以他現(xiàn)在的勢力怕是很難再生出什么大浪,但……”周偈看向蘇晟,“本王就是怕他會對你不利?!?/br> “恂王放心,我自有分寸。” “本王知道你穩(wěn)妥,不過你的身份太過特殊,真要是有人拿此做文章,你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的。”周偈稍頓一下,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不巧本王又不在帝都。” “蘇晟謝恂王的回護?!碧K晟向著周偈深躬一禮,“不過恂王也不必多慮,只要蘇晟還在界靈殿,就無甚大憂。” “也是?!敝苜氏氲搅司壒?,笑著點點頭,“畢竟現(xiàn)在是你家羽恒掌御殿印?!?/br> “哪里,一切都是仰仗恂王?!碧K晟明白周偈的揶揄,笑著應(yīng)對過去,卻是又一次向著周偈再禮,鄭重說道,“蘇晟代羽恒謝過恂王的提攜之恩。” “不必了。”周偈卻扶起蘇晟,“本王其實沒做什么,是父皇需要一個不黨不私?jīng)]有根基的御殿,他恰好符合而已。不過……”周偈意味深長的說,“沒有根基,也好也不好?!?/br> “蘇晟明白。”蘇晟又補了一句,“羽恒也明白,他不會辜負(fù)殿下信任的。” “都說了與本王不相干。”周偈微皺了眉,拂袖道,“本王可沒有徇私。” 蘇晟看著周偈急著撇清關(guān)系的樣子,心照不宣的和銳兒相視一笑。 武興三十八年正月末,恂王周偈奉旨率七萬帝軍、三萬七殺軍開赴北疆平亂。 走時雖已早春,但越往北走寒風(fēng)依舊越盛,呼嘯的北風(fēng)肆虐襲卷,吹得人心荒涼,壯志悲情。周偈看著默然無聲、蜿蜒而行的大軍,心生感慨,長嘆一聲道:“我怎么總有一種背井離鄉(xiāng),再也回不去的感覺呢?” “呸!”暮色聽聞狠狠啐了一口,嗔道,“殿下不要胡說八道!” “真的。”周偈指指頭頂,“你看這天,都是哭喪著臉?!?/br> “呸呸呸!”暮色連啐三口,罵道,“你有完沒完?!” “我是實話實說?!敝苜蕽M臉委屈,“也不讓嗎?” “恂王?!变J兒忍著笑,趕上來打著圓場,“這天只不過是要下雪而已?!?/br> “哎……”周偈的神色更加凄凄,抱怨道,“我兩次去北疆都是頂風(fēng)冒雪的去,真是出師不利??!” “啪!”暮色忍無可忍,一鞭子抽在周偈小腿上,怒道,“你給我閉嘴!” “啊!”周偈大叫一聲,捂著自己的腿難以置信的看向暮色,吼道,“你要造反嗎?” “暮色不敢?!蹦荷翢o懼意的瞪著周偈,舉著手里的鞭子冷冰冰的說,“但殿下要是再說一句喪氣話,我就還抽你。” “你!”周偈看著暮色的凜然,憋了半天竟是什么話也沒說,一邊老老實實的騎馬前行一邊嘟囔著勸自己,“都讓我慣的,忍了。嗯,忍了。周偈你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傻子一般見識,忍了?!?/br> “口無遮攔?!蹦荷珰夤墓牡奈罩R鞭,兀自在周偈身后罵道,“一點兒皇家威儀都不顧,太不像話了?!?/br> 銳兒看著暮色打了周偈,又看著周偈竟然忍氣吞聲的跑了,不知是該震驚還是該笑,好半天憋出了兩個字:“汪汪!” “嗯?”暮色沒聽明白,“你說什么?” “汪汪!”銳兒沖著暮色叫,“汪汪汪汪汪!” “你怎么了?”暮色不解,“為什么學(xué)狗叫?” “汪汪汪!” 暮色實在搞不懂銳兒是何意思,用看瘋子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無奈的搖著頭去追周偈了。 銳兒眼見周偈待暮色行到自己身邊,討好的去拉暮色的手,卻被暮色一鞭子轟開后依然沒臉沒皮的湊上去,一點皇子該有的架子都沒有,驀然就想起來在北疆待過的那三年。 那三年里,銳兒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次生死一線,也不知道血染了多少件鎧甲戰(zhàn)袍,更有那受不盡的嚴(yán)霜風(fēng)雪、艱難困苦,卻都因能與他同進退共生死而變得風(fēng)輕云淡。如今,那些曾經(jīng)并肩殺敵的壯志豪情都隨著他一同消失在了皇陵里。從此后,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人能托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每天都掙扎在死線上,感覺隨時會斷更。 要瘋!??!(╯‵□′)╯︵┻━┻ 第102章 102. 輪回不息 “照你說的情形。”石章之捋著自己的短須說,“并不一定是朝死而后才能暮生,只是說他自己能輪回重生?!?/br> “應(yīng)該是?!碧K晟道,“像此次的劇毒,他中毒后并不如常人般先毒發(fā)再身亡,而似乎是先身亡再毒發(fā),每次毒發(fā)的癥狀都會輕一些,待到早上,毒竟消失了?!?/br> “那他的身亡也如常人般五感盡失,呼吸全無?” “不是。”蘇晟想了想道,“尚留最后一絲呼吸,內(nèi)息也在,而且呼吸越弱內(nèi)息越盛?!?/br> “原來如此?!笔轮铝私Y(jié)論,“凡體去,妖心在,命火永固,輪回不息?!?/br> 蘇晟聽聞,忙將石章之的話鄭重的記在錦帛上,稍待墨跡干透,小心翼翼的卷好塞進了身后的一個墻格里,墻格旁有一個方寸的小匾,上書“朝死暮生”四個小字。 “這么多年,總算是補齊了這個妖法的釋義?!笔轮粗鴿M壁的墻格,由衷說,“不知還會不會有新妖法出現(xiàn)?!?/br> “蘇晟以為不會了?!?/br> “為何?” “比起半妖的長壽,這妖法已趨于不死。”蘇晟卻是摸著寫有“朝死暮生”的小匾道,“離永生的仙品也就只差一步之遙了?!?/br> “你的意思是,若當(dāng)年不是周幽先祖橫插一杠,其實狐妖本可成仙?” “蘇晟不敢妄言?!?/br> “怕什么,此間又無旁人?!笔轮D(zhuǎn)生湖平靜無波的水面,笑了笑,道,“也許,這正是本該就有的劫呢?” 一語點醒局中人,蘇晟只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當(dāng)下恭恭敬敬的向著石章之深躬拜禮,道:“多謝御神開悟?!?/br> 石章之見狀卻笑而未答,轉(zhuǎn)身而去,回了界靈殿。御殿白羽恒正等在殿內(nèi),待見到石章之后躬身一禮,呈上一本裝潢精湛的冊子,道:“啟稟御神,這是今屆遴選入殿的見習(xí)靈師名冊,請御神過目?!?/br> “嗯,有勞了。”石章之接過后翻開看了看,道,“楊氏不虧是靈師世家,今屆又有入選?!?/br> “是。”白羽恒接上話,“鎮(zhèn)北公四子楊淥,年九歲,按制遴選?!?/br> “真是巧啊,也是個四公子?!?nbsp;石章之輕笑一聲,將冊子還給白羽恒,問向蘇晟,“梁家的那位四公子如今怎樣?” “還好?!碧K晟實話實說,“每日研修紫微關(guān),聽聞是越發(fā)精進了?!?/br> “他于天啟一事上的天賦本就少有人能及,只不過一直被俗世凡務(wù)所拖累,反而看不清了。若是真能靜下心來,未嘗沒有收獲,怕就怕他還是看不透?!笔轮畤@了口氣,吩咐蘇晟,“你和他是同屆,若是可能,還是多寬慰他一些吧?!?/br> “是。”蘇晟領(lǐng)命,和白羽恒一起退出了界靈殿。 行在小路上,白羽恒看著蘇晟沉默不語低頭行路的樣子有些擔(dān)憂的問:“師兄,你怎么了?” “沒什么?!碧K晟向著白羽恒溫柔一笑,“我只是在想,這神見之森鎖住了半妖,這界靈殿是不是也鎖住了靈師。” “師兄為何有此感慨?” “許是因為看過了太多的沉浮?!碧K晟伸手捉住一片柳絮,又放掉,看著柳絮被春風(fēng)帶走,輕聲說道,“陽明御神被罰謫守皇陵十幾年,可今日楊家依然要送幼子進來;又如澤生,家破人亡后還是要被鎖在界靈殿,為國祚效命。半妖們得不到的自由,靈師們也得不到。” “師兄不必自艾?!卑子鸷阈π?,“九州涇渭,自有規(guī)度,無法則生亂。深究起來,這皇權(quán)下的任何人,都不是自由的?!?/br> “咦?”蘇晟驚訝白羽恒難有的豁達,奇道,“怎么如今你不矯情,反倒還勸起我來了?”蘇晟用手肘捅了一下白羽恒,戲謔道,“果然當(dāng)了御殿覺悟就不一樣了?!?/br> “我好心勸慰師兄?!卑子鸷惚惶K晟揶揄得有些臉紅,嗔道,“師兄卻還取笑我。” “我這是夸你?!?/br> “我才不信!”白羽恒甩下一句話,不再理會蘇晟,轉(zhuǎn)身就跑,卻被蘇晟一把拉住。腳下一個踉蹌沒有站穩(wěn),直接撲進蘇晟懷里。這下,白羽恒的臉徹底紅到耳根,忙推開蘇晟,急匆匆的往千落莊跑。 “都是御殿了,竟還如此面薄心純,真是長不大?!碧K晟看著白羽恒融在春色中的單薄身影卻是心中一動,幾步追上白羽恒,柔聲喚道,“羽恒?!?/br> “嗯?何事?”白羽恒放緩腳步,卻還是沒敢看蘇晟。 “我問你?!碧K晟斟酌著字眼,緩緩開口,“若有朝一日我離開了界靈殿,你會不會跟我走?” “咦?”白羽恒詫異道,“師兄為何要離開界靈殿?師兄要去哪?” “大概……”蘇晟含糊道,“還鄉(xiāng)吧。” “師兄在故鄉(xiāng)還有親人嗎?” “不知道?!碧K晟反問,“不過落葉歸根,我也不能老死在這里吧?!” “終老在此有何不好?”白羽恒不解。 “無依無靠,總歸凄涼?!碧K晟有些莫名的惆悵。 “怎么會呢?我在啊?!卑子鸷阊銎鹉樋聪蛱K晟,“我和師兄相依為命,可好?” 蘇晟望著白羽恒依如孩童般純真的清澈雙眸,輕而易舉的就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倒影。那經(jīng)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看過了太多的愛恨情仇,已再難起漣漪的心一下子就熱絡(luò)起來。將那些無法跨越的宿命殊途和所有能與不能都拋至腦后,不管不顧的就陷了進去??v是人壽數(shù)短,注定無法共白頭,也要執(zhí)子之手,相攜在今朝。 “好。”蘇晟點點頭,突然伸手將白羽恒攬進懷里。 遲來的春色潤進了神見之森,也潤進了人心,卻潤不進殘缺不全的內(nèi)府。 阿宮蜷縮在荒廟的塑像后,抑制不住靈力的反噬,只覺內(nèi)息根本不受控制,在早已殘缺不全的七經(jīng)八脈間左突右進,攪得內(nèi)府動蕩不安。阿宮強運內(nèi)力,試圖將散亂的靈力收歸一處,誰知脆弱的內(nèi)府承受不住,幾欲崩塌,引來了更為兇猛的反噬,疼得阿宮縮成一團,緊咬著唇才沒有喊出來。 可不知為何,痛苦中的神智卻是格外清明,那些久遠的過往悉數(shù)在阿宮的腦海中重演,將阿宮帶回了深淵。 漫天靈火在神見之森肆虐,將慌不擇路的半妖們推到了屠刀之下。大地被鮮血浸染成鐵銹色,竟催開了神見之森最難得一見的赤韶藤。那些張牙舞爪的藤蔓如同帶刺的網(wǎng),將所有生念盡絕于下。 阿宮躲在一株槐樹后瑟瑟發(fā)抖,他到現(xiàn)在都不敢相信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我們九死一生的為御神奪下了帝位,他轉(zhuǎn)過頭就要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難道這皇權(quán)竟能大過天理嗎? 慘叫聲在遠處響起,阿宮嚇得捂緊了耳朵。他不知道,皇權(quán)手里的那柄屠刀什么時候會落在自己頭上,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捱多久??墒?,他不想死。雖然他腦子里只記得無盡的殺戮和陰謀,可他也看過神見之森的春夏秋冬,看過皇宮的巍峨莊嚴(yán)。他想活著,去看更多的景,去看更多的人,去經(jīng)歷更多的悲歡喜樂。 又一聲慘叫聲響起,比剛剛的又近了一些。阿宮知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可是跑,又能跑到哪去?阿宮茫然的看著前面的遮天密林,不知所措的站起身,努力鼓起所剩無幾的生念,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密林。 阿宮不記得自己在密林里奔跑了多久,他只是本能的想跑得再遠一些,可跑來跑去卻還是沒能躲開身后緊跟而至的屠刀。 “這邊!”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隨后阿宮就被人不由分說的拉起,朝著密林更深處而去。 “阿晟?”阿宮難以置信的看著來人,竟多了幾分生念,“你也逃出來了?” “現(xiàn)在還不算?!卑㈥衫m在密林里奪路狂奔,直到看見一個靈師才停下。 靈師顧不上多看阿宮一眼,忙拔出佩劍插在地上,隨后催動自身靈力。阿宮看懂了,靈師正凝靈于刃,以靈劍為楔,將自己的陣法強行釘在了神見之森坤位的陣眼之中。眼見神見之森的坤位在靈師陣法催動下漸漸露出生門,阿宮不由自主的感嘆靈師高深的陣法造詣。 “好了。” 靈師清澈的大眼睛中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純真,“你們從這出去,不會被他們察覺的。”又伸手拽下自己的劍穗,塞給阿晟,“若是無處可去,就去葆汀郡楊府,我父親會收留你們的。” “嗯。”阿晟將劍穗緊緊握在手里,向著靈師伏身一拜,“大恩不言謝,阿晟來日再報。” “不必說謝,一切皆是天定?!?nbsp;靈師沖著阿晟展顏一笑,“快走吧?!?/br> 可是往后的日子,阿宮終歸是與阿晟分道揚鑣了。阿宮一直想不通,九死一生逃離了那座能吃人的神見之森,為什么還要回去。可阿晟卻執(zhí)拗的認(rèn)為,命是楊家給的,終我一生,亦要償還。 “難道……”阿宮忍過一波反噬,虛弱的喘息,輕輕問著自己,“我選錯了嗎?” 第103章 103. 玄機難參 暮夏時節(jié),晚風(fēng)漸涼,單衣久坐窗下,多少也有些寒意了,可曉閱閣里的澤生卻渾然不覺,仍聚精會神的看著面前攤開的譜冊,思緒不由自主的就從敞開的窗子飄了出去。 武興三年的正月初一,三皇子周俍伴著新年的第一縷朝陽出生了。自進宮就備受恩寵的梁美人一舉得男,又是這么個吉慶的日子,武興帝龍顏大悅,當(dāng)即封了昭儀,賜芷蘭殿,隨后又陸續(xù)尋時機將梁家在朝的幾人都晉升了一個遍,連那時候剛剛成為靈師的澤生都跟著一榮俱榮,甫一授階就比同屆的蘇晟高了半階。這個元朔之子,是梁家一步步權(quán)傾朝野的開端,他的降生為母家?guī)砹藷o盡的榮耀,也被太多人傾注了無邊的期望??伤坪醮蠹叶纪浟怂镜氖錾矸?,甚至于梁家自己都忘了他的前面明明還有嫡長子,竟是心照不宣的自封其為皇嗣。澤生到現(xiàn)在都記得,自己代界靈殿前往芷蘭殿敬賀,還被心高氣傲的蕙兒meimei拉住,非要讓他算一算此子的前途?;首忧巴颈揪椭M莫如深,按制不可輕易推算,更何況那時候的自己于紫微關(guān)并未精深,不情不愿的胡亂推測一番竟是什么都沒看清。 “不知如今我又能看清幾分呢?”澤生如此想著,當(dāng)下斂神入靜,在心內(nèi)將周俍的八字反復(fù)測算,竟然還是朦朦朧朧的不甚真切。周俍的命星一直在游移,始終不肯落入盤中。澤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錯,又試著旁敲側(cè)擊,可誰知稍有毫厘之差竟然就是碧落與黃泉的區(qū)別。如此反復(fù)許久后澤生長嘆一聲,放棄了推算,輕輕睜開眼,又看向了重陽夜出生的周偈,剛要斂神,突然一陣狂風(fēng)至,吹熄了幾案上的燈火。澤生伸手按住差點被吹飛的譜冊看向窗外,正巧見一道閃電映亮夜空,隨后就是滾滾雷聲自遠及近的迅速逼來。澤生望著突然而至的暴風(fēng)雨微微皺了皺眉,自嘲道:“果然皇子前途是不能隨意窺探的,差點就遭了天譴。” 風(fēng)雨中一陣門響,不知這么晚了是何人來,澤生略有些詫異的迎上去,卻是見蘇晟正陪著白羽恒走進來。 “澤生師兄。”身為御殿的白羽恒見到澤生,依然恭謹(jǐn)施禮。 “不敢。”澤生還禮,“澤生見過御殿,不知御殿深夜至此有何吩咐?!?/br> “師兄言重了?!卑子鸷闩阒?,道明了來意,“明日是慎王府大公子束發(fā)禮,羽恒特來取大公子的冊頁。” “呀!”澤生猛然驚醒,一邊回身去取早就備好的冊頁一邊道,“是我疏忽了,竟忘了這么重要的事,還勞煩御殿親自來取?!?/br> “眾人皆知澤生師兄日夜研修紫微關(guān),哪顧得上此等凡務(wù)?!卑子鸷憬舆^冊頁,向著澤生又?jǐn)恳欢Y,“冊頁既取,羽恒就不多擾師兄清修了,告辭。” “澤生送御殿?!睗缮睂子鸷闼统鰰蚤嗛w,卻見蘇晟倚在門邊并沒有隨著白羽恒而去,澤生略有些不解的問,“蘇總師還有事?” “沒事?!碧K晟自顧自的走進來,還順手將潲雨的窗子關(guān)好,“找你閑聊?!?/br> “閑聊?”澤生有些詫異,“聊什么?” “談心?!碧K晟在幾案側(cè)坐下,伸手拿起旁邊一直溫著的泥壺給自己倒了盞茶,抿了一口道,“御神怕你想不開,讓我沒事多來勸勸你,但我看……”蘇晟瞄了一眼在他對面也坐下的澤生,“你好像挺想得開的?!?/br> “不然你以為我會怎樣?”澤生輕蔑一笑,“一蹶不振郁郁寡歡嗎?” “那倒不至于?!碧K晟在剛剛被風(fēng)吹熄的燈火旁打了一個響指,燈火應(yīng)聲而燃,“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我清楚,你對梁家的情分本就沒有表面上的深厚,不然為何總讓我們喚你澤生,而不是梁菀?!?/br> “我只是不喜歡菀這個字,而已?!?/br> “是不喜歡菀,還是梁?” 澤生聽聞沒有回答,只是好整以暇的也為自己倒了一盞茶,幽幽開口,下了逐客令:“夜已深,蘇總師若無其他事就請回吧?!?/br> “別急著趕我走啊?!碧K晟斜倚在幾案上,懶洋洋的說,“心還沒談完呢?!?/br> “長夜漫漫,蘇總師若是寂寞了還請找別人消遣吧?!睗缮鷮⒈惶K晟壓住的譜冊慢慢抽出來,“莫要耽誤我研修紫微關(guān)?!?/br> “修習(xí)之路非一蹴而就?!碧K晟伸手按住譜冊,“不急在這一時?!?/br> “蘇晟!”看著蘇晟戲謔的神色,澤生終有些惱怒,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好奇?!碧K晟湊近澤生,問,“界靈殿都知道,澤生靈師天啟天賦無人能及,一應(yīng)占術(shù)皆精通,那如今這個結(jié)果是不是早就在你的預(yù)料中?” “你在說什么?”澤生裝出一個不解,“如今什么結(jié)果?” 蘇晟望著澤生略淺的眸子,用手指沾著茶盞里的水在幾案上寫下一個“梁”字,隨后又抹去,笑著問:“當(dāng)年楊家傾覆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同樣的戲碼會在梁家重演?” “重演什么?”澤生依舊滿臉的不解,可話里卻大有深意,“當(dāng)年的結(jié)果是殞了一顆中宮星,可如今卻是升起了元朔?!?/br> “也是。”蘇晟聽明白了澤生的話,點頭稱是,“慎王竟成了最大贏家,不過卻是賠上了整個梁家,劃算嗎?” “還好。”澤生冷笑,“梁家又不值錢?!?/br> “看來這么多年你仍未釋懷?!碧K晟頗有些無奈,竟好心勸道,“其實現(xiàn)在看,進了界靈殿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碼現(xiàn)如今梁家剩的唯一一個就是你。” “剩我在這做什么?供世人恥笑嗎?”澤生冷哼一聲,不屑道,“可世人并不知道,我壓根不在乎。” “你當(dāng)然不在乎?!碧K晟一針見血,“因為你鐘意的那棵樹既沒有在嚴(yán)霜雨雪中被颶風(fēng)折了枝椏,也沒有在溫室里被修剪成葉秀根弱的盆景,他傲雪迎風(fēng)的長成了枝繁葉茂的棟梁,長成了你希望的那個樣子,替你狠狠打了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的臉。你這個庶子想了一輩子都沒做到的事,那個庶子卻做到了?!?/br> 蘇晟的話直擊要害,澤生的神色明顯一僵,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初,哂笑道:“沒想到,你蘇晟也是誅心的好手,哪里最疼你就戳哪?!?/br> “哪里?!碧K晟謙虛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不過,棟梁再參天,若是沒有著根中宮,怕是也不容易引來真龍吧?” 蘇晟的話很隱晦,但是澤生卻明白,剛剛平復(fù)的神色又現(xiàn)出了隱忍的恨意,陰惻惻的反駁:“是,他是庶子,可他也是長子。周幽朝立嫡立長,他一樣有資格。” “說到這個我倒是要贊一贊梁家的魄力了?!碧K晟笑道,“梁家求不到嫡出,就在“長”字上做文章,把擋在前面的都清掉,硬生生的殺出一個‘長子’來,這種不擇手段也是少有啊?!?/br> “登極路,白骨鋪,不擇手段的又不是只有我梁家?!睗缮梢牡?,“你的手就干凈了?” “當(dāng)然不干凈?!碧K晟大方承認(rèn),“我們存在的意義不就在于此嗎?” “你是你,我是我,我們終歸還是不一樣的?!?/br> “倒是,澤生靈師是進紫微關(guān)的人,和我等只有蠻力的武夫不同,靠的是這?!碧K晟點點自己的頭,戲謔道,“那澤生靈師快算算,你家那個庶出的殿下如何才能登極?。俊?/br> “請?zhí)K總師恕澤生無法從命。”澤生知道蘇晟是在消遣自己,沒有接招,只高深莫測的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br> “澤生靈師莫要小氣,就稍微算一算吧?!碧K晟點著譜冊上周偈的名字,“若是中宮的樹礙事,別等你們動手,我趁早先刨出來。” “皇子命格不可推算,這是規(guī)制,不敢違背,不過我倒是可以幫蘇總師算一算。”澤生說著就要翻蘇晟的手,卻被蘇晟輕易躲開。 “免了。”蘇晟將自己的雙手?jǐn)n進袖管里,呵呵笑著說,“不敢勞煩澤生靈師?!?/br> “無妨。”澤生越發(fā)起了捉狹的心,越過幾案伸手按向了蘇晟的右肩。 “不用了?!彪m然蘇晟躲閃得很及時,但澤生的手還是微微碰到了蘇晟的右肩。蘇晟立刻覺出右肩舊傷處傳來的灼熱感,剎那間而至的痛楚讓蘇晟微皺了眉,忙站起身道,“好了,心談完了,看你無甚大礙,我也好向御神交代了?!碧K晟抬腳朝門口走,“那我就不打擾你數(shù)星星……”窗外恰好閃過一道驚雷,聽著大雨傾注而下落在廊檐的聲音,蘇晟忙換了說辭,“數(shù)雨滴了,告辭。” 澤生看著蘇晟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總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剛剛雖然只有一瞬間的接觸,但澤生確確實實感受到了自蘇晟右肩傳來的靈犀,像極了中元夜沸騰的轉(zhuǎn)生湖帶給人的那種狂躁和不安;也有點像七殺軍列陣于前的肅殺;再細細體會,似乎還摻雜著一點絕望。 蜻蜓點水般的接觸為何竟會傳了靈犀?又為何會有這么多的情緒在內(nèi)?不安和絕望怎么會出現(xiàn)在蘇晟身上?他十一歲自風(fēng)州遴選進界靈殿后就深得同鄉(xiāng)靈師楊煊的偏護,一直帶在身邊悉心教導(dǎo)。授階后更是被欽定為御神護法,雖階位不高,但卻因有血誓加持,無論如何的滔天巨浪都不會危及他,讓他在界靈殿里安穩(wěn)至今。這樣一個順風(fēng)順?biāo)娜?,為何要不安,又為何要絕望? 澤生望著跳動的燈火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第104章 104. 百倍償還 周偈坐在營寨角樓的頂上,看著夕陽正一點點的沉入地平線,只余下漫天暮色將天邊的薄云、遠處的山丘、營寨里的人和馬都鍍上一層暗金色的邊紋,不由自主的感慨道:“此處應(yīng)有酒?!?/br> “咦?喝酒?”暮色從角樓里探出頭,看向上面,問,“殿下是餓了嗎?” 義薄云天的豪情壯志霎時間被柴米油鹽碾得粉碎,周偈忍住一瞬間翻涌上來的氣血,咬牙切齒的笑著道:“不餓?!?/br> “哦。”暮色竟還略有些失望,懨懨的把頭縮了回去??墒菦]一會兒,又把頭探出來,難為情的說,“那個……殿下,我餓了?!?/br> “……”周偈無語到極致,看著暮色滿臉期待的神色,忍了又忍,才只是嫌棄的揮揮手,“去吧,你去吃吧?!?/br> “那殿下你呢?” “我說了我不餓!”周偈一字一頓的怒道,“快!滾!” “是!”暮色瞅出周偈神色的不善,立刻識趣的溜走。 送走了煞風(fēng)景的小傻子,又見鬼精。周偈看著銳兒舉著雀鷹翻上角樓,無奈的長嘆一聲,將隨著夕陽余暉漫染而出的所有情愫收回來,待銳兒落在自己身側(cè)后問:“什么事?” “信雕回來了?!?/br> “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銳兒呈上軍報,“只讓恂王密切關(guān)注東西沃噶的動向?!?/br> “咦?”周偈大為驚奇,接過軍報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喃喃道,“父皇怎么沒罵我作妖?” “恂王?!变J兒有些無語,“軍報上不適宜寫這些?!?/br> “父皇若是想罵人才不管什么適宜什么不適宜呢?!敝苜蕦④妶筮€給銳兒,“既然父皇沒說不讓,那我們就接著挖。” “是?!变J兒領(lǐng)命,猶豫一下又道,“可是再挖就要挖出風(fēng)州挖到廾州去了?!?/br> “那就挖過去唄?!敝苜什灰詾橐?,卻對上銳兒呆愣的碧眸,略有些詫異,稍想一下立刻意識到問題,又補充道,“派人給廾州刺史送個信,讓他提前安撫好百姓。這邊你和林鳴堂交待一下,留好衛(wèi)戍部曲?!敝苜士粗煌麩o垠的草原,道,“防線拉得太長,一定要注意各部曲間的互望之勢,一旦有變,要能迅速協(xié)防才行?!?/br> “明白。” “還有什么事?”周偈見銳兒沒動,指指銳兒手里的雀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