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無盡_37
本書總字數(shù)為:769256個 蘇晟想也未想,直接祭出萬葉落刺向流凌,竟是絲毫沒有顧忌澤生的安危。蘇晟的毫不遲疑大大超出流凌的意料,眼見漫天劍鋒呼嘯而至,流凌緊忙挾著澤生退到了一根廊柱后??杉词惯@樣還是慢了一步,澤生的腿被萬葉落盡傷,伴著一聲慘叫,澤生捂著自己的腿委頓在地。流凌不管不顧的強拖著他又退了幾步,竟是十分難行,正要將他扛起來,一波萬葉落又至。流凌無法,只得繼續(xù)躲在廊柱后,竟是生生被蘇晟困在了這里。 “蘇晟。”阿宮見狀,顧不得被蘇晟手中的劍傷到,反身一邊撲向蘇晟一邊吼道,“你還要自相殘殺嗎?!” 蘇晟一言不發(fā),閃身避開阿宮,回手一掌拍在他的后心后直接向著流凌飛去。阿宮吐出一大口的血,強撐著奔向正在交手的蘇晟和流凌,恨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給界靈殿賣命?!割了血咒你就真當自己是人了?!” “血咒?!”電閃雷鳴自天而落同時炸響在澤生的腦子里,所有斷續(xù)的聯(lián)系全部串聯(lián),那三個同樣來自風(fēng)州,同樣叫晟的靈師接續(xù)出現(xiàn),異口同聲的說出了被楊氏藏了百年的真相。澤生難以置信的指向蘇晟,顫抖著說,“你……你是……通啟年間謀逆的半妖!” “是啊?!卑m摸到澤生身后,陰惻惻的說,“我們都是半妖,今夜就是來顛覆皇權(quán)的?!闭f完用劍抵在澤生的心窩,逼著他往界靈殿去。無奈澤生腿傷在身,根本站不起來了,阿宮也是重傷難支,拖著他只行了兩步就又吐出一口血。 “澤生靈師?”楊淥循著打斗聲終于追到這里,眼見此情此景驚得魂沒了一半,滿眼都是澤生渾身是血的樣子,想也未想的沖過去,急道,“你怎么了?” “快跑!”澤生卻一把推開他,“去叫人!” 可惜已經(jīng)晚了,阿宮上前一步踹飛澤生,抓起楊淥就往界靈殿跑。蘇晟余光瞄到,一招逼開流凌后追了上去。流凌緊隨其后,招招狠厲,不依不饒,誓要拖住蘇晟。 白羽恒坐在另一側(cè)偏殿內(nèi)入靜,窗外雖電閃雷鳴卻絲毫沒能影響他,他專心致志的一遍又一遍行著周天,將剛剛耗費的靈力一點點的聚集起來。整個界靈殿內(nèi)外的陣法都與白羽恒的靈力蛛絲相連,再以白羽恒的靈力為紐帶與御神御莊相通。中元時節(jié),百鬼蠢動,狐妖驚魂,千落莊里未轉(zhuǎn)生的半妖們正在自家管教靈師的安撫下竭力抵抗著狐妖妖力無意識四散帶來的妖魂震蕩。御神親自帶人在千落莊額外結(jié)了陣法,助半妖們固魂。白羽恒感受著御神的靈力在千落莊匯聚,將一切躁動安于內(nèi),不由得放下心來。又小心驅(qū)使著靈力在神見之森的陣法上游走一圈,將每一處陣眼悉心查探,最后才回到了轉(zhuǎn)生湖。甫一接觸才加固的陣法,頓時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煞氣直沖而來。白羽恒心內(nèi)納罕,又十分不安,急忙草草收了正在行的周天,將靈力斂入內(nèi)府后,站起身走向殿外。誰知剛轉(zhuǎn)到主殿,就見一個人影從主殿后面一點點的蹭過來。 “誰?!”白羽恒將手按在佩劍上,戒備的走過去,待看清來人是澤生后立刻沖過去,扶住渾身是血的澤生,驚道,“澤生師兄?出什么事了?” “快!快!”澤生斷斷續(xù)續(xù)的道,“快去叫御神!半妖們要到轉(zhuǎn)生湖命祭!” “命祭?!”白羽恒不明所以,“澤生師兄你在說什么?半妖們都在千落莊啊?!?/br> “是流凌?!睗缮o抓著白羽恒的手腕,急道,“還有蘇晟,蘇晟他,他是通啟年間謀逆的半妖余孽!他是半妖們安插在界靈殿的細作!” “怎么可能?!師兄怎么可能是半妖?”白羽恒脫口而出,可瞬間又驚醒,“他……他……” 是的,他是。 “所謂皇親血脈的轉(zhuǎn)生之法,也許只是周氏先祖故意留下來約束半妖的手段?!?/br> “我不是為界靈殿追查。這個人對我很重要,我想知道他是誰。” “為何重要與你無關(guān),我也不能跟你解釋。” “有很多事不能和你說!” “昔年我家遭遇變故,家里百余口都死于非命,獨我一人得恩家所救才能活到現(xiàn)在,這些事我一直放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br> 白羽恒想起來了,蘇晟那些大逆不道和大有深意的話,都是因為蘇晟是從血海中死里逃生的半妖。白羽恒記起來了,花街上蘇晟對上自己無意中溢出的靈力后皮膚曾變得細膩白皙如同嬰孩,那正是半妖被逼得妖力反噬的癥狀。 “可是,他立過血誓,會真的與界靈殿為敵嗎?”白羽恒輕輕問著自己,內(nèi)心堅定的高墻卻有了微小的裂痕,“他……” 他,會嗎? “我心里一直存著一個念想,雖然知道這個想法很不切實際??晌疫€是忍不住奢望,有朝一日我能為家人沉冤昭雪,讓世人知道,他們才是周幽朝最忠誠的砥柱?!?/br> “傷心是沒有的,只是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自己無能為力而已?!?/br> “只有我活下來了,若我不能為他們正名,就沒有人能了?!?/br> 高墻的縫隙在擴大,白羽恒不由自主的握緊了佩劍。 “白羽恒!”澤生猛搖了一下白羽恒,吼道,“他們抓走了楊淥,去了轉(zhuǎn)生湖!要快點阻止他們,再晚就來不及了!” 白羽恒回過神,怔怔的看著澤生焦急的大嚷大叫,突然放開澤生,三步并作兩步的奔向界靈殿。 不,不會的。 “心底的舊傷不想拿出來給人看,甚至自己都不想看,也不可以嗎?” “若有朝一日我離開了界靈殿,你會不會跟我走?” “大概……還鄉(xiāng)吧?!?/br> “落葉歸根,我也不能老死在這里吧?!” “無依無靠,總歸凄涼?!?/br> 白羽恒不會忘記,蘇晟道來家門不幸時的低沉語氣和哀傷神色,但里面并沒有太多的恨意。蘇晟心底一直藏著的那條深到痛楚都無法表露,深到藥石都無法抵達的傷痕也只是讓蘇晟少了煙火氣,并沒有讓蘇晟沾染上戾氣。 “師兄不會背叛界靈殿的。”白羽恒堅定的執(zhí)拗著,“一直隨波飄蕩,無處落腳也無處容身的他早已安身界靈殿。他不是無處可去,他更不是無依無靠?!备邏χ赜謭怨蹋嬷鼗仄届o,白羽恒一邊沿著暗梯直下到轉(zhuǎn)生湖,一邊下了決心,“師兄等我,我來和你相依為命,絕不會讓你獨自游走世間的?!?/br> 第111章 111. 接二連三 楊淥被阿宮挾在懷里,從最初的驚恐中回過神后立刻試圖反抗,可惜人小力薄修為尚淺,拼盡全力也還是對抗不了重傷在身的阿宮,受了阿宮一掌后失去意識,被阿宮一路拖到了轉(zhuǎn)生湖。阿宮祭出弦線將楊淥牢牢捆住,扔在了轉(zhuǎn)生湖畔,一縷鮮血自楊淥被弦線割開的傷口流出,溶進了轉(zhuǎn)生湖。 中元時節(jié)本就驚醒的狐妖嗅到血腥氣頓時更加暴躁,早已沸騰不休的轉(zhuǎn)生湖突然又噴涌幾分。阿宮忍住妖魂震蕩帶來的內(nèi)息翻涌,卻忍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伸手摸著楊淥的心窩,沖著與蘇晟纏斗至此的流凌大叫:“把靈劍扔過來!” 流凌聽聞突然變招,狠厲的劍鋒借著劍靈的暴虐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向蘇晟。蘇晟卻絲毫不退,硬碰硬的對上,右手佩劍迅速后撤回防,格擋住流凌的這一劍,左手捏決快速布下一個方寸陣法,將流凌的靈劍和自己的劍纏在一起。流凌一招不成本想撤劍再上,誰知卻被蘇晟用陣法困住,頓時就怒了,顧不上自己妖魂的震蕩,強行祭出妖法,直誅敵心。 蘇晟拖住流凌,剛剛回劍催動萬葉落刺向流凌卻看到腳下毫無征兆的開出一大片的赤韶藤。蘇晟心底所有的絕念霎時被翻出,山呼海嘯的砸下來,讓他來不及細想,本能的就將萬葉落變招攻向不存在的赤韶藤。 流凌眼見蘇晟的萬葉落莫名其妙的在最后改變方向,盡數(shù)沒入自己腳邊,就知道蘇晟已陷入幻術(shù)妖法中,當下撤劍后退,一邊維持幻術(shù)一邊將手中靈劍拋向阿宮。 阿宮接過靈劍二話不說直朝楊淥心窩而下,將要觸及之時卻感受到了一股突然出現(xiàn)的阻力,硬生生的停住靈劍的下落之勢。阿宮知道是有陣法阻礙,但卻不管不顧的硬要落劍。將本就散亂的內(nèi)息又強運幾分,催動著本就所剩無幾的靈力匯聚到劍上,劍靈感受到持劍人的決絕,怒吼更甚,震碎陣法屏障,直落而下??蛇@一次,還是未能傷到楊淥。白羽恒的佩劍在最后時刻出現(xiàn),架開靈劍,隨后一掌攻向阿宮。 阿宮實實在在受了這一掌,承受不住,支撐著內(nèi)府的最后一絲砥柱轟然倒塌,所有靈力再不受控制,自七經(jīng)八脈間散出。 “你!你們!”阿宮用劍尖抵地支撐著自己不倒,看向白羽恒的眼中是扒皮拆骨的恨,“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白羽恒擋在楊淥身前,持劍在手,聲音不大但語氣卻不容置疑:“轉(zhuǎn)生湖,不可近,毀陣者,脫魂滅魄!” “脫魂滅魄!”阿宮咬牙切齒的重復(fù)了白羽恒的話,隨后突然大笑出聲,“好大的口氣,一介凡人也敢阻輪回路,你們就不怕遭天譴嗎?”大笑聲中先灰飛煙滅的是阿宮最后殘存的理智,“那我就成全你們,讓這里變成地獄吧?!卑m話音未落人已退到轉(zhuǎn)生湖邊,調(diào)轉(zhuǎn)靈劍,對準了自己的心窩。 “住手!”白羽恒立刻明白了阿宮的意圖,一步飛到阿宮身邊伸手奪劍,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阿宮倒在了轉(zhuǎn)生湖中。那些在神見之森惶惶而逃的曾經(jīng),那些在皇權(quán)夾縫中艱難求生的往昔,還有那些亙貫百年不曾消退一絲一毫的恨意,那些歷經(jīng)歲月不曾磨滅一分一厘的不甘都化為了一股殷紅自阿宮心間溢出,轉(zhuǎn)瞬消溶在湖水中。 “七弦一調(diào),誓為一體,我來了?!卑m喃喃的說完,散出殘缺不全的魂魄,歸入陣法中。 沸騰的湖水霎時翻涌更甚,白浪里現(xiàn)出一個金色的身影,溢出耀眼的流光,映亮了整個湖面。如置星河的眼眸緩緩睜開,卻是射出凜冽的殺氣。天然的威壓如颶風(fēng)呼嘯而來,將刻骨銘心的詛咒刮進每個人心底,熄滅掉所有生念。 “卑鄙無恥的人類!”咒罵聲不是來自湖面而是來自心底深淵,“還要困我到何時?” 少了命魂的阿宮用心頭血祭生門,雖然無法徹底解開封印,但還是動搖了陣法,加之又還了一個妖魂,讓狐妖的妖力略盛了一分。 白羽恒感受到陣法的岌岌可危,立刻再次布陣加固??烧l知,因之前布陣消耗的靈力尚未恢復(fù),現(xiàn)如今再對上妖力盛一分的狐妖竟有些不支,調(diào)動起全身的靈力也只是堪堪和狐妖對峙上。 白羽恒這邊在勉力抵抗,蘇晟和流凌那邊的境況就大大危險了。狐妖驚醒、陣法勢弱引起的妖魂震蕩不同于大祀日,對已轉(zhuǎn)生的半妖同樣兇險,妖力反噬現(xiàn)象同時出現(xiàn)在兩個人身上。流凌的幻術(shù)不再受自己控制,將轉(zhuǎn)生湖畔的所有人都籠在其中。沒有明確血契主人的蘇晟反噬更重,靠一面千顏維持的外貌終難以為繼,直接退回到了易元之初。 少年人的內(nèi)府承受不住蘇晟研修百年的靈力,少年人的經(jīng)脈也支撐不了抵抗幻術(shù)的妖法運轉(zhuǎn)。蘇晟只覺得內(nèi)府一陣炙烤,再堅持不住,徹底陷進了幻術(shù)里。 大片大片的赤韶藤從蘇晟四周的土地里鉆出來,瘋狂的生長,在頭頂結(jié)成帶刺的網(wǎng),阻住了蘇晟要逃的路。前后左右都是閃著寒光的尖刺,頭頂腳下也無路可去。蘇晟的絕望不受控制的蔓延開來,吞噬掉了蘇晟最后的生念,他慢慢舉起自己手中的劍,橫在了自己頸間。 “師兄!”白羽恒看著蘇晟決絕的握緊了佩劍,再顧不上其他,一個飛身沖到蘇晟身邊,劈手抓住劍刃,喝道,“醒醒!” 可是蘇晟聽不到了,他被無窮無盡的絕念所淹沒,再記不得一絲這世間的美好。蘇晟也看不到白羽恒滴血的手,他執(zhí)著的扭轉(zhuǎn)劍刃,依然對準了自己的喉間。 白羽恒顧不上疼,手上用力,奪下了蘇晟的劍,用力搖著他,大喊道:“師兄快醒醒!” 蘇晟依然充耳不聞,怔怔看著白羽恒,盈滿仇恨的雙眸中有血泣下。 “師兄!”白羽恒從未體會過如此極致的心痛,將蘇晟緊緊擁在懷里,不知所措的道,“你快醒醒,快醒醒??!” 同樣深陷幻術(shù)的流凌,情況并沒有比蘇晟好多少,他一樣被自己的絕望吞沒。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也不知他被什么吸引,只見他跌跌撞撞的朝著轉(zhuǎn)生湖而去,停在了阿宮的尸體邊,伸手拔出阿宮心窩上的靈劍,對準了自己的心窩。 那些被忽視、被輕視、被蔑視的過往也化為了一股殷紅,盡數(shù)消散在轉(zhuǎn)生湖里。 又得了一分妖力的狐妖越發(fā)狂躁,接回流凌的幻術(shù)催發(fā)到極致,連無波無瀾的白羽恒都開始回憶起那些久遠的過去。 父母早亡致使家道中落,可長兄長嫂的疼寵依然讓白羽恒無憂無慮的長大。當?shù)弥约罕诲噙x入界靈殿后,白羽恒的心里有千般不舍,更有萬般惶恐??墒ッ豢蛇`,也為了復(fù)興家道,即使有再多畏懼和不安,七歲的白羽恒都一個人悄悄合著眼淚咽進了肚子里,辭別長兄長嫂,踏上了前往帝都的千里之路。不過好在,界靈殿里有蘇晟師兄如親兄般對他諸多疼寵和回護,讓遠離親人的小少年有了依靠。 前往漠西的漫漫長路上有過大雪紛飛的嚴寒,即使攏著圍爐也只是暖了身前,暖不了身后。十三歲的白羽恒呵著寒氣搓著手,差點就要被凍出眼淚的時候卻有一件厚厚的羔裘覆在了自己身上,隨后就是蘇晟師兄擠在自己身旁,為他擋住從窗縫中鉆進來的北風(fēng)。白羽恒感受著羔裘上尚存的余溫,只覺得從里到外都暖起來了,不由自主的又往蘇晟師兄身旁擠了擠,眉飛色舞的講起了略有些幼稚的小故事。 三重關(guān)修習(xí)到最緊要的時候,是蘇晟師兄不分晝夜的為他掠陣護法;皇宮兇險,是蘇晟師兄救他脫困;重傷出獄,還是蘇晟師兄仔細照護。在轉(zhuǎn)生湖畔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朝夕相處的伙伴,最后剩下來的也只有蘇晟師兄。神見之森的四季更迭,歲月悠悠,能和自己終老此生,相依為命的也只有他的蘇晟師兄。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白羽恒將自己的靈力散在整個轉(zhuǎn)生湖的陣法中,對抗著狐妖的幻術(shù),強硬的執(zhí)拗道,“帶走我的師兄!” “我不是你的師兄,我是半妖?!碧K晟稚嫩的聲音里有不相稱的恨意,“我要將這人間變?yōu)榈鬲z,我要這轉(zhuǎn)生湖也開滿赤韶藤!”蘇晟說完,從白羽恒的懷里掙脫開,踉蹌著往轉(zhuǎn)生湖跑,卻被白羽恒死死拉住。 “放開!”蘇晟此時的力氣遠遠敵不過白羽恒,見掙脫不開,竟然惱羞成怒的一掌劈向白羽恒。白羽恒沒有躲,生受了這一掌,依然不管不顧的將蘇晟拉離轉(zhuǎn)生湖。蘇晟的憤怒升了級,對著白羽恒拳打腳踢,罵道,“你這個皇權(quán)的走狗!我要殺了你!”見白羽恒不理不睬,蘇晟的怒意上升為極致的恨意,張口咬在了白羽恒的手上。白羽恒吃疼,手稍松,蘇晟立刻尋到時機,跑向了轉(zhuǎn)生湖。白羽恒驚恐的看著蘇晟拔出插在流凌身上的靈劍,再顧不上其他,飛奔上前,將蘇晟撲進轉(zhuǎn)生湖里。 激起的水花中有大團的殷紅伴著靈力散出,不知是誰的。 第112章 112. 離湖登岸 夜雨越來越大,伴著電閃雷鳴傾壓而泄,似要將此間一切都碾碎于水刃下。神見之森的陣法被天嘯云怒震得岌岌可危,所有守陣靈物也在蠢蠢欲動,隱隱有脫陣而去之勢。石章之坐鎮(zhèn)千落莊,感受著界靈殿整個大陣中白羽恒注入的靈力忽強忽弱,心內(nèi)驚疑不定。 “這是怎么了?”石章之看向界靈殿方向,納罕道,“羽恒遇到什么變故了嗎?” “御神?!笨偨毯沃敲懔S持著千落莊的陣法,抵過一波震蕩后,騰出一口氣,艱難的對石章之說,“要撐不住了?!?/br> “來人?!笔轮垡姾沃菨M臉冷汗的樣子沒有猶豫,即刻吩咐下去,“再結(jié)陣。” “是?!币慌缘娜混`師一同領(lǐng)命,注入靈力到何智的陣法中,相協(xié)完成一個新的陣法,覆在了千落莊上。 石章之全神貫注的看著四人的結(jié)陣,待陣法終于穩(wěn)固下來后才微不可聞的呼出一口氣,喚來自己的雀鷹,傳了一道靈犀給蘇晟。誰知還未將雀鷹放飛,就聽到了一聲示警的尖刺笛音自滾滾雷聲中炸裂而出,直傳進所有人的腦海。與此同時,何智等人剛剛穩(wěn)固的陣法突然激蕩起伏,轉(zhuǎn)瞬就分崩離析。無窮無盡的妖力伴著嘶吼自界靈殿彌散開來,迅速將千落莊籠在其中。如同和聲般,千落莊中先后響起了半妖們的哀泣和絕唱,每一個都好似來自深淵,帶著遠古沉積的恨意。 一道閃電撕開天幕,映出一個跌跌撞撞的黑影,翻滾著飛撲進了屋。石章之二話不說,上前一步撿起被大雨砸得奄奄一息的雀鷹,剛與雀鷹接上靈犀,立刻就感受到了肝膽俱裂的驚恐和萬念俱灰的絕望。 “原來……”石章之感受著整個界靈殿內(nèi)外陣法的崩塌消散,透過千落莊里管教靈師和發(fā)狂半妖的混戰(zhàn),看到了一場生靈涂炭的浩劫,喃喃的將生門處那株赤韶藤的吟唱娓娓道來,“死昭應(yīng)在了這里……” “轉(zhuǎn)生湖水果然寒刺骨啊,真是難為他們了?!卑子鸷愀械搅俗詢?nèi)而生的寒意,竟有些承受不住,開始微微顫栗,“好冷。” “羽恒……”輕柔的呼喚自湖底而來。 “師兄?”白羽恒向著聲音來處伸出手,卻抓了個空,不免焦急起來,往湖底深處又沉了沉,“你在哪?” “我在這?!焙魡疽廊挥州p又柔,卻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快來救我?!?/br> “我馬上就來。”白羽恒顧不上湖水的冰冷,湖底的幽冥,不管不顧的向下沉去,“師兄等我?!?/br> “快來。”呼喚中又添進去幾分哀吟,“這湖底太冷了,這枷鎖太重了,快救我出去。” “我來了?!卑子鸷愠寥霟o邊無際的黑暗中,試探著伸出手,“師兄你在哪?” “我在陣法中,在封印下。”聲音中的魅惑之意愈發(fā)明顯,“快想辦法解開這個封印,不然我就要困死在此了。” “好,師兄莫急?!卑子鸷銋s沒聽出任何異樣,他焦急于救蘇晟脫困,不管不顧的散出自己的靈力,和周遭的陣法接上,竟還不忘安撫著蘇晟的不安,“師兄你知道我的陣法造詣的,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可是,這陣法是需要命魂獻祭的?!碧K晟為難的道,“你也能解?” “能!”白羽恒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澄明和堅定,一邊凝靈力一層層的探查著陣法一邊用淡然的語氣說,“少小離家鄉(xiāng),羽恒曾惶恐無依、日夜惴惴,是師兄的照拂讓羽恒減了思鄉(xiāng)之情;皇權(quán)座下臣,這界靈殿里也有看不見的弄權(quán)手,幸有師兄的護佑,才能讓羽恒遠離權(quán)謀,安善于此?!遍L久積攢下來的情愫自白羽恒特有的軟糯聲音中盈出,潤進心底,“羽恒愚笨,總是后知后覺,出身卑微,更不敢奢望什么??蓮男〉酱?,師兄對羽恒的好羽恒都記在心里從未敢忘,總想著什么時候能為師兄略盡綿薄,也算全了羽恒的私心?!标嚪ū灸艿姆纯箟褐谱『幕眯g(shù),卻沒能敵過白羽恒高超的修為。深厚的靈力配上嫻熟的造詣,那些古老的陣法被白羽恒逐一瓦解,轉(zhuǎn)生湖漸漸露出他本來的樣子。當生門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按奈不住的喧囂登時將整個轉(zhuǎn)生湖充滿,可依然沒能淹沒掉白羽恒的輕聲呢喃,“師兄你怕是早就知道了羽恒對你的傾慕吧?界靈殿赫赫有名的蘇總師誰人不慕,羽恒一定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吧?可那又如何呢,師兄的戲謔風(fēng)趣、溫柔淺笑我都見過了,師兄的落寞孤寂、慌亂不安我也見過了。現(xiàn)如今,就連師兄你身為半妖的隱秘我也都知道了?!卑子鸷銓⑷康撵`力聚集在生門,提起手中的靈劍,對準了自己的心窩,“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轉(zhuǎn)生湖中流光溢彩,如同星河璀璨,將道不明的天機玄妙逐一呈現(xiàn)。可是白羽恒看不懂,他只覺得湖水不再冰冷刺骨,說不出的暖意將自己輕柔包裹,如同那件覆在身上的羔裘。白羽恒向著擠在自己身旁的蘇晟露出一個如水的笑顏,道出了卑微的愛慕:“師兄,你莫要忘了羽恒?!?/br> “羽恒!”蘇晟的大叫撕開了一切縹緲的虛幻,璀璨溢彩剎那間消失不見,重歸幽冥昏暗。湖水中的溫暖也轉(zhuǎn)瞬退了個干凈,重又涌出冰冷刺骨。蘇晟捧著白羽恒的臉,整個人驚懼得都在止不住的戰(zhàn)栗,不知所措的看著自白羽恒心窩溢出的殷紅,長久以來被刻意壓抑的愛戀無法控制的噴涌而出,與狐妖的遠古積傷疊加在一起,“不要!”蘇晟感受著白羽恒迅速消散的靈力,驚恐得連話都無法連貫,“羽恒,不、不要散魂,他是騙、騙你的!” “我知道。”殘存的靈犀化為輕柔的手,撫在蘇晟已愈合如新,再看不見傷痕的右肩上,“能換師兄自由,羽恒覺得值了?!?/br> “不要!”蘇晟試圖抓住那一絲靈犀,卻注定是徒勞的,“我不要自由,我要你!” “羽恒還有最后一個心愿……”靈犀終消散在轉(zhuǎn)生湖,那顆看上去不起眼的命魂如同銀河里的星石,即使跌入凡間也未曾沾染一絲塵埃,帶著唯有的那點牽掛祭入了生門,只余下最后一絲希冀,“惟愿師兄,靜世安好?!?/br> 長久困壓狐妖的封印分崩離析,化為烏有。狐妖踏上岸的一瞬間,所有半妖的妖魂都在劇烈的震蕩,莫名的沖動和不知何來的恨意充斥腦海,那些尚未轉(zhuǎn)生的半妖瞬間被吞沒了靈智,化為了嗜人血rou的兇獸;還有那些妖丹轉(zhuǎn)生的七殺軍也按奈不住嗜血沖動,有心志不堅者放棄了初心,遵從著最原始的本能,各自瘋狂。即使是有血契主人的半妖常隨也依然受到了影響,突然而至的妖力反噬讓很多人措手不及,傷了經(jīng)脈內(nèi)府。 東宮里,百奈陷在自己的幻境里,看著慢慢靠近的周俍瑟瑟發(fā)抖。周俍抓住百奈的手,擔(dān)憂的問:“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不要!我不要!”百奈瘋狂的搖著頭,哀求道,“我不要轉(zhuǎn)生!” “百奈?!敝軅Z將百奈攬進自己懷里,撫著她散在身后的長發(fā)柔聲安慰著,“快醒醒?!?/br> “我不要去慎王府!”百奈兀自哭喊著,“我要等奕王回來?!?/br> 周俍攏著百奈的手突然一僵,但很快又緩和下來,將百奈攏得更緊,依舊柔聲哄著她:“別怕,沒人會帶你走的,沒人。”周俍的細語安撫多少起了作用,百奈捱過最初的妖魂震蕩,漸漸趨于平靜,小聲哭了出來。周俍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滑落下來的淚,向著百奈露出一個溫柔淺笑,道,“沒事了,有我在呢。” “殿下……”百奈深吸一口氣,斂起外露的情緒,向著周俍頷首一禮,道,“殿下恕罪。” 周俍搖搖頭,攏著百奈散落的長發(fā),關(guān)切的問:“做噩夢了嗎?” “不是噩夢?!卑倌胃惺苤袠衅巧系膸追炙蓜?,道,“界靈殿出事了。” “什么?”周俍一下子就嚴肅起來。 百奈剛要張口,就聽外面?zhèn)鱽砹撕按蚝皻⒌穆曇?,更有人高叫:“七殺軍造反了!?/br> 周俍聽聞立刻披衣下床,百奈緊隨其后,追著他出了寢殿。 恂王府里,銳兒死死捂著耳朵,可依然抵擋不了各種紛亂的聲音鉆進腦海。被驚醒的麻雀,四處亂竄的野貓,狂吠的家犬,七嘴八舌的吵嚷在銳兒的腦子里炸開了鍋,挑釁著銳兒的理智。就在銳兒瀕臨崩潰的時候,一股霸道的靈力不管不顧的自檀中xue而入,粗暴的將銳兒躁動不安的妖魂按住。紛雜的聲音消失,靈智重回清明,銳兒癱坐在地,喘著粗氣看向來人,卻見周偈神色嚴峻,目光凜冽。他身后,是正由著自身靈力滿溢而出的暮色。 “恂王。”銳兒站起身,問,“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界靈殿出事了?” “是?!敝苜室贿吋贝掖业耐庾咭贿叺?,“不知有何變故,但是……”周偈突然在前堂停住,看著王府護衛(wèi)和破門而入的七殺軍交上手,轉(zhuǎn)眼就被屠殺,輕描淡寫的說完了后半句,“狐妖離封了?!?/br> 第113章 113. 莫忘初心 陣陣驚雷,聲聲催命。傾盆暴雨自天而下,漫過橫街的尸首,匯聚成一片血海。哀嚎中有一騎破雨而去,直闖入東郊大營。更有流金縹緲,于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盤踞在紫微宮頂,俯瞰著蕓蕓生靈??烧l也顧不上注意這些細節(jié)了,所有人都在突然而至的災(zāi)厄前四散奔逃,拼勁全力殺出一條血路,只為了能活下來。 在狐妖如瀑的恨意籠罩下,越來越多的七殺軍化身為嗜血的兇獸,將擋在面前的一切都撕碎咬爛??謶?、絕望和仇恨皆化為了狐妖力量的源泉,滋養(yǎng)著流金越來越耀目。強盛起來的狐妖又將暴虐賜予他的子孫,驅(qū)使著他們?nèi)鐨⒛切┎恢旄叩睾竦娜祟?。他要讓他的仇人承受他的雷霆震怒,他要這帝都也開滿赤韶藤,他還要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沉入幽冥深淵中。 “卑鄙無恥的人類?!焙呐瓏[響徹整個都城,“受死吧!” 滔天暴雨中,東宮護衛(wèi)疊起血rou屏障護著周俍,可區(qū)區(qū)凡人對上發(fā)狂的七殺軍就如同以卵擊石,拼死抗爭也難逃被虐殺在屠刀下的結(jié)果。一個護衛(wèi)不顧劈在身上的鋼刀,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扼死了一名七殺軍,卻再無余力去顧及從四面八方斬向周俍的利劍。 祖先顯靈,血契尚在,七殺軍的劍到底還是在周俍的面前頓了一瞬。周俍捕捉到,絲毫猶豫都沒有,挺劍直取其喉,隨后撤劍踢開斃命的七殺軍,尚未來得及喘一口氣,身后又落下來一柄利劍。周俍不及回身,只得咬緊牙關(guān)準備生受這一劍。電光火石間,一道寒光擦身而過正中七殺軍眉心,七殺軍維持著落劍的姿勢后仰倒下。直到這時,周俍才看清斃敵的乃是精巧鋒利的袖中刃。 “殿下?!濒嫒话子芭c話音一同落在周俍身后,直劍而上刺死一個試圖偷襲周俍的七殺軍后又出腿踢開待要近身的另一個七殺軍,才拉起周俍的手,向圍殺豁口處縱躍,“這邊?!?/br> 周俍隨著百奈奔逃到無人處,剛站穩(wěn),就看見一群七殺軍正僵持在紫微宮御階前。絕宸滿身血污,手持靈劍,如怒目金剛般站在御階上,不可一世的看向下面。階上,橫陳著紫微宮護衛(wèi)和七殺軍的尸體,鮮血匯聚成涓流正沿著御階淌下。一道閃電撕裂蒼穹,將絕宸森寒的身影映在紫微宮前,也將絕宸手中靈劍的寒光映進每一個人心里。 “擅闖者?!?nbsp;絕宸怒喝,“死!” 滾滾雷聲將絕宸的威壓轟進七殺軍的內(nèi)府,竟轟得他們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删o接著又一道雷聲卻是送來了一聲遠古怒吼,將七殺軍殘存的最后一絲靈智震碎。剎那間,七殺軍全部化為只知殺戮的兇獸,咆哮著沖上了御階。 絕宸未見絲毫退縮,挺靈劍迎了上去,一起手就直接砍斷了一名七殺軍的脖子。周俍見狀,提劍上前,直接從身后刺死一名七殺軍?;蕶?quán)血脈的宿命指引讓狂躁的兇獸無法抗拒,本來撲向絕宸的七殺軍統(tǒng)統(tǒng)調(diào)轉(zhuǎn)方向,前仆后繼的圍死了周俍。絕宸死守宮門無法抽身,百奈雖入陣護衛(wèi)卻難敵眾手,竟是比周俍還要左支右絀,只一瞬的功夫就身中兩劍。百奈揮劍對上劈下的長刀,無奈氣力懸殊,手中短劍登時斷為數(shù)節(jié),人也跟著跌倒在地。眼瞅著長刀落下,百奈卻驚懼得忘了閃避。就在長刀將要及面之時,周俍一個箭步搶近身,舉劍格擋開,緊跟著一腳踢翻七殺軍,回手將百奈拉到身后,又迎上從側(cè)面刺來的利劍。 周俍護著百奈一路從階下退到階上,好幾次險些被刺中要害,都被周俍借著微弱的血契死里逃生。周俍也覺察到血契尚有作用,將百奈死死護在身后,和不斷涌上來的七殺軍拼得你死我活。越來越多的七殺軍聚攏上來,砍殺一個緊跟著就有兩個補位。百奈聽著周俍已經(jīng)亂得不成章法的內(nèi)息,看著周俍因力竭而不由自主在抖的手,狠下心,凝神聚力,舉著斷劍再上,替周俍擋開斜刺里冒出的利劍卻不幸被一掌劈中,頓時內(nèi)息不暢,動作稍滯??扇L(fēng)劍雨不會留給百奈喘息的時間,只這一滯,就有凜冽掌風(fēng)呼嘯而至,百奈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躲不開了,忙強運內(nèi)息準備硬接,誰知最后一刻,一個人影擠進自己身前,替自己受了這實實在在的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