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姚無力地望著它，聽見它說：“下次真的不能再這樣亂跑了?！?/br>
    殷姚想張口問，但還是發(fā)不出聲音，著急的要命，這種感覺讓他委屈又生氣，眼眶紅了起來，像某種應(yīng)激反應(yīng)。

    “別哭……”

    它嘆了口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身離開。

    可沒走兩步，又折了回來，用復(fù)雜的眼神，低頭看著殷姚。

    最終彎下腰，像某種動物一樣，輕舐他的嘴唇，還有喉結(jié)上的痣。

    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它當(dāng)然是不見了，但殷姚卻愣神很久。

    但那以后，這影子似乎膽大了些，它不再在暗處窺視了，有時甚至?xí)骰位蔚爻霈F(xiàn)在他身邊，大多是都是夜里，自己的房間。

    回家之后殷姚突然害怕起二樓來，殷時嬿不知其中原因，還是同意他把房間換到一樓。

    因此他時不時會在夜里看到它沉默地站在窗外。

    ……這太嚇人了，起初當(dāng)然是害怕的，所以總把窗戶關(guān)得緊緊。

    他當(dāng)晚就魘著了，這次格外嚴重，心中莫名害怕，死撐著不愿讓自己陷下去，喊不出聲，又動彈不得，最多只能翹動指尖，歪一下頭。

    殷姚眼睜睜地看著那影子從窗外到他的床邊，伸出手將自己抱在懷里，哄著他說沒事，不會醒不來的，讓他放心睡去。

    是熟悉的體溫，有人陪著，便不再害怕了，殷姚閉上眼，放棄掙扎，讓自己一點點沉下去。

    深眠前它又在吻他。

    那以后，殷姚便不關(guān)窗戶了。

    那個吻像劑良藥，殷姚很少再夢魘，但是它卻再沒有出現(xiàn)過。

    甚至于連暗中窺視的目光都消失了，仿若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殷姚知道，自己終于快瘋了。

    他已經(jīng)徹底分不清幻覺與現(xiàn)實。

    今夜他依舊在等，卻忘了自己在等什么。

    殷姚見那窗戶牢牢縮著，總感覺很悶，心里煩悶，空氣也悶。

    他不想在床上睡，想爬到樹屋里去。

    這么想著，于是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赤腳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殷姚的房間拉開窗帷就是直通樹屋的小棧道，有幾重護欄圍著，很穩(wěn)當(dāng)，他最近經(jīng)常往那里爬，總覺得狹小且通風(fēng)的地方才能讓自己安心。

    對。他想著，反正今天晚上這么悶，不如就去那兒睡吧。

    于是拉開窗戶，將身體探了出去。

    窗外值夜的人看到殷姚，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見他往外跳，嚇得手電筒一扔，提腿就向人這里跑來。

    “殷先生……？！殷先生??！您、您要干什么？等等！千萬別——！”

    但還是晚了一步。

    得虧是一樓。

    算起來這窗戶還沒滑梯高，他跌下去連腳都沒崴成，也就膝蓋破了點皮，身體哪兒哪兒都還好。

    但也倒霉，摔在地上的時候，磕到了窗戶下的花盆，眼睛一閉昏睡過去，一天一夜了還沒醒。

    韓鈴知道消息的時候，聽說不是很嚴重，就放下心來，安慰道，“照顧這種病人是這樣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br>
    也確實，患上這種病癥，上帝視角來看，最痛苦的不是病人自己，而是親人與朋友。

    患病的老人照顧起來才叫蹉跎人呢，幸虧殷姚年輕，不至于生活無法自理。

    “要不……”韓鈴為難道，“還是送去醫(yī)院里監(jiān)管治療吧，這放在家里總有顧不到的時候。萬一哪天……”

    本以為殷時嬿會嚴詞拒絕，卻發(fā)現(xiàn)她頭一次沉默了，半晌，才說，“再想想，我再想想?！?/br>
    語氣聽上去，確實沒有以往堅決。

    她在做選擇，她也很糾結(jié)。

    要不要將殷姚當(dāng)做一個徹徹底底的精神病人，要不要將他關(guān)起來，關(guān)進醫(yī)院里去。

    ……為什么。

    殷時嬿想問。

    為什么一定要這孩子遭受這些事情。

    看到韓鈴和林飛彥，她更加憐憫自己的孩子。

    ……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無論和什么人相愛，是否白頭偕老，他都該擁有幸福的一生。

    “你知道嗎，我甚至在想……”殷時嬿恍惚地說，“宗晏知的那句話也不是全無道理，比起強留著他不撒手，直接讓他解脫，是不是更仁慈一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您說什么呢，千萬別這么想，”她勸慰道，“情況都不一樣，他說這話的時候姚姚在手術(shù)臺上，生死未卜，這么說是怕他吊著命活受罪，但姚姚扛下來了不是嗎？多堅強啊，那時候他……他還沒有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醒來后就和您說了很多話，您還記得嗎?！?/br>
    殷時嬿記得。

    殷姚醒來后的第一句話，是像個孩子一樣懇求著問，媽能原諒我嗎。

    插著輸氧管，身上橫七豎八的心監(jiān)線，像被誰暴力拆碎的關(guān)節(jié)玩偶，為了將他補好，補滿了縫線。

    他在道歉，老實地講述著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事，說他得病了，做了一場糟糕至極的噩夢。

    說他不想忘了自己。

    “我知道，”她荒唐地笑了笑，“我也真是……嗯，你說的對，我以后不會這么想了。”

    韓鈴不知該如何安慰，她覺得這時候不能放殷時嬿一個人扛著，于是買當(dāng)天了回國的票。

    她總有些不安，感覺要發(fā)生什么事，不知好壞，總之先去看看他。